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八章.轮回.转世.胎记
书名:夢魔驚魂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16028字 发布时间:2023-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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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八章.轮回.转世.胎记

 

  刘晓春半夜11点被推进产房。

  就在产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刘晓春努力地回过头,望了常霆一眼,这一眼,像求助,常霆的心里不是滋味,眼泪差一点儿出来。

  这9个月不容易,常霆亲眼见证了老婆单薄的身体所承受的痛苦,他心疼,甚至敬畏,他暗自发誓,此生永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产房不允许男家属进入,隔着几道门,里边的情况看不到也听不到,只能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踱步。

  产房外面摆着一排长椅,坐着几个和常霆一样的家属。左边是电梯门和楼梯,右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深深的看不到尽头,仿佛通往遥远的未知世界。

  3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疲惫的常霆在长椅上坐下。冬日的午夜,窗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楼里的灯光仿佛也不那么亮,等在长椅上的家属都不出声,一片寂静暗淡。

  旁边一个老太太,扭头看看他说:“小伙子别着急,我儿媳妇比你家的进去还早呢,没事儿。”老太太抬头看看时钟,又说,“现在是2点40,这个时辰不好,过了3点就是好时辰啦,看样子咱们两家都能等到好时辰。”

  常霆点点头。

  2点51分,常霆恍恍惚惚觉得走廊那边有人走动,扫了一眼,远远地看到一个人从走廊黑暗的尽头走出来,走得很慢,脚步有些拖沓,似乎腿有毛病。

  常霆没在意,低下头继续熬时间。

  脚步声越来越近,常霆能感觉到那人走过面前,直奔产房。

  常霆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抬起头,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产房门口,衣服在肩头位置撕破,身上沾满尘土和血迹,肮脏狼狈。

  突然,那男人扭过头,看向常霆,常霆顿时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那男人的左脸血肉模糊,对着常霆咧嘴挤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嘴里是白森森的牙齿,左脸的烂肉因为笑容的牵动渗出紫红色黏稠的血。

  常霆浑身僵硬,双眼因为恐惧瞪得大大的,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常霆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人诡异一笑,如闪电击中常霆,记忆里那个最黑暗的角落被闪电惨白的光,照亮。

  两年前,也是冬天。

  常霆陪一个客户吃饭,这客户出奇地能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分手时,常霆已经脚步踉跄。常霆坚持自己开车,钥匙插了三次才插进钥匙孔。

  午夜的路面,没有了交警和车流而变得宽敞通畅。车开到小西路,常霆觉得胃里开始翻腾,一股酒气上来,他正咬牙运力对抗,突然,嘭的一声,车子一震,一个影子在前方飞起又落下。常霆瞬间清醒,撞人了。

  下车,五六米远的地方趴着一个人,远远看是个男人。

  常霆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心里盼着那人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没事儿。然而一直到他走近,那男人趴在地上一动没动,四肢以奇怪的姿势摊开,左脸着地,一摊血正从头部下面慢慢扩大。

  完了!常霆顿时浑身冷汗。醉酒驾驶,肇事,死人……他知道这是什么结果。抬头看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常霆一跺脚,上车,一踩油门消失在路的尽头。

  提心吊胆地过了几个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于是,常霆暗自庆幸,同时努力忘记这件事,甚至不断暗示自己,这一切有可能是醉酒之后的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此刻,坐在产房的门口,那个男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两年前夜晚的画面重新浮现。

  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没错,就是他。

  男人带着诡异的笑,推开产房门,走进去。

  常霆回过神,一下从座位跳起来,奔向产房,推开门看不到人,推开第二道门的时候,被一个护士拦住。常霆叫:“刚才进去那个男的哪去了!”护士白他一眼:“别嚷嚷,我一直在里边,根本没有人进来,你赶紧出去。”

  常霆退出来,坐在长椅上的家属们奇怪地看着他。他问老太太看没看到一个男的进产房,老太太摇摇头。

  正说着,刚才那个护士探出头叫:“刘晓春家属在不?”

  常霆怯怯地应了一声,护士面无表情地说:“生了,男孩。”

  常霆看看表,2点57分。没等到老太太说的3点钟好时辰。

  在观察室里,常霆见到躺在推床上虚弱的晓春,脸色灰白,气若游丝。床边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车,里面包裹着他们的孩子。

  医生说,生得挺顺利,观察半小时就可以回病房了,孩子也挺健康。说到这,医生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想想又不说了,转身离开观察室。

  常霆心中生疑,轻轻地凑到婴儿车旁,轻轻拨开包裹边缘,向里一看,顿时僵住了。

  包裹中的婴儿皮肤皱皱巴巴满是干皮。

  左脸,一块紫红色的胎记。

  负责病房的大夫说,这块胎记可能是暂时的,有可能在3岁以后褪掉。

  月嫂说,这胎记能下去,以前给一家带孩子就遇到过这情况,没事儿。

  常霆知道,这块紫红色不可能褪去,这块胎记将伴着自己一生。

  他亲眼看到那个被自己撞飞的男人躺在地上,左脸着地,一摊鲜血。

  他亲眼看到那个男人两年后,在老婆生产的时候出现,从那条走廊的尽头走出来,左脸血肉模糊,钻进产房,他刚进去,老婆就生下了这个有胎记的孩子。

  所以,常霆明白了那男人临进门时对着自己恐怖的一笑,他是来讨债的,他整整等了两年。那襁褓里的婴儿,不是自己的儿子,是那个午夜的冤魂,左脸的紫红色的胎记为证。

  傍晚,阳光渐渐退去,病房里灰蒙蒙的。

  晓春睡了,月嫂去烫奶瓶。常霆俯身看熟睡的婴儿,头发稀稀黄黄地趴在脑袋上,脑型奇怪、五官离得太远,一点看不出自己的影子。最刺眼的是左脸上的胎记,沿着眉角一条下来直到脸颊,形状狭长,细看紫红色中有几道特别深。这形状和颜色,分明就是脸落地留下的痕迹。

