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光明一颗摩尼珠,诸般善恶凭他作
话说猴王驾着一叶扁舟,在碧海蓝天中,浮浮沉沉地随波逐流了多日,或是云卷云舒、波涛滚滚,或是星汉迢迢、银河璀璨,或是潮涨潮落、涛声依旧,海上的景色自然是波澜壮阔、美不胜收,可独自漂泊的日子,也端的是无聊至极,枯燥乏味的紧呐。于猴王而言,平常除了站在船头、船尾,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便只能无所事事地躺在舱中,靠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了。静下心来的猴王,在脑海中将整个《西游记》的故事,仔仔细细地捋了好几遍,在经过一系列的推演与多次复盘后,猴王终于再次确认了一个,令他无比沮丧的事实,那就是无论他怎么选,都躲不开大闹天宫这场猴戏,而五行山下的五百年,便是自己命中注定、避无可避的劫数。
猴王记得清楚,《西游记》中有首诗是这么写自己的,“圆陀陀,光灼灼,亘古常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也能善,也能恶,眼前善恶凭他作”。有些话不妨讲的再直白些,所谓光明一颗摩尼珠,说的不就是,当初立在花果山巅的那块仙石嘛。讲道理,七十二变是老恩师教的,筋斗云是老恩师送的,甚至就连猴王这幅身子,大概率都是老恩师给的,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的主儿,竟还幻想着从老恩师的手掌心里翻出去,这特么要是没个十年脑血栓,都干不出这么蠢的事儿来。再说句不中听的话,猴王若是想体面,老恩师便让他体面,无非就是在五行山下,老老实实地压个五百年,也就没事儿了,等到取完真经,还能提拔做个斗战胜佛什么的;猴王若是不想体面,老恩师自然会帮他体面,说不得随手就掏个紧箍出来,往那猴头上轻轻一套,再安排几个胖和尚轮流念经不停,甭管你是美猴王也好,齐天大圣也罢,保管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然这些天的苦思冥想,猴王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他此刻已是打定了主意,既然大闹天宫的主线任务躲不掉,索性就早早溜去东胜神州,在那边寻个合适的地方,偷偷开个分基地,一路猥琐发育就好了,先搞个狡兔三窟,也省的到时候,被天庭一锅全给端了。至于花果山水帘洞嘛,随便对付对付,适当建设一下就好了,反正最后都是要留给天兵天将们去扫荡的,权当是处置不良资产了。有一说一,于猴王而言,唯有东胜神州才是最适合猥琐发育的形胜之地,北俱芦洲地广人稀,牧民还没有牛羊多,又是常年逐水草而居,实在不适合大面积传教;西牛贺洲则是灵山的大本营;至于南赡部洲,虽是人口繁茂、香火鼎盛,但那是人家道家的基本盘,真正的膏腴之地,哪怕就是此时的灵山,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跑过去抢香火,只能在背地里,暗戳戳地搞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罢了。
再说回东胜神州,此洲由四块大陆组成,最西边是玖州大陆,最南边是肆国大陆,最北边是虾夷大陆,居中则是苯州大陆,当然所谓四块“大陆”的说法,也仅仅是源自,当地土著倭人的自吹自擂而已,至少在猴王看来,这特么也就是四个稍微大点儿的岛屿罢了。整个东胜神洲大概有丁口千余万,虽然都是些茹毛饮血、刀耕火种、披毛戴发、人面兽心的倭人,但有一说一,至少在创造功德愿力方面,这些土著倭人和南赡部洲的良人比起来,其实也没啥本质区别。于猴王而言,抛开上辈子的国仇家恨不谈,这上千万脑子一根筋且生育能力强的倭人,绝对属于最优质的香火功德提款机。脑子一根筋所以方便忽悠,到时候猴王随便搞个宗教出来,再稍微显露点神通术法什么的,绝对能让他们顶礼膜拜、虔诚许愿;生育能力强所以适合大规模豢养,只要给足粮食,再控制下性 病的传播速度,用不了几十年,倭人的丁口就能实现爆发式的增长。关于如何收割倭人香火的计划,猴王翻来覆去的想了七天七夜,光是五年规划便做了好几版,他此时已是下定了决心,待到自己从从灵台方寸山学艺归来,便要着手开始实施了,而选定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东胜神洲的傲来国,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说这一日,猴王坐在那张狼皮上,双手举着酒坛,将最后几滴果酒送入口中后,扫了眼舱内木板上,歪歪扭扭刻着地那些“正”字,只觉得心底一阵烦闷,便将那坛子随手抛进海里,满腹牢骚地抱怨个不停,“这鸟日子过得,还特么不如坐牢呢,这会儿哪怕是给我弄台缝纫机踩踩,也好啊。这东海龙王也是忒没有眼力价了,我都在他家门口晃悠这么久了,也不说派几个龙女、人鱼什么的,过来伺候伺候我。等我将来去了东海龙宫,看我怎么收拾丫的,到时候便是新账旧账一起算了”。说到此处,猴王脸上的表情忽然黯淡了几分,深深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自怨自艾,喃喃地嘀咕道,“这才漂了五十六天而已,便已是如此难熬了,若是将来在山底下被压个五百多年...,哎,真特么的是造孽啊”。言罢,猴王闷闷不乐地起身出了船舱,左脚轻轻一点,便径直跳到了桅杆顶上,手搭凉棚眸中闪过一抹蓝光,开始列行公事般地四处张望。
