“等等”
庒言一挥手，食神那老迈的身子便被无形的力量给按到了身侧的椅子上。
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他锐利且带着点疑惑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这个他记忆里的熟悉身影。
的确，的确是那个从未得知过姓名的小餐馆老板，只不过肉体凡胎在岁月的蹂躏下已经变得衰败。
那一撇标志性的小胡子由黑转白，而颌下却是被打理得一丝不苟，这恐怕是他的习惯。
终于，庒言还是憋不住了，盯着食神的老花眼连忙追问道。
“你说，你在传送里待了多久？”
“呃……几……几百万年？”
食神有些犹豫，说实话，这答案其实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恐怕他自己都不会信。
他将这“道友”的举动当成了不可置信又或者根本不相信，可他不知道，对面这个西贝货的经历似乎与他一致。
两人好像都在某个传送手段之下硬生生拖到前些年才出来，只不过，似乎庒言出来的早些。
“哎呀！道友可莫要误会。
的确，寻常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手段能让生灵在传送途中活那么久。
可你别忘了，咱之前的差事可是涉及了那异数啊！看守的大神大仙那么多，发生这种事儿也是有可能的”
说到异数，庒言的眼眸一亮，因为按照韩海之前透露给他的一些只言片语，这个奇怪的词汇似乎特指的就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
“噢，你说的是那个女人？”
这话一出，场内顿时沉默下来，原本擦拭着眼泪的食神也停下了动作，老迈的眼睛缝儿中透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女人？那少爷不是个男子么？”
“噢？”
庒言平淡点头，可他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起来。
男子？那没错了，只能是自己，自己当真是个异数？说实话，这词儿可不是那么好听的，里面满满透露着不祥的气息。
怪不得自己不管在哪，都好似容易成为人们口中的灾祸什么的，或许那些都不是偶然。
“啊，忘了忘了，我未曾参与其中，只是道听途说记岔了，不必在意。
只是，与你一起的那人呢？他也……在这儿？”
庒言心里忽然有些乱，尽管知道过去的恐怕都是虚假，可他还是挺有些眷恋曾经的一些牵绊。
就比如瞿胖子，说实话，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和云楠一般，都是属于兄弟的范畴。
“呃……您是说那小胖……哦，那个姓瞿的小公子啊。
他应该没有一起被圈进传送之内，只不过，我们应该并不是同一路数的”
“怎么说？”
庒言一下激动起来，虽然十分克制了，可心情剧烈波动之下还是不能完全掩饰。
可食神，他没在意，只是苦笑着说道。
“唉，那人应该不属于天庭，不在此次差事的范畴之内。
说白了，可能那就是个充数的凡俗，只不过运气好与那异数有了些关系。
这么些年月过去了，对方恐怕早已轮转个百八十万次了”
庒言眼神落寞下来，不过，他一下子又打起了精神。
“月舰的记载之中，他消失的时间点可能并不比这食神晚多少。
难不成……他是徐蕾那头的？乱乱乱！下次回月舰我得再从韩海那逼出更多的线索！”
旁边，茜菈眼眸微动，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老头，能看透人心的他自然一下子看透了全部。
就在方才那一瞬沉默过后，对方显然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并且，他也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与猜测。
“那个，道兄啊。
你可是不知道我这么些年过的什么日子，想当初我的记忆从坠落到了这里之后才觉醒的。
你想想你想想，那之前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就那么在不知道是谁构建的传送通道里硬生生干耗了好几百万年啊！
那算什么传送？！我那就是生生坐了几百万年的苦牢！”