  常霆正俯身端详,突然,婴儿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黑黑的瞳孔直直地盯着他。他吓得一激灵,本能地跳开,然而,这个婴儿的眼睛依旧盯住自己。

  新生儿的眼睛是不聚焦的,只能看到近距离的地方,但常霆却感到这小孩的目光炯炯有神,甚至是锐利。

  常霆慢慢地退后,那双黑亮的眼睛竟然直直地追着他看过来。

  常霆一直退到门口,终于退出了眼睛的视力范围。他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开始发呆。

  晓春翻个身醒来,问常霆:“你坐那干吗,躺下歇一会儿吧。”

  常霆木木地说:“孩子睁眼睛了。”晓春探头看看:“没有啊,还在睡觉,人家说,孩子要两三天才能睁眼睛,你是不是太累了,睡一会儿吧。”

  常霆哦了一声。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晓春沉默了一会儿,说:“孩子有块胎记,你是不是不太接受?”

  常霆强笑笑:“没有,都说能下去。就算下不去了,也是自己孩子呀。”

  说完,心里想,那不是自己的孩子,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个成年人,一个心怀怨恨的成年人。

  出院的第二天,常霆的母亲从外地赶来,见到孙子高兴得不得了,又抱又亲,丝毫不在意孩子脸上的胎记。可是常霆还是与孩子保持着距离,他怕孩子的眼睛,怕孩子脸上的胎记,每次看到都脊背冒冷汗。

  家里有母亲和月嫂,用不着自己,常霆就说公司还有一大堆业务要处理,去上班了。

  太清宫里,常霆虔诚地摇动签筒,一只签跳出来,第七十三签。

  解签的老道士接过签,一看,第七十三签,古人王道人收妖。签语为:鬼迷神不佑,须求天神救;立善行功成,好事方成就。念罢,抬头问:“你求什么呀?”

  常霆想想,我求的是什么?求平安吧。

  道士不紧不慢地说:“这个签的典故是,唐朝有个叫李小二的,为人不义。一日在荒野为妖所迷惑,返家终日迷茫浑噩。后其妻听说王道人功法精深,遂前往恳请王道人出山收妖,王道人感其妻意诚,遂替李小二除妖。求得此签者,宜改过行善,回头是岸,可获解脱。”

  夜里,晓春和月嫂带着孩子睡在主卧,母亲睡在客房,常霆在书房。

  但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那男人临进产房时诡异的笑容就跳出来。

  不知几点了,他隐隐听到有声音,然后看到书房门开了一条缝,一颗脑袋一点一点地探进来,正是那个婴儿。婴儿咧嘴笑了,和那个男人的笑容一模一样,左脸的胎记仿佛也在渗血。

  常霆头发都立起来了,但却一动也不能动。他多想大吼一声,希望能有人醒来,帮帮他,可是,除了因为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喘息声,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婴儿,突然带着笑容说话了──我是来告诉你,这个房子里的人都得死!一个也活不了!

  说完,婴儿瞬间收起笑容,面孔变得铁青狰狞,恶狠狠扑上来……

  常霆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窒息的黑暗。

  常霆自首了,这是他认为的唯一活路,否则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疯掉。

  然而,警察根据他的自首调阅档案,发现两年前他撞的那个男人,并没有死,只是有两处骨折,早已养好。

  常霆尽自己的能力提供了一份赔偿,还有深深的道歉。男人已庭外和解,不起诉。

  现在,常霆越看孩子越可爱,越看越像自己。9个月大的时候,孩子嫩嫩笨笨地叫出一声“爸”,常霆眼泪险些掉下来。

  而且,孩子脸上的胎记,真的越来越淡了。

  老道说得好,回头是岸,可得解脱。

 

抗战开始,国民政府实行征兵制。有些人就专门冒名顶替别人当兵,到了部队,逮住一个机会就溜走了,然后再来顶替别人当兵,再赚一笔钱。这样的兵被叫做“兵贩子”。

  赵二狗就是一个兵贩子。他本来已经当上了七十四军三○五团二连的班长,但他还是逃跑了。回到家里,他立即又顶替一个做生意的大户人家的儿子当了兵。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刚当上兵,就被拉到了淞沪战场。

  他躺在地上装死,等部队冲锋以后,他弯着腰,飞快地向后面跑去,一头撞进了正赶来支援的三○五团团部。要命的是,从淞沪战场撤到南京淳化镇,他被补充进了二连,一下子就被连长李茂才认出了他这个逃兵。

  按照军法,他将被执行枪决。

  刑场设在淳化镇野外一个土坡下面,那里早就站着一个同样被捆起来的士兵。这是一个侦察兵,他因强奸妇女被军法处判处死刑。

  枪声响了,强奸犯一头栽倒在地,而他居然没事。赵二狗呼呼地喘着气,艰难地扭头朝着宪兵吼道:“妈的……枪法这么差……你狗日的不是在折腾人吗?”

  那个宪兵瞪他一眼:“老子是想毙了你,但团长不让毙你,让你陪绑,等打过了南京保卫战再找你算账。算你小子走了狗屎运,滚吧。”

  1937年12月12日,是三○五团成建制地在南京战斗的最后一天。

  三○五团已经不能称之为团了,团长张灵甫受重伤撤到了江北,残部在代团长常孝德的带领下,退到赛虹桥,和三○二团一起继续作战。李茂才二连所在的第一营只剩下百十人,刚上任的营长又阵亡了,所有的士兵编成一个连队,由李茂才带领继续作战。

  日军新一轮冲锋开始了。

  国军士兵迎着日军的刺刀扑过去,在被敌人的刺刀捅进胸膛的同时,也把自己的刺刀捅进对方的身体内,还有的国军士兵甚至扔掉步枪,扑过去死死地抱着日本兵,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

