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陈卓取出一瓶药，将粉末洒在自己手上，然后撕下布条，把手缠起来。“此地不宜久留，我需要将这里的情况向铁头儿禀明，请他增派援手，过来做好排查。”
齐霄忽然笑道：“要不我们再下去走一回，把情况探明清楚了再汇报？”
陈卓大惊失色：“再走一回？齐霄，方才你也看见了，那些畜生凶残得很，我可不想再陪你玩命！”
齐霄道：“老陈，这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啊！而且，你也不想想，它们都生活在水下，这里又有暗渠，倘若暗渠是连到宫禁之内，那还得了？只要我们不惊动它们，顺着暗渠找到尽头，到时候再想个法子把它们除掉便是。”
“说得轻巧！”陈卓冷哼一声，“我问你，要是暗渠的尽头是水猴子的老巢，你当如何？”
“那不正好？一把火烧了便是！”齐霄说完，不忘补充道，“要是没有火油，烟花也行！”
陈卓道：“第一，我们只有两个人，第二，我们不能带火把。”
齐霄苦笑道：“老陈，方才你也没说这两个条件啊？”
陈卓淡淡地道：“现在我说了。”
齐霄挠了挠头，道：“那……那你说，怎么办？”
陈卓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齐霄想了想，道：“既然不能下去，又不能闲着，那我们总得先弄清楚这刘府下面的暗渠是流向何处吧。老陈，你去买张舆图，我们好好研究一番。”
“嗯。”陈卓说完，出门而去。很快，他就找来一张临安府的地图，上面标注了详细的河流流向。
刘岱练枪用的居所在吴山上的城隍庙附近，从这里走到刘府恰好要半个时辰。站在吴山山顶，向南能望见巍峨的皇城，向北则可看见繁华的清河坊。如果齐霄和陈卓他们发现机关的位置下面的水池是流向外界的水源地，而水池西面和南面是峭壁，没有开凿过的痕迹，那么依据地形，暗渠应该会朝东和朝北两个方向开挖。
齐霄道：“朝东边这个方向一直挖可以通过朝天门，再向东，过望仙桥，到新门，最后到东边城外的草桥，也可能在茶场的位置分出一条岔路，向南延伸至皇城。”陈卓补充说：“也可能是向西，从候潮门出去。”
齐霄眉头一紧，道：“要真是这样，那从朝天门到候潮门甚至到皇城，这一带的官员和百姓岂不是要遭殃？”陈卓道：“向北呢？”齐霄还没回答，陈卓就开口说道：“向北一直挖，就可到清河坊，清河坊为东西走向，向东挖可通往清波门，向西可通往御街，”话音刚落，齐霄就追问：“那要是再向北呢？”
“清河坊的北面没有河流相通，若是向北挖暗渠，就得绕过秘书省的大院，接到开元宫与龙翔宫之间的河道，过三桥，再向北，最后到井亭桥，”当说到“井亭桥”三个字时，陈卓心头一震。
“等等，井亭桥？”齐霄也吃了一惊，“老陈，你还记不记得鬼市？”
“当然记得。”陈卓沉下脸，道，“鬼市在俞家园的东西南北中五个位置，都很隐蔽。”
齐霄又道：“那你可还记得，进入鬼市需要对的暗号是什么？”
陈卓道：“开门七件事……”齐霄和他齐声说道：“柴米油盐酱醋茶。”
陈卓立刻疑惑道：“可鬼市只有四个入口，这‘开门七件事’又代表什么含义？”
“或许这只是我们熟知的七件事的顺序。”齐霄解释说，“我们习惯从东边开始说，也习惯从柴开始说，因此大部分人都是从东边的入口进的鬼市。”
“东边？”陈卓看了看地图，“俞家园东边是军将桥。”
“没错，但也有一种可能，是钦善坊。”齐霄指着地图，“你看，钦善坊的东边，是柴场。”
陈卓道：“照你这么个说法，军将桥和井亭桥有河道相连，东边是临安最大的瓦子，还有肉市，更重要的，是六扇门与燕无歇的秘密联络处也在那里。”
“老陈，我记得你们六扇门最年轻的那个捕快叫什么来着？对，叫卢小鱼，他的家就是在钦善坊。”齐霄顿了顿，又道，“还有大牛兄弟，他的家是在钦善坊北边的甘泉坊，离井亭桥不远。”