眼看着食神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唠叨起来，庒言有些不耐烦，摆摆手说道。
“算了算了，我就不管你怎么进去那个传送通道的了，来，和我说说那个异数，如何？”
食神眼眸一亮，立马一副苦大仇深且用一种为什么人鸣不平语气说道。
“嗨！什么异数？！不就是十七天女的独子么？
好像那些什么当初辅助神庭建立的老杂碎们，对，就他们。
许久之前也不知道其中谁卜算出了个预言，说什么天帝的十七天女在未来将诞下异数，简直是无稽之谈！
也因为这，天女与其夫连同着我们这些随驾天神们一同转生下界，为的就是如若天女的子嗣但凡有异状便就近打入冥狱永世不得翻身！”
“冥狱？”
庒言的眼眸冷了下来，冥狱他能不知道？所谓地球阴司那儿的冥狱，与其说是一个监狱，不如说地球那里的只不过是冥狱的一个入口。
这么看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算计好的，关系并不复杂，哪怕是韩海打死也不说出全部，他也猜到了有几方势力。
恐怕，自己这异数可能遭遇到了另一个异数，而徐蕾的存在，好像这帮天神甚至都没察觉。
只不过，自己的妹妹……云楠……还有那好悬要有踪迹的瞿胖子，他们又分属哪一个阵营？
难不成，还有第三方的势力？
妹妹好像知道很多，可其对自己却始终没有透露多少，而徐蕾……
所以那异数究竟代表着什么？需要这些顶到天的存在不惜花那么大功夫来步步盘算？
食神似乎察觉到庒言想到了些什么，他佯装咳嗽，然后就像是闲聊一般继续开口说道。
“唉，异数嘛，反正据那些仙人之上的存在演算出来的，那就是结束一个纪元的灭绝因素。
说白了，他要生下来了，且与演算中的无数可能性中的一条对上了，那就是一个纪元的终结。
当然，那些老杂碎演算出来的异数那多了去了，我估计也没少拿这个理由祸害人。
终结之日，那是无论谁都逃不过，除非是超凡脱俗了的谪仙，不然任你身份多高都得灰飞烟灭重新融合进宇宙本身，而后重新开启新的纪元”
食神这几句话并不啰唆，很简洁地就说明了所谓异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说白了就是扰乱现有宇宙秩序的bug？且还是个没准什么时候就能毁灭全世界的大bug？
不过，说完了那些，食神似乎又想起点什么语气悠长地说道。
“唉～那位小少爷也算是苦啊～
身份高贵又如何，被那些仙人之上的存在扣上了个异数的帽子。
啧啧啧，也就是十七天女与其夫当初连闯天关，也不知道与那些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三老连同玉皇才妥协。
那之后，我等便陪驾就被一同发配到了冥狱的某个入口。
不过，可惜咯，其中内情和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晓了，早早我就被卷入了不知哪个大仙留下的诡异传送通道。
唉，道兄既然找到了我，那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那小少爷有没有被羁押入冥狱？”
庒言脸色变幻不定，面对这个问题他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啊……噢，好像……有……不，没有吧，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负责来找你的，并不知道你们的事”
“哦，是这样啊”
食神深深看了眼庒言，最后，他笑意吟吟地看着对方也不着急，只是慢条斯理地捋了捋他那撇八字胡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知道兄何时助我脱离此凡胎？
难道我此身所受的禁制是上头还用得到我？可就是不知……我接下来何为？还请道兄示下”
食神扶着桌沿费劲站了起来，然后，又深深向还在有些迷茫的庒言行了一礼。
“啊，噢，那……”
庒言的心绪有些乱，他含糊地摆了摆手站起身。
“你暂且先在此待命吧，我……我还有别的差事，过些天再来安排你”
庒言走路都有些踉跄了，推开几张碍事的椅子便向外走去。
身后，茜菈始终挂着微笑，他就像是幽灵一般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直到大门被无形的力量一下推开，伊格尼斯两兄妹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了上去。