  日军的人数并不占优势,在狂怒的攻击下,他们不得不再次退了回去。

  一营连伤员在内,只剩下四十来人。二连的老兵几乎损失完了,只剩下王大猛、大老冯和赵二狗。李茂才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决定趁着日军暂时还没发起新的进攻,迅速派王大猛、大老冯和赵二狗赶去求援。他对援兵并不抱希望,每个部队打得都很苦,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他只想让他们避开一会儿,也许就能活下来。抗战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将来补充了新兵,还得靠这些老兵来带。这就是种子,给二连,给一营留颗种子吧。

  三个人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听说让他们去师部求援,立刻弯着腰飞快地跑走了。

  敌人又一轮攻击开始了。双方展开肉搏,阵地陷入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惨叫声,喊杀声。突然一团火光在李茂才面前一闪,那些弹片嘶叫着向他扑来……

  等到李茂才醒过来的时候,师部一位姓曾的排长带着二十多名国军士兵上来了。王大猛、大老冯跑过来,飞快地给他包扎伤口。李茂才挣扎着站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迸出一句:“赵二狗呢?”

  王大猛喃喃地说:“我们跟着曾排长过来时,听说旁边有个战车连,还没投入过战斗,赵二狗说去找他们,让战车过来狠狠地揍小鬼子……”

  李茂才缓缓地闭上眼睛,充满痛苦、绝望和悲伤,心里的疼痛超过了伤口的疼痛。这个狗日的赵二狗,又溜了!关键时刻,他还是当了逃兵!真是条喂不熟的狗,他的名字里真不愧有个狗字。

  12月12日晚上,守军崩溃,南京陷落。

  三○五团二连除王大猛带着连长李茂才逃出南京,全连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李茂才在医院住了半年,然后在江西德安归队。二连补充完新兵,再次齐装满员。那些在南京英勇战死的士兵,李茂才一个都没有忘记。但他就是没想起赵二狗,可能是他在南京时就认为他已经逃跑回家了,下意识地把他从脑袋里抹掉了。

  两个月后,当赵二狗突然出现在李茂才面前时,李茂才根本就认不出他来了。

  李茂才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拄着一根用树枝做的拐杖,身上穿着一件棉花被掏空的棉衣,破烂得到处都是洞,露着肩膀和膝盖,腰里用草绳扎着,胡子几乎把整个脸覆盖了,上面残留着玉米糊糊的渣子,头发乱得像堆杂草,手里还拿着一个破碗和两根树枝做的筷子。他沙哑着嗓子,喃喃地说:“连长,你认不出我了?我是赵二狗啊!”

  李茂才早就认定赵二狗又逃跑回家了,从来没想过他能回来。大脑里一片纷乱,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赵二狗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

  按照赵二狗的说法,他赶到战车连后,战车连连长说什么都不愿意出动,这要有南京卫戍司令部的命令才行。旁边的一位少尉很着急,大声地说:“连长,小鬼子就要打进南京了,与其在这里等着敌人打进来,不如冲上去和敌人硬拼一场,我带着我那辆战车去啦!”

  连长吼道:“王承德,你敢把战车开走,我就军法处置你!”

  少尉跳到战车上,大声地说:“弟兄们,我准备带着战车向小鬼子杀过去,痛痛快快地干一仗,谁愿意跟着我就一起去,后果我负责,不愿意去的也决不勉强。”

  士兵们立刻叫着爬上了战车,一共有三辆战车出动了,剩下的一辆是连长的指挥车。

  连长脸色苍白地哆嗦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三辆战车怒吼着开走了。

  赵二狗他们没能赶到赛虹桥。当他们经过雨花台西侧时,只见成群的国军士兵从山上跑下来,日军的四辆战车和百十名步兵紧紧地跟着他们。国军纷纷中弹倒下,日军的战车野蛮地辗轧过来,把他们和泥土辗在一起。

  王排长立即指挥三辆战车迎着日军冲过去。

  国军战车上的机枪怒吼起来。溃败的国军士兵看到自己的战车来了,稍微有了点理智,脚步慢了下来,几个军官趁着这个机会,把那些士兵们集结起来,回头向日军反击。

  攻上阵地的日军终于被打退了。但王排长带来的三辆战车也全部被炸毁,士兵阵亡。国军伤亡惨重,不得不向第二线阵地退去。王排长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了,他对赵二狗说:“兄弟,你走吧。我带三辆战车出来,十多个弟兄都死了,他们都是自愿跟着我出来的,我怎么有脸回去?我就留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了。”

  赵二狗说:“王排长,你真要准备这么做,我就陪着你。”

  王排长扭头看了看赵二狗,说:“也好,在这场战争中,军人大概都是要死的……咱们今天就准备死在这里吧。”

  赵二狗忙点了点头,但心里突然充满悲伤。他很快就会死的,但团长、连长,还有那帮兄弟不会知道他是死在这里的,说不定,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他当兵贩子的老毛病又犯了,逃跑回家了……

  当赵二狗从王排长的那辆战车旁边一具日本兵尸体上取下手榴弹抬起头时,他看到了战车上那两挺机枪,扭头冲着王排长叫道:“战车上的机枪还能用啊,咱们埋伏在里面,等小鬼子过来了,这不是比一座碉堡还管用吗?”

  王排长的眼睛也亮了,说:“对啊,等小鬼子过来时,一看是被打坏的战车,肯定不会在意的,等他们到了咱们跟前,咱们不就可以狠狠地揍他们吗?”

