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可以活十天。”秦帆信心满满地回答。
“十天这么短？”卜小云说。
“十天不短了，”秦帆说，“按照在地球上的钻探速度，十天可以采出石油了。说不定还可以挖到蚯蚓呢。”
“那蚯蚓可能像蟒蛇一样大，那不是很恶心。”卜小云露出一副反胃难受的表情。
“那会成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现，应该说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现。”秦帆说，“全世界都会沸腾的。”
“就算发现了，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知道，他们又收看不到。”卜小云换了一副落寂的表情。
“按照设定勘探机器人会给地球发信号，只是时间延迟会很久，”秦帆说，“大概七十分钟吧。”
“不是信号传输不了吗？”卜小云问。
秦帆摇摇头，“信号传输一直没有问题，只是延迟时间越来越长，做不到实时通话连线，也不想他们继续关注我们，所以关闭了信号发射系统。”
卜小云“哦”了一声，“既然这样，那心动不如赶快行动，什么时候发射机器人呢。”
秦帆这么一说，让她突然想起家人，想念女儿。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女儿和家人说，只是一直以为通讯系统故障了。就算不能实时通话连线，像写信一样发信息给家人也挺好。
但是，她并没有向秦帆提出启用通讯系统给家人发信息。这样突然跟他们联系，只会让他们更伤心难过，无异于揭开已结痂的伤口。
“如果发射了，就又少两个机器人。”秦帆低声说。
卜小云迟疑了一下，提高了音量说：“少两个就少两个，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也不想少的，但不是为了人类史最伟大的发现吗？这不是你的梦想吗？”
他们两个人已经把彗星上唯一能够自我行动的勘探机器人当成了他们的宠物，他们的朋友，在这个荒漠的星球上一起呆久了，自然产生了不舍的感情。
秦帆问：“真的要发射吗？”
“发射吧，”卜小云看着秦帆，“这是你的梦想。”
秦帆点点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飞船舱门。他必须马上行动，再迟一些将错过最佳发射时间。
卜小云也站起来，跟在秦帆后面向舱门走去。
秦帆停下脚步，回头说：“你不要出去了，外面太危险。”
“我想去……去跟它们告别。”卜小云说。
“那好吧。”秦帆转头继续往舱门走去。
秦帆认真检查了刚刚返回哈雷彗星的4号勘探机器人的发射装置，又打开天体巡视勘探器的盖子。在他熟练的操作下，4号勘探机器人启动了发射装置，不偏不倚地回到天体巡视勘探器的“肚子”里。在4号勘探机器人启动发射装置前，卜小云深深地拥抱了它，像告别一位即将远行的好友。
秦帆马上对天体巡视勘探器的程序进行修改，这个修改非常简单，就是把代码替换回原来的代码。原来的代码被秦帆精心存储起来，只需要导入系统就可以。
在替换回原代码后，他立即启动天体巡视勘探器的自测程序，对其进行全身“体检”。十分庆幸，检查未发现任何异常，天体巡视勘探器经受住了在恶劣环境长时间留置的考验，再一次说明设计是科学的。
但是，秦帆已经没有机会给勘探所的同事们颁发奖状，以表彰他们突出的工作成效了，将每个勘探机器人按计划发射往各个星球完成勘探使命，也算是对他们的肯定。
按照设计，秦帆通过手机连上了天体巡视勘探器的操控系统，顺利启动了定时器，4号和10号勘探机器人将在十五分钟后准时发射。这个时间，哈雷彗星将逼近土星和土卫六。
就像送别老朋友一样，最后的十五分钟是最难等的。
“回去吧，外面太冷了。”秦帆看着缩着双脚坐在冰面上的卜小云，“机器人身上装有摄像头，可以连到屏幕上去。”
“还有多久？”卜小云站起身。
“还有十一分钟。”秦帆看了一眼手表。
“怎么这么慢？”卜小云又坐回冰面上，“再等等吧。”
秦帆也坐回冰面上，“感觉就像将要失去一个老朋友。”
“是啊，”卜小云露出微笑说，“没想到孤独久了，对机器人也有了感情……要是没有你……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不觉得讨厌我就行。”秦帆说。
“我怎么会讨厌你？”卜小云惊讶地说，“你救了我，还陪了我这么久。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秦帆顿了一会儿，“你对我也一样。”
卜小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4号和10号机器人走了，就不再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难受。”
“不要难过，还有我陪着你。”秦帆说。
“我有时候会想，万一……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卜小云声音越来越低，将双膝抱在胸前。
“不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秦帆伸出手臂搂住卜小云的肩膀，卜小云将头倚在他的肩上。
土星环发出的光轻柔地落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默默地坐在冰面上，看着寂静的慧面——由于缺少阳光的照射，慧核已经不再往外喷射物质。
……
“快到时间了吗？”卜小云问。
秦帆抬起手腕看着手表，“就差五分钟了。”
“这么快？”卜小云显得有些意外。
“你不想它们走吗？”秦帆说，“我可以中止发射程序。”
卜小云毫不迟疑地摇摇头，“不要中止，那是你的心愿。”然后，露出一个笑脸，“万一这一发射就发现外星生物了呢？那不可惜了。”
“我突然想……”卜小云继续说，“我们好像外星生物，生存在这个小小的彗星上，不敢向地球发射信号，害怕被他们发现。这看起来有点像《三体》小说说的黑暗森林法则。”
“在宇宙尺度上，黑暗森林法则或许是对的，但人类太渺小了，或许永远都找不到外星人。”秦帆说。
“所以人类是孤独的，”卜小云说，“但人类有爱，有爱就有希望。”
秦帆点点头。
几束蓝光从勘探机器人身上喷射而出，机器人像吸收了黄色太阳光的超人一飞冲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看着勘探机器人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哈雷彗星的夜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