说实话，方才的对话他们是半懵懂，可不妨碍他们听到的那些诸如玉皇啊，三老啊那些只从父辈口中尊称过的角色。
不过，那些跟他们没关系，总之今日的所见所闻肯定是得向叔父汇报一番的，他老人家应该能得解其意。
庒言踉踉跄跄走出门，方才食神无意间的几句话却是让他心神震荡。
可就在这时，庒言摇晃的身子却是突然被人扶住，是茜菈。
几人刚好走到了方才的馄饨摊上，他索性就在这小摊边的桌椅坐了下来。
可是，刚坐下的瞬间，原本有些纠结的情绪荡然无存，显然，那天人克制情绪的被动起了效果。
“嘿哟喂！您终于回来了，上好的汤一直给您吊着呢！”
小贩一见大主顾终于回来了，说实话，刚才见对方面色阴郁，他都没敢主动招呼。
不过，见这年轻的小哥儿面色终于恢复了平和，他连忙用托盘送上来几碗热腾腾的小馄饨。
“您用着，不够再吩咐，今儿小摊就是不开张也得喂饱了您这个大主顾！”
显然，摊贩依旧没有注意到茜菈的存在，事实上，方才庒言嘱咐的时候竟然也遗漏了这个大天使。
“麻烦再来一碗”
似乎，茜菈一直以来的举动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好感，现在不管做什么庒言好像都好像关顾着这个默默无闻的天使。
“那个老人好像认出了您，您真的相信他所说的那些？”
庒言不置可否，他捻起那个形似汤勺可却有棱有角的餐具从汤碗里舀出来一勺小馄饨。
嗯，熟悉的味道，虽然，那一星半点的肉质略微粗糙，不过胜在汤水浓郁。
“从我露出第一个破绽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只不过，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认出了我还是只起了怀疑之心。
不过，这一点，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么？”
茜菈笑容一下绽放了开来，这一下，直接给伊格尼斯和芙蕾雅看得呆愣当场，正在拿着餐具犹豫是不是下口的芙蕾雅干脆口水都差点落了下来。
显然，比起手里油腻腻且凡俗气息十分浓厚的玩意儿，这个“帅哥儿”更为“美味”。
“八分怀疑，只不过，他在赌。
他的魂内被设了禁制，以前的事情我无法看透，只能看清当下。
他说的那些事情，五分真，三分假，两分猜测”
这让庒言有些意外，他放下“勺子”等待听茜菈的下文，就连伊格尼斯兄妹俩也是竖起了耳朵。
“这种心理特征大抵就是对方在胡诌。
他可能听说了点什么，那理应是传播极为广泛的某种传言，且被许多人笃信，但是他本人却并不能完全证实他听说的那些内容是否真实。
所以建议您可以将那些作为参考，却不要全数当真，显然他的地位不足以让他知晓更高层的事儿。
特别是关于您的那部分，那什么异数，他基本在胡诌，水分极大”
庒言点了点头，对于茜菈他现在还是比较信赖的。
当下，他也没了再说话的性质，只是开始认真品尝起了那一碗在两兄妹眼里极为粗鄙且俗气的汤水。
……
半日后。
庒言几人早已离开了三途川星域，他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完成，虽然凡俗向外攻略他也不必多加问询，那些自有庄陵与兔筱。
可是，关于非凡道与神道的一些事情得开始着手了，而且小虎霸天那里也有了消息。
接下来，恐怕不止这小八百个星域的凡俗界要陷入战火，就连阴司神官、那些非凡道，也都将一并入劫。
而原处，还是那一个小馄饨摊位，此时已经临到了半夜凌晨时刻，理应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刻。
可谁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硬生生夺去了小摊贩今日的收成。
“真晦气！”
坐在摊位雨棚下头，小摊贩一边吸溜着自己做的小馄饨一边咒骂着突变的天象。
不过好在，他摸了摸兜里那许多张红色纸钞，还是释然地一耸肩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些是那个穿着怪异却华贵的小哥儿离去前给的，这么多就算他这个月不干活儿营收都能与寻常无异。
可突然！
整条街道的雨幕就像是时间暂停一般纷纷固定在了半空，小贩见状一愣，不过反应过来的他连忙端着碗来到雨棚边上向街道深处张望。