  两个人说着爬进战车里,一切都好,战车转塔照样能成360度旋转,子弹也很充足。他们完全忘记了准备与日军同归于尽的想法,兴奋地讨论着如何最大地杀伤敌人。

  时间并不是很长,大队的日本兵大摇大摆地过来了。近了,更近了,那些日本兵的脸几乎要扑到面前了,王排长大吼一声“打!”战车上的双排机枪响了,成片的日本兵倒下去,伤兵在地上挣扎号叫着。

  赵二狗和王排长几乎要笑出声来了,这些日本兵是轻装步兵,他们没有平射炮和山野炮来对付这辆战车。

  时间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也许是四个小时,当整个天空完全暗下去的时候,赵二狗和王排长把战车里的机枪子弹快打光了。至少消灭了五六十名日军士兵。正在这个时候,炮响了。日军终于调来了山野炮。

  日本兵都躲得远远的,赵二狗他们再待在战车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两人从战车里爬了出来,趁着茫茫夜色的掩护,向着南京城飞奔起来。

 

 1.血色梅花

  八天前,大二学生吴强,从六层教学楼顶坠下身亡。他的头七之日,在他坠地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大红的梅花图案。梅花图案是用血画成的。

  吴强的死造成的阴影还没有逝去,血色梅花更是加深了大家的恐惧。当然,也有不害怕的,白凌风就是其中一个。

  晚上,白凌风听着室友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吴强和那朵梅花之间的联系,正当大家讨论说是不是吴强的鬼魂回来了的时候,突然,日光灯眨了几下,灭了,宿舍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几个人尖叫出声,白凌风摸出小手电,对着日光灯照了照,灯管乌黑一片:“这个灯坏得可真是时候。”白凌风咕哝了一句,室友郭子修说了声“我去买灯管”,然后匆匆地走了出去,其他室友则害怕得躲进被子。

  借着微弱的手电光,白凌风发现只有刘诚不在。那小子,肯定是吓得跑出去了。就在白凌风自告奋勇修灯的过程中,刘诚回来了,他一声不吭地上了自己靠窗那边的上铺,用毯子蒙上头,睡下了。

  折腾了半天,灯还是没有修好,于是大家决定先睡觉,等第二天再请电工师傅来修灯。

  “各位,我提议玩一个游戏,才十一点呢,我睡不着。”郭子修不想早睡,嚷嚷道。

  “什么游戏啊,明天再玩吧,而且现在黑乎乎的。”甘三子懒洋洋地说。

  “咱不都有小手电吗?玩吧,传纸游戏,上次不是玩过了的吗?就是每个人在纸上写一句话,传给下一个人。我们按长幼顺序,一个接着一个地来。”郭子修说着,为自己这个提议兴奋不已。

  甘三子是老大,他打开自己的小手电,找出纸笔,写了第一句话,然后传给邻铺的老二白凌风。白凌风写完后传给了左边的高铁。高铁写完之后,将纸送到了上铺李老四手里。李老四瞟了一眼,之后也快速地写好了,然后将纸条传给了同样在上铺的刘诚。过了好久,正当郭子修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刘诚将纸条丢到了郭子修枕边。郭子修拿出笔来写完了又传给甘三子,甘三子看都没看传给了白凌风,白凌风接过纸条,正想说句什么,忽然他的眼睛定住了。这纸根本不是刚才传了一遍的纸,而且纸的上端中央,清晰地绘着一朵红艳艳的梅花。

  “开灯,不,点蜡烛!”白凌风尖声地叫道。

  甘三子一个激灵,立即伸手向床下的塑料方盒去摸蜡烛,突然,他感到手心有一股潮湿的触感,举起小手电一看,居然是血!满手的血!

  2.意外死亡

  先赶到男生宿舍507房的是学校保安,之后是公安局的刑警。507室的五名男生都被带到了学校保卫处,只剩刘诚直挺挺地死在床上,面色铁青,瞳孔放大。

  带队的办案刑警叫赵春明,他冷幽幽地问道:“刘诚死了,你们都是嫌疑人,我希望你们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然对谁都不好!”

  白凌风猛地站起身来,直视着赵春明:“赵警官,破案是警方的责任。难道因为你们找不到凶手,我们就要挨个儿全部被关押吗?”

  “你不服气?那好,把他带到另外一间房里!我亲自来审。”

  白凌风被带进保卫处的另一个房间,两分钟后,赵春明走了进来。“说吧,现在你可以开口了。”他的语气仍然很淡漠。

  白凌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

  赵春明啪地敲了一下桌子:“小子,你说挨个儿把你们关押,这分明就是一种提示。”

  白凌风点了点头:“是的,赵警官,我刚才是试探了你一下,事实上,吴强之死被定性为自杀,我对警方有些失望。我想,我的室友肯定也有人这样想。”

  赵春明看着白凌风,语气缓和下来:“你在暗示什么?”

  “我,还有我的五个室友,虽然和吴强不同班,但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们在507,他在407,比我们低一层楼。

  “吴强很勤奋,也很刻苦。一年前,吴强喜欢上校花蓓蓓。但自从他和郑蓓蓓好上之后,他就变得很颓废,老是说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没有什么可憧憬的未来。”白凌风不徐不缓地说着,眼里满是忧郁。

  “我先后不止一次地劝说过吴强,想让他振作起来,可他总是不听。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会好好振作。谁知道,最后他还是……我觉得他不是自杀,而是有人杀了他。而目睹他被杀的人,最后也难逃被杀的命运。”

  “你是指刘诚?”赵春明问道。

  “是的,刘诚在吴强死后,精神恍惚,经常一个人发呆。吴强死后,他的父亲来收拾他的东西,刘诚看着吴强父亲离去的背影,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这一幕,被我们宿舍的室友在窗户里看了个正着。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有人发觉了刘诚对吴强的死知情,所以杀了他。”白凌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春明打断白凌风:“动机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人可不容易。”

  “也许杀手故意搅乱视线,让大伙儿背着杀人的罪名,这样一来,学校迫于影响,和警方做个和稀泥的决定,也不是没有可能。”白凌风接着详细地和赵春明讲了当天晚上的情形。

  “白天出现血色梅花之后,我们宿舍晚上谈起了梅花,接着谈到了吴强。这时恰巧日光灯坏了,刘诚吓得跑出去了,郭子修去买灯管,其他人则钻进了被窝。等灯买回来之后,刘诚回来了,有人故意把灯线弄断,或者在电线上涂抹什么绝缘物质,反正灯不亮了。然后游戏开始,到刘诚的时候,他本来已经很害怕了,谁知道他越是害怕,越是有人和他作对,那人悄悄地跑到刘诚的床上,将他掐死了。”

