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石青走进洎江大旅社的大门,扫一眼柜台后面站着的掌柜。
掌柜着一袭藏青色长袍,正是洎江乃至各地高中档次生意的掌柜打扮。
桂石青忆起,上一次见到这位掌柜时,自己还在成天提心吊胆,藏藏躲躲的生涯中,不由有些感慨。
“掌柜的,你好啊。”
“先生您好。”
洎江大旅社大掌柜不是每天都在柜上,而在柜上的时候,必是兢兢业业,认真看客人的脸色办事。
客人是生意的衣食父母。
用西方的话说,是生意人的上帝。
上帝来了,岂有怠慢之理?
“先生您?”
掌柜的后面的话不说,也不用说,应由客人接上。
“最好的房间,能看见街面的。”
“行,您先生瞧好。三楼,顶层,靠东,顶头,静,开窗就是繁华景色。
您先生是初来洎江?这可是个好地方,您多住些日子?”
桂石青略为回头,看看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侦辑队队员,再看看大掌柜,心中略生感慨。
上一次,他随一位地下党内显赫人物,来洎江视察,住进洎江大旅社。
原以为大领导出行,虽是秘密工作,不宜招摇过市,怎么也得来个二等以上的房间。
不料大领导说,“眼下党的经费吃紧,省下一些钱,可以用在革命工作上。咱们住得差一点,就可以多买几百发子弹---”硬是要了最便宜的房间。
当时大领导的举动,在桂石青心目天平上的一侧,早已暗暗打算改换门厅的一侧,又加上了一枚砝码!
“---我提着脑袋革命,就是为了过好日子。人生苦短,要过一辈子苦日子的话,这革命对自己来说,有何好处?”
“--那次,住的吃的都不怎么样。如今,时来运转,”桂石青想,“老子今天不一样了。这正是两句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树挪死,人挪活!”
挪活了,挪到了国民政府一边的原赤色党人桂石青,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房间很大,想必也便宜不了。
“爱多少钱就多少钱,反正也不用老子出钱。”桂石青想,“真到结账的时候,这洎江大旅社的掌柜,未必就真的收钱。谁不想拉上一两个有劲的靠山?这回,由洎江市政府特别侦辑科出头——这钱,还用得着出?”桂石青想到自己腰包里的两万银元银票,腰杆又直了些。
“这两万银元,比他妈的我那老家的大地主,可能还差点。
比那些稍微小些的老财,可硬多了!
这钱,在老子老家河北保定乡下,可以买十个小院。”
桂石青推开窗户,看那街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阳光温暖,空气宜人。
这时候,他听见跟进来的侦辑队员的声音。
“先,先生,您,您,现在,在,走,走,还,还是,等,等等?”
桂石青转头看见健壮的侦辑队员。
桂石青笑笑。
“我记得黎科长的嘱咐,我现在就走!”
他出了门,略为回头,看见,那位说话结巴的侦辑队员摆摆手,有几个人呼呼噜噜进了自己的房间。
桂石青心中稍觉不快。转念一想,释然。
“老子本来就不会真地去住,何必介意那里?”
五分钟之后,桂石青走进洎江大旅社后门外斜对面的一家小旅店。
“老板,我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