猴王举目远眺,匆匆一瞥之下,隐隐约约地船头前方左侧,望见了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于是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揉了揉眼睛仔细观瞧,发现真的是一艘海船,于是二话不说便跳下桅杆,风风火火地冲进船舱,翻出一根儿船桨来,迫不及待地坐在船尾,两臂齐齐用力,玩了命似的开始划起水来。此时远处一艘商船甲板上,一个身穿蓝色绸衣的年轻男子,正在同一个身着青色长裙的妙龄少女谈笑风生。细看之下,那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七尺有余,生地是剑眉星目、口阔鼻方,只可惜再俊朗的五官,也拯救不了那张天生的大圆脸,再加上略显浑圆,稍微有些发福的身材,单单沾了一个“胖”字,便算是彻底拖垮了他的整体颜值。
再看那位青裙少女,也就是刚过及笄的年纪,身材修长匀称且凹凸有致,只比旁边男子稍微矮了半头,生地是冰肌玉骨、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一双蓝眸之中似有盈盈秋水,再配合上颇为立体的五官,简直就是天人之姿了。尤其是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庞,竟和猴王上辈子,某位知名的少数民族四字女星,有那么七八分的神似了,而且这还是不施粉黛的素颜状态。天知道若是用现代医美整形技术给她这张脸微调一下,再配上化妆品、开个美颜什么的,那模样只怕真是要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这位胡族美少女身后两步外,立着一个身高七尺的昂藏大汉,只见那人身穿一袭黑衣,腰间悬着把弯刀,略微有些罗圈儿腿,双手虎口满是厚厚的老茧。看年纪约莫四十上下,扫帚眉、三角眼、鹰钩鼻,冷峻的神情中自带一股拒人千里的肃杀之气,双手抱在胸前,腰杆儿挺得笔直,一看便知是个行伍出身。有这么一位彪形大汉在身后虎视眈眈,那个胖胖的男青年说起话来,也是异常地温文尔雅,只是他毕竟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面对这般倾国倾城的胡族美少女,尽管面上彬彬有礼、神色如常,却总是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无奈之下,只得微微躬身弯腰夹紧了双腿,生怕一不小心,便露了行藏。“慕容姑娘,若是依着这般水流风向,最多再有个四五日,咱们便可到齐国登州港了”,那男子满面春风地用手指着前方,开始没话找话地搭讪道,“既然姑娘下船后要去临淄城,何妨与我们一道结伴而行,这路上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既如此,那便多承诸葛公子美意了”,女孩嫣然一笑,微微欠了欠身,那男子闻言只觉得如熏风拂面一般舒坦,正欲开口却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喊声,“东南方有一艘小船,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大约还有十五里”。男子先是抬头看了看桅杆上报信儿的水手,然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极目远眺,隐隐约约看见远方海天相交处,有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儿。此时,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身穿黑色劲装,配着腰刀的青年男子,已是单手扶刀,悄无声息地立在了那位诸葛公子身侧。诸葛公子则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下意识地瞄了眼桅杆上的那面黑旗,便若无其事地同那位慕容姑娘,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扯起闲篇来。
又过了一刻钟,船上众人皆已看清,那艘朝他们疾驶而来的船,竟只是一叶扁舟而已,比寻常渔船大不了多少,船尾也只坐着一个人,正在奋力地划水。女孩黛眉微皱,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一人一船,究竟是怎么漂到这里来的”,随即又望着那诸葛公子,关切地说道,“诸葛公子,那人似乎是落难了,漂在海上无依无靠的,咱们要不要帮帮他”。那位诸葛公子微笑着点头应道,“慕容姑娘所言甚是,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言罢又扭头朝身后黑衣青年说了句,“子乔,你吩咐船家把船靠过去,先将那人接上船来再说”。子乔领命后匆匆而去,那位诸葛公子则是与慕容姑娘并肩站在舷边,继续谈笑风生。