  赵春明沉吟了一下,没有出声。

  白凌风继续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第一次跑出去的刘诚,已经被害了。而跑进来的人,不是刘诚,而是另有其人。”

  赵春明眼睛一下子亮了,他点了点头,示意白凌风离开:“有事我们会随时找你,注意安全。”

  白凌风应了一声,离开了保卫处,慢慢地走向教学区的阶梯教室。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白凌风注意到高铁和李老四走了进来,跟着甘三子也进了教室,只有郭子修没有来。

  

  3.抽丝剥茧

  讲座开始了,旁边的人都拿出了纸笔,白凌风下意识地掏了掏口袋,一下子掏出了那张用来玩传纸游戏的纸,不由得呆了一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讲座是两个小时后结束的,白凌风拿着那张纸,径直去了保卫处。赵春明对郭子修的讯问刚刚结束。

  赵春明接过纸条,纸上是这样开头的,第一句话写道:“吴强死得很惨,他父亲很可怜。”

  第二行写道:“是啊。真可怜。”

  第三行写道:“天不怜英才。”

  第四行写道:“是啊,真是天意啊。”

  第五行写道:“吴强不是自杀的。有人杀了他。我看见了。我很快也要死了。”

  第六行写道:“吴强死于午夜,你哪只眼睛能看到?梦游了吧?”

  赵春明看完这张纸,不由得愣了,传纸游戏上真的这么写?那他关于郭子修的杀人推断可能是错误的。然而白凌风说了一句话,让赵春明坚信,正是郭子修杀了刘诚。

  “我们昨晚写的并不是这张纸,我还记得甘三子是这样开头的:‘太困了,搞什么呀搞。’我写的是‘郭子修失心疯了。’”

  赵春明点点头,看了一眼白凌风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换了这张纸?是谁?他为什么要换纸?”

  白凌风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上课的时候就想了很久了。换纸的人,一定是凶手,他弄死了刘诚之后,总得让人发觉吧。如果到天亮都没有人发现,那他搅乱视线的计划就落空了。所以,必须得在整个宿舍人全部都在的时候揭开刘诚已死这个谜底。所以他换了纸,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接纸的甘三子原本应该注意纸被换了,然后找蜡烛,这样,他手一伸进塑料盒里,肯定尖叫。这时,凶手的计划就得已实现了。谁知道甘三子看都没看,被我发现了纸被调包,于是我让甘三子点蜡烛,结果还是一样。”

  赵春明嗯了一声,握了握白凌风的手道:“你说的很重要,谢谢你。”

  白凌风苦涩地笑了笑:“不说这个,他们三个,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大早,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醉仙楼死人啦!”

  这声音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醉仙楼可是县城里最大的酒楼,出了命案,这还得了?人们纷纷往醉仙楼跑,都想看个究竟。可是等他们到了楼下,才发现县令蓝誉先带着衙役们赶到了。这蓝誉就任不久,清正爱民,做事总是跑在最前面。

  蓝誉踏进酒楼,果然就看见了一具尸体。酒楼的掌柜黄世文站在尸体边上,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只喝了一杯茶啊!”

  蓝誉摆手让仵作检验尸体,然后向黄世文和在场的人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死者名叫郭二亮,是附近有名的泼皮破落户。这天一早,醉仙楼才开门,郭二亮就走了进来,喊着要喝水。黄世文见他是个熟客,又要得急,就把自己刚泡的一壶茶倒了碗给他。谁知道这茶刚喝了半碗,郭二亮就开始呕吐,然后就躺在地上打滚,很快就不行了。

  据仵作报告,死者周围有呕吐物,五官流血,舌头起疱,是中了砒霜之类的剧毒。腹部青黑,而指甲颜色不变,说明他早上没有吃东西,是空腹中毒。蓝誉让继续检验郭二亮用过的茶壶和茶碗,结果茶壶里没毒,而茶碗里验出了毒素。

  蓝誉盯着黄世文问:“你说你没有投毒,现在验出郭二亮就是因为喝了这碗茶水才中毒而死,你怎么解释?”

  黄世文大声说:“冤枉啊,老爷!我真的不知道呀!”

  蓝誉下令在店里搜查,没有发现任何有毒物品。蓝誉心想,一般人预谋杀人,总要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动手,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己酒楼里杀人,确实不符合常理。于是说道:“按说我应该先把你羁押在狱继续审查。念在你是本地乡绅,一向守法,就先免了这道手续。不过在案子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出远门,要随时听候官府传唤。”

  黄世文连说了几个是字,躬身送县令大人出门。

  这时,上面派下来紧急公务,蓝誉一连几天都没抽出工夫过问这件案子。等他刚闲下来,就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郭二亮死后阴魂不散,天天晚上回来找他老婆钱月娥,要拉她去阴间做伴。蓝誉决定去看看。

  将近子时,蓝誉带着几个差役出了门。他们提着灯笼穿街越巷,来到了钱月娥家小院门前。天上没有一丝月光,一阵冷风吹过,让人激灵打了个冷战。这漫漫长夜里,真的会有鬼出现吗?

  突然,屋里传出一声惊叫,寂静中听得格外真切,一个女人的声音喊:“二亮,你放过我吧,我多多给你烧纸钱,我让和尚给你超度……”

  王捕头飞身一跃,已经上了墙头,再一翻身,落到了院里。过了一会儿,就听到王捕头的叫声:“鬼!真的有鬼!”

  待王捕头打开院门,蓝誉问:“你真的看见鬼了?”王捕头点点头,“嗯,绝对不是真人,是个鬼魂!影影绰绰地晃来晃去,长得和郭二亮一样,我一喊就不见了!”