显然，这个怪异的现象他见得不止一次两次了，虽然已经习惯，可是引起这现象的人足以让他瞩目。
因为，那是食神老爷子出门前才有幸能看见的异象。
只见，街道深处的“死得难”忽然白光大盛！
那栋楼的最上边突然开裂，一个造型狭长通体漆黑的飞行器缓缓悬浮至半空。
飞行器的动力产生了一个强大的立场，它直接影响到了整个街道的重力，方才的异象也正因为此。
“嚯！不愧是食神老爷子的座驾，听说，那玩意儿整个三途川都没有比它更先进的了！”
小摊贩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一条流光极速离去的座驾感叹道，可一没注意，周遭失去载具立场影响的雨幕经过方才的堆叠之下已经积攒了不少。
这一下，直接将半个身子伸出棚外的小贩浇了个满头满脸！
……
水语星，这里是三途川星域的核心，论政治地位比之方才那颗星球更为重要。
因为，三途川联邦的主要、次要、三要，这几位首脑日常都在此地办理公务。
这里也同样在下雨，只不过，水语星的雨水乃是长年不断的，这里的雨水柔和且蕴含了某种能修复肌体的奇异能力。
食神老爷子那狭长漆黑的飞行载具在经过了十数道关卡后，终于在一座青白色的庞大建筑前停下。
事实上，那些关卡也没有让食神的座驾停下盘问，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对方拥有的权限可是除了三位要员外那就是最高级别的那类。
“老大，查到了？”
食神拄着拐杖瞥了一眼身后那始终身着厨师制服的家伙，这老大应该也不是尊称，应该是对方在他手下那些徒弟间的排位。
“师父，都查到了，您前阵子就特地嘱咐了这件事儿。
虽然您吩咐的突然，可眼下搜集到的资料也大差不差了”
说完，之前被气到吐血的厨师双手捧过来一块平板，其上，庒言原本相貌的大头像跃然其上。
“您上次无意间看到了此人并且吩咐下来之后，老七老八，还有十三十七几位师弟连续借用多个非凡道的传送手段前去打听。
上次的消息您也知道了，此次汇总的消息已经确定了此人就是那陵光神教背后真正的掌控者。
他自称为“神”，利用信仰之力笼络宵光的上下妖心。
据还在宵光的师弟们所说，其已经事实上掌控宵光全域。
还有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就是宵光要对四方征战的那件事儿，背后也是这位的神谕”
老人闭目，柔和的雨点拍打在他老迈的脸庞上，直到他那一撮八字胡彻底被雨水打湿这才终于开口。
“你随我进去，稍后，但有不从我意的，那就全数宰了。
让你二十弟带领之后所有的师弟，去，按照我先前布置的那些政要之人去找他们。
告诉那些家伙，军士必须向宵光纳降，所有政要向陵光神教献上信仰。
如若他们不从……”
食神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红芒，说出的话也让那大徒弟不寒而栗。
“那就开杀戒吧，首要不从杀首要，政要不从灭其下属，军士逆反……灭其全族！”
那大徒弟面色一变，他连忙跪了下来口中说出的话都在颤抖。
“师……师父。
您的决定我们也不敢过问，可是……可是如若如此的话，非凡道会插手其内啊！
还有您说过的那什么最忌惮的，什么向天祭裱的，我等死则死矣，命都是师父的，可是您……”
食神没有理会对方，只是拄着拐杖慢悠悠向着眼前这个建筑的大门走去。
“人皇降世，四象执掌临凡，呵呵，为了迎驾哪怕就是屠灭整个三途川又如何？
天条？哈哈哈哈哈，吾乃天神岂不知那东西是什么，手心岂能打到手背？
且此人皇身份非凡于历任，且隐隐有统合凡俗之势，凡界杀劫将起，这小小的三途川如若不识相，那便拿它祭旗！”
显然，这些话不是给那大徒弟说的，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身后人无奈，可却见师父已经接近了城哨站，于是当下也不再跪着了。
“是！”
一声应诺过后，这大徒弟全身爆发出醇厚的天人之力！
显然，食神手底下这帮徒弟自有手段，先前庒言甚至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不久之后，整栋青白色建筑内就接连响起了惨叫声，在之后，大片鲜血逐渐弥漫而出融入了外头那些常年流淌着的水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