约莫过了两刻钟,猴王的一叶扁舟已是行至商船侧舷,两船间隔只有两丈来宽,猴王仰头望向那商船甲板,虽只是短短的惊鸿一瞥,但在目光扫过胡族女孩脸庞的瞬间,猴王那颗尘封数十年的心脏,却犹如小鹿乱撞般地狂跳个不停。此时猴王无比确定,两世为人的自己,竟莫名找回了那种初恋般的感觉,甚至冥冥之中,他心底升起一股错觉,仿佛自己过去两个月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见色起意...呃,不对,是一见钟情。猴王眸中隐隐闪过一道蓝光,随即便大大方方地与女孩对视了片刻,将那胡族美少女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端的是豆蔻年华、含苞待放,纤毫毕现、泾渭分明啊。猴王用眼角余光盯着那女孩,抱拳拱手,一脸正色地朝船上众人朗声说道,“有劳诸位恩人出手相救,我在这里先行谢过了”,说罢便是毕恭毕敬地深深一揖。
那位诸葛公子居高临下地望着猴王,遥遥回了一礼,平易近人地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多礼。来人,还不快将这位公子接上船来”。胡族少女此刻也饶有兴致地盯着猴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阵,她见猴王生地是面如冠玉、目若流星,唇红齿白、猿臂蜂腰,端的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觉得心弦微微一动,竟莫名生出几分好感来。早有人朝猴王那边抛过去了一大捆麻绳,猴王接过绳子紧紧绑在船首,又看见几个船员,一边拉绳子,一边忙着摆弄绳梯,于是笑着摆摆手说道,“无需这般麻烦,我自己上来便是”,言罢便钻回船舱。片刻之后,猴王钻出船舱,左手拎着根儿铁棍,右肩扛着个麻袋,左脚轻轻一踏,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般,“唰”地一声腾空而起,瞬间便双脚落地,稳稳站在了众人眼前。
要知道,两船之间隔着两仗来宽,且高度差了足有丈余,又何况猴王身上还扛着一麻袋行李,光是他这一手帅气的亮相,便足以让船上众人瞠目结舌了,当然猴王这一跳,本身就是想在妹子面前装个那啥的,不得不说,这回确实是让他装了个正着。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好俊的轻功”,少女身后的中年壮汉心底默默感慨了一句,投向猴王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钦佩,子乔则是怔怔地看着猴王,脑中不自觉生出相差甚远、自愧不如的念头来。猴王将麻袋往甲板上一撂,不待众人开口,便拱手行了个礼,满脸恳切地说道,“多谢诸位仗义出手,小生偶遇风浪迷失了方向,已在海上漂泊多日,今日若不是遇到诸位搭救,只怕是要被困死在这海上了”。说到此处猴王再次深深一揖,情真意切地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诸位恩公不吝告知尊姓大名,以便我日后报答”。
猴王此时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说话中气十足,且浑身上下由内而外地撒发着勃勃生机,压根儿就看不出半分遇难的模样,那位诸葛公子转了转眼珠也不点破,只是轻笑一声,紧走两步双手搀起猴王,一本正经地说道,“救焚拯溺理所当然,公子不必多礼。既是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之人,我呢,复姓诸葛,父亲给我取名‘村夫’,家中排行第三,乃是齐国临淄人”。“齐国,临淄?等等,这复姓诸葛,取名‘村夫’又是特么什么鬼,古人给自己孩子取名,都这么任性的嘛”,猴王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不自然地笑了笑,同情地看着面前的诸葛村夫,有些敷衍的回道,“诸葛公子,你这名字,倒是满别致的,感觉还,还挺接地气的,有一种独特的乡土气息”。
诸葛村夫闻言却是随意地摊开手掌,见怪不怪地回了句,“嗨,名字是父母起得,我也没办法,这里面的趣事儿,改日再与公子详聊”,说罢又伸手引向身旁众人,煞有介事地挨个介绍道,“这位姑娘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昕’字,她身后那位壮士是她的护卫,名叫呼延力,我是在燕国的碣石港,撞见这二位的,当时他们正急着寻船渡海去齐国,反正也是顺路,索性便捎他们一程。这位唤作‘子乔’,自幼习武又与我一同长大,即是我的伴当也算是半个护卫了”。待到猴王与众人一一见礼完毕,诸葛村夫满面春风地憨笑着问道,“还未请教公子贵姓,听公子的口音,莫非你是燕国冀州人”。猴王闻言先是自嘲地笑了笑,仔细算起来,自己这一口上辈子带过来的京腔京韵,可不就是个妥妥的“燕人”嘛,随即转了转眼珠拱了拱手,心底忽然灵光一闪,于是满脸正色地信口开河道,“好教诸位恩公知道,本人复姓至尊,单名一个‘宝’字,来自东胜神洲傲来国,此次远渡重洋浮海而来,是专为寻访高人拜师学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