  这时,一个女人开了屋门,她就是钱月娥。房子只有里外间,外面是厅,里间睡人。蓝誉问钱月娥:“真的是郭二亮的鬼魂吗?他跟你说话了?”

  “是他,没……没说话。”

  蓝誉见她惊魂未定,话也说不利索,确实吓得不轻,又问:“鬼从什么地方进来,又怎么出去的?”

  钱月娥指着墙说:“他……从墙上来,从墙上走。”

  蓝誉走过去看那面墙,光光的,敲了一遍,不可能有什么机关。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两个衣箱,一张挂着蓝布帐子的大床,此外就是床侧面还有盏高脚铜灯,蓝誉不禁走过去多看了两眼。这盏灯设计别致,灯芯周围的灯罩是活动的,可以随意抽拉,以便调节灯光的方向和大小。在灯座上,蓝誉发现一片带颜色的糖稀。糖稀怎么会掉到这么高的灯座上?他轻轻取下那片糖稀,收了起来。大家把屋里、院里仔细检查过,确定没有藏着别人。蓝誉说:“今天鬼不会再来了,你关好门睡吧。明天我派官差来守夜,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鬼。”

  可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差役就来敲蓝誉的房门:“大人,出事了!钱月娥死了!”

  钱月娥是被毒死的,桌上还留着带毒的酒杯。从种种迹象看,她是自己服毒自杀。

  毒药是哪儿来的?蓝誉派人到各药房调查,查出钱月娥10天前从回生堂买过砒霜。据此分析,很可能是钱月娥买了砒霜下在酒里,一大早给郭二亮喝了,然后让他上街买东西,郭二亮在经过醉仙楼时毒发,口渴难忍就去讨水喝,因此死在醉仙楼。而茶杯里的毒,是他自己吐到水里的毒液。

  钱月娥下毒杀夫,畏罪自杀,看样子案情已经真相大白。可是仍然有一件事让蓝誉想不明白:郭二亮的鬼魂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直到深夜时分,他仍在房间里苦苦思索。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头绪,他站起身来到窗前。前面正是一堵雪白光滑的墙壁,身后灯光照了过来,把他的影子映在了墙上,蓝誉眼前忽然一亮。第二天,他走上街,和卖糖稀画的小贩攀谈了很久。

  晚上,蓝誉带人来到醉仙楼喝酒,还点了这里的名菜“糖彩纳福”。这道菜其实是个大拼盘,在一个特大号的盘子里,摆着各色荤素冷拼,难得的是,上面居然还立着八仙过海,是用彩色糖稀做出来的,轻薄透明,精巧玲珑,人物表情栩栩如生,令人叫绝。

  蓝誉吃得赞不绝口,见黄世文来谢客,便说道:“醉仙楼果然名不虚传,这道菜慢说是这曲阜县城,就是全中国恐怕也难找第二家吧?”

  黄世文连忙答道:“多谢大人夸奖,这菜是祖上传下来的,确实独此一家。”

  见蓝誉不停地夸赞,官差们也都跟着叫好,纷纷向黄世文敬酒套近乎。黄世文无法推辞,直到被灌得有了八分醉意,才得脱身离开酒席。他脚步踉跄地送走官爷们,打算今晚就睡在醉仙楼的临时卧房。

  他迷迷瞪瞪进了屋,脱去外罩,准备倒碗茶水喝。猛抬头,突然发现对面墙上出现了钱月娥的鬼魂。她披头散发,眼睛滴血,飘飘忽忽地站在那里。黄世文被惊出一身冷汗,酒劲儿顿时醒了一半。他回转头,朝背后望去,不禁吃惊地“啊”了一声,钱月娥家的铜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走过去,拉开灯罩,里面果然有一片画着人像的糖稀。就在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铜灯时,屋里忽地亮起了数盏灯笼,蓝誉带着官差们再次出现在他面前。蓝誉问:“你不怕钱月娥的鬼魂吗?”

  黄世文顺嘴回答道:“哪儿是鬼魂,不过是糖稀画的影子。”

  蓝誉说:“黄掌柜好聪明,好见识呀,连这个都知道!钱月娥被郭二亮的假鬼魂给害死了,是你干的吧?”

  黄世文有些结巴地说:“小人……小人只知道把糖稀画放在灯前,可以在墙上显出人形,这和钱月娥的死没有关系呀!”

  蓝誉大声说:“事到如今,还敢抵赖!”说着让人呈上一张纸,“这是你的房契,而这个院子就在郭二亮家后面。”蓝誉一摆手,衙役又推进一个人,黄世文一看就傻了,“这是卖给你毒药的江湖郎中,你以为我找不到他?可惜你的运气有点不好,他在卖假药时被人抓住,送到了县衙。而且我已经查明,钱月娥根本没有去回生堂买过砒霜,是你买通伙计栽赃给她的,真正买毒药的人只有你!”

  黄世文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交代了事情的真相。

  他暗中买下了和钱月娥家一墙之隔的院子,两人趁郭二亮不在家时,常常翻墙约会。可是他们的奸情还是被郭二亮发现了。贪财的郭二亮竟然以报官为要挟,敲诈黄世文。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到醉仙楼喝酒不给钱,喝多了还骂骂咧咧,终于把黄世文惹急了,决定干掉他。

  黄世文买好毒药后跟钱月娥说,只要除掉郭二亮,就娶她进门做大老婆。钱月娥喜出望外,以为从此可以飞出草窝做凤凰了,竟然真就对自己丈夫下了黑手。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郭二亮喝下毒酒离开家门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醉仙楼,而且毒性发作,死在当场。黄世文深知蓝誉破案手段了得,担心他追查出自己和钱月娥的关系,那样事情就败露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钱月娥也弄死。

  黄世文不愧是个聪明人,竟然想到了《墨经》中记载的小孔成像的原理,又想到了钱月娥家那盏铜灯,利用那个可调节的灯罩,做成一个小孔,把糖稀画插在灯座上,上面画的小人在灯光照射下,穿过小孔,打到对面墙上,就可以形成郭二亮的影像。时间不大,灯火烧化了糖稀,影像就会自动消失。黄世文又趁钱月娥不在家,把后墙正对灯的地方凿了个洞,再用泥堵好,可以随时移开,到了半夜,他就可以从自己院里挪开泥团,把灯点着。一切做得十分顺利,钱月娥被鬼吓得六神无主,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

  那晚蓝誉他们一走,黄世文就招呼钱月娥过去喝酒,说是给她压惊。钱月娥爬墙去喝了几杯酒,又回来睡觉,就这么死了。谁都以为钱月娥是被郭二亮的鬼魂叫走了,黄世文正在为自己的妙计而得意,没想到却被明察秋毫的蓝誉看穿了真相。他泄气地说:“只怪我时运不济,先是郭二亮死在醉仙楼,又遇上了您这么厉害的角色。”

  蓝誉说:“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仗着一点小聪明,干些鬼鬼祟祟的害人勾当,最后只能是害了自己!”

 

 


 终于到了康定草原。

  这里仿佛是被现代生活遗忘的角落,纷扰尘世中唯一的净土。绿草与蓝天相接处,远处的雪山云雾般飘渺。蓝得透明的天穹下是无边无垠的草地,没膝的青草柔柔地掠过脚背,五颜六色的野花环抱着齐苍。

  齐苍背着偌大的驴行行囊,被眼前的景色炫惑了,他的白T恤上很夸张地写着“探险”两个字。

  再往前面走,景色会更神秘迷人,可那里荒无人烟,且通讯信号不能覆盖,如果不找个当地向导的话,进去也许会出不来。

  于是,齐苍找到了附近小村落的村长,还有萨丽娜。

  萨丽娜是这里畜牧站的工作人员。齐苍色狼一样,看她看得呆了。

  萨丽娜做了齐苍的向导,村长还介绍了两个和齐苍一样要去康定草原探秘的驴友:格吉和德奔。格吉身材高大,英俊帅气,而德奔只有一米六高,形象猥琐。向导价格1500元,由三人平摊。

  临行的那晚,月光出奇地明亮,齐苍徘徊在萨丽娜的房间门口,窗内微弱的灯光下,隐隐有个曼妙的女子身影在梳洗。齐苍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小心草原上的花有毒有刺。”不知何时,格吉走了过来。

  “我有自信能搞定她,这个女人叫起春来一定很野性。”齐苍淫荡狡黠地笑着。

  里面,灯熄了。

  天空晴朗得令人睁不开眼,小村落被抛在了脑后,两匹租来的骆驼、四个人慢慢向草原深处走去,远远地,前面的山依然如水彩画一般,再没有人烟。

  齐苍主动要求和萨丽娜共骑一匹骆驼,他紧贴着萨丽娜青春的躯体,骚动起来。萨丽娜涨红了脸,但没有挣扎,1500元,对她来说是个大数目。

  另一匹骆驼上的两个人鄙夷地笑笑。格吉开玩笑地说:“不如把萨丽娜送给你当老婆。”

  “不,我爱的女人叫阿雨,我很爱她,非常非常。”齐苍放开了正摩擦在萨丽娜腰上的手,萨丽娜的脸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寂寞的旅途,只有驼铃在轻微的响动,格吉开始讲故事:“来这之前,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可怕的传说,在草原深处常有一个骑着黑马的无头骑士在游荡,如果有生人冒犯他,他就会杀人。”

  齐苍专注起来:“不会吧,这只是个传说而已。”

  “但愿是空穴来风,据说这个无头骑士是二百多年前被同胞暗杀的,在马上砍下了头颅,当时大砍刀还在他手上。他死不瞑目,他的马很忠诚,从此驮着他成了草原的无头游魂。”

  一阵凉风吹过,齐苍不由打个寒战:“那只是个传说,传说,怎么会有鬼?”

  前面繁花更密集了,有了高低不平的丘陵,景色更加迷人,但齐苍已没了兴致。

  晚上,四个人已行进到草原腹地,第二天就可以到达山脚了。夜里的天气十分寒冷,他们搭起了野营帐篷,并点起篝火。

  “德奔哪去了?”萨丽娜突然发现少了一个同伴。

  齐苍知道沉默少语的德奔是捡柴去了,可是他也应该回来了。

  天空中一轮皎洁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银白,与白天的妖娆空旷相比,别有一番风情,真是美极了。

  远远的,一个小黑点正在向这里快速移动。

  “无头骑士,无头骑士!”萨丽娜首先惊叫起来。

  齐苍也看清了,他的瞳孔睁大了,恐惧使他几乎全身僵硬。

  月光下远处一个飞奔的鬼魅,一匹矫健神俊的黑马,驮着一个没有头的武士,他一身银色铠甲,手持一米多长的大刀,向这边疾驰而来!

  “无头骑士”的传说居然是真的!

  格吉大叫一声:“快跑!”

  在格吉的拉扯下,齐苍魂不附体地跟着跑了起来,只恨脚下没有生风,在一个小小的坑洼处,三个人一起摔了进去,茂盛的草把他们全覆盖了。

  在草缝中,齐苍看到:无头骑士跑到了他们刚才准备夜宿的地方,挥起大刀把篝火砍得火星四溅,两只骆驼没心没肺地依然低头吃草。无头骑士没有头的身体向四周转了转,策马而去,转眼消失在月色苍穹中。

  齐苍整个瘫软了。格吉向堆放着出行家当和骆驼的方向跑去。

  一只手捧着草腥花香向齐苍慢慢抚摸过来,那是萨丽娜的手。虽然刚才惊恐万分,这一刻的齐苍居然又能被温情和情欲覆盖,这时候,他需要一个女人。他情不自禁地轻呼了一声:阿雨!”

  萨丽娜电一般抖了一下:“朋友,我叫萨丽娜,请一定要记住,‘阿雨’这个名字不能再乱叫。”

  面对一地的狼藉,格吉已被吓得不想走了:“还往前走吗?”

  “继续,我的职业是探险,一定要走到前面的山下,无头骑士不也没把我们怎么样吗?”齐苍坚定地说。

  “可我害怕。”萨丽娜缩着脖子心有余悸。

  “我可以加钱,500。”

  钱真是好东西,萨丽娜眼里立刻有了光亮。

  齐苍收拾行装东西时,发现摄像机和照相机都丢了,但另一个更重要的东西还在,他欣慰地松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恐惧后怕,他又感到尿急了,他背对萨丽娜往后走了几步,却差点儿被滑倒……

  继续往前走,这时天已经亮了。

  前面,深深的蒿草被压了一个坑,德奔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用猜也知道:是无头骑士杀了他。

  格吉扑上去抱着他嚎啕痛哭起来。齐苍和萨丽娜站在一边,无奈而悲恸。前面的山已经能看清茂密的树林了。

  “我再也不在这鬼地方待了,德奔,我带你回家。”格吉抱着德奔的尸体骑上骆驼,对萨丽娜说,“你是我的向导,我是给了钱的,难道你还要往那有鬼的地方跑吗?”

  萨丽娜茫然地看了齐苍一眼。

  “你走吧,我一个人去。”齐苍的声音温柔得要化掉。

  萨丽娜头也不回地向格吉跑去。齐苍听到格吉恶狠狠地骂:“不要命的,去死吧!”

  天阴了下来,天地间只有齐苍一个人了,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前面是高如屏障的山峦,阴气环绕,死一样的寂静,仿佛里面是鬼的巢穴,而身后大草原也雾气腾腾,变成青黑色,像一张绿色的死亡之网。

  来到山脚下时,齐苍发现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越来越多,隐隐约约,山的拐角、雾的前面有房屋,还有奇怪的建筑。

  突然,最恐怖的事情发生 了──

  离齐苍最近的山的拐弯处,慢悠悠移出来一个巨大的 鬼魅──那个无头骑士又出现了!他身披铠甲,手持寒光闪闪的大刀。这回离得很近,齐苍看清了,无头骑士的脖颈处血淋淋的。

  “侵犯我的领地,必定要接受死刑。”骑士说话了,声音像从音箱里发出的,嗡嗡地令人寒到骨头里,他慢慢端起了大刀。

  想起葬身草原的德奔,齐苍惊叫一声,拽起骆驼的缰绳,就往山下跑,他感觉身后冷风阵阵,无头骑士就挥着大刀跟在后面。惊慌中,他的一个打火机掉到了茂密的草丛中。

  雨开始下了。齐苍和骆驼被漫天的阴霾笼罩了,不知哪里是出口。

  前面,站着一个小小的黑点,身材婀娜,衣襟随风飘舞。

  是萨丽娜来接他的,没有这个向导,齐苍怎能生还?齐苍跑过去翻下骆驼,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四天后,五辆警车、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打破了草原的宁静,天空中还有一架飞翔的直升机。

  直升机上,一个军警正拿着定位接收器向地上寻找着目标,他就是齐苍,此时的他已不是一副休闲游客的打扮,而变成了全副武装的军警。

  齐苍并不是普通的驴行者,他的康定草原之行,不是一般意义的探险,他的目的就是以驴行者之名,深入草原,寻找据内线报告的一个制毒窝点。

  那天在山脚下,他已经发现了制毒点,他丢下的“打火机”就是定位仪,现在,他正在用特殊的仪器寻找它的方位。

  齐苍再次见到了格吉和德奔,他们和一群毒贩被铐在一起。

  “无头骑士,你还好吗?”齐苍走到德奔面前。德奔虚弱地抬了下眼睛,他活得很好,现在像只斗败的公鸡。

  齐苍又走到格吉面前,这个毒犯虽然眼神依然恶毒,但已有了垂死的绝望。

  “无头骑士”的确只是个传说,由于康定草原风景秀美,来驴行观光的游客很多,有的情愿深入腹地去探险,这样就严重影响了冰毒制作基地的生产,如果杀掉那些接近基地的游客必定会招来警察,所以他们决定利用“无头骑士”来吓跑游客,他们需要一个亲眼目睹的活口,将传说传播出去,而齐苍就是他们选中的人选。

  无头骑士就是由身材矮小的德奔扮演的,一副巨大的铠甲在头顶支撑起一个肩膀,就成了无头尸体。那天晚上,他们偷走了齐苍的照相机和摄像机,却没有想到偷走他的“打火机”。

  “假如那天我没有一脚踩到新鲜的马粪,差点儿滑倒,我还真会被你们的装神弄鬼吓到,鬼马怎么会有活马才有的粪便?”齐苍对格吉说。

  当然除此之外,齐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他知道了“无头骑士”的秘密,但他不能告诉别人,他微微一笑,脸上荡漾起无限温柔。

  圆满完成任务收工时,齐苍绕到了最初进入草原的村落,那也是毒贩的窝点,村长首当其冲就是一个。但大部分还是无辜的牧民,他们茫然不解地看着村长被人押走。

  齐苍走到在人群中观望的萨丽娜面前,停留了脚步,轻声说:“你真的很像我的女友阿雨,都很可爱。”

  萨丽娜的脸通红,她也小声说:“但我叫萨丽娜,你很爱你女朋友吗?”

  “当然,一生一世,希望她能早日回归我身边。”

  萨丽娜眼眶有些发潮,她就是阿雨,齐苍深爱的女友,可他们却不能相认,因为她是这里的“内线”,但她暂时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得由齐苍这个“驴行者”来完成定位寻找工作。

  草原腹地的山很大,制毒窝点还没有全部被歼灭,还有漏网之鱼,没有斩草除根,而且在内地还有许多贩毒网与这里相连,这些,都需要她的继续卧底。

  萨丽娜,准确地说应该叫阿雨,望着齐苍消失的背影,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但愿那天很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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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魔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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