“齐霄，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卓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是在查案，不要扯到我兄弟身上。”
齐霄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大牛的失踪，会不会和这水鬼的案子有关联？”
陈卓冷笑道：“我说老齐，你怕不是忘了，大牛是因为被朱七的余党于雷劫持才出的事。”
“可于雷的死却很蹊跷，不是吗？”齐霄反问。
于雷的死确实很蹊跷。不只是他，整个六步岙的人都无一幸免，身体四分五裂，像是被什么锋利的兵器割断的。
齐霄道：“于雷的死讯是殷默前辈告诉我的，他说杀死于雷的人可能用的是戟刀一类的兵器，但我见过五行道的支无祁，也见过他用戟刀和崔平安对战，那兵器造成的威力的确可以将活人砍作几块，但崔平安却说仵作检查过那些死者身上的伤口，不像是刀伤，更像是被某种动物的利爪切开造成的，但仵作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动物能留下这样的伤口。”
陈卓沉思片刻，喃喃说道：“支无祁是五行道的头领，若按你说的，那他必定是破案的关键人物。”
齐霄看着陈卓，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话说回来，老陈，你是怎么知道那些水猴子会找上我们的？为什么拍打水面就能把它们吸引过来，洒出一点血就能让它们感到兴奋？”
“这是老刀子跟我说的捉水猴子的办法。”陈卓话音刚落，赶忙解释，“老刀子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在鬼市贩卖水猴子肉的人，他是个外邦人，听口音应该是从朋加剌过来的。”
朋加剌就是孟加拉国的古称，宋代的史书中也将其称作“鹏茄罗”。
“这个老刀子还在鬼市做生意吗？”齐霄好奇地问陈卓。
“在。”
“那太好了。”齐霄兴奋地说道，“今晚我们就去鬼市见见这个老刀子。”
“你见他做什么？”陈卓一怔，“难道你还想尝尝水猴子肉的滋味？”
“我才不稀罕那鬼玩意的肉呢。”齐霄勉强笑了笑，“我就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这个老刀子是不是和支无祁有关系，还有先前那个莫丑，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些事来。”陈卓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抓捕杜歇的时候，小鱼曾问铁头儿消息准不准，头儿一口咬定消息是准确的，但小鱼还是害怕，他说鬼市里有鬼，当时我还笑话他，说他没骨气，现在想来，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有人把水猴子带入鬼市贩卖，确实会吓坏很多不知情的人，把这东西当成了鬼。若看管的人看管不力，让水猴子逃出来，水猴子当街把人拖进水里吃掉，那水鬼吃人的传说就更加有人信了。另外，莫丑在鬼市的行踪也很奇怪。他进鬼市之后，一直往地鼠门的方向走，如果不是因为行踪暴露而临时改变，那他一定会经过老刀子的摊位。后来，莫丑逃进观音庙时，说要见头儿和唐姑娘，但只见到了头儿，他跑了之后，我就去追，莫丑最后消失的地方，与老刀子的摊位只隔了一条窄巷，似乎是他想引我过去的。”
“看来这个老刀把子的嫌疑可不小啊。”齐霄冷笑道，“他一个外邦人，来临安府做生意必然要找这里的地头，老陈，你知道这临安府的地头是谁？”
“什么地头？那叫行会的总把头，没见识。”陈卓冷冷地嘲讽齐霄。
齐霄苦笑着道：“我就是个粗人，哪知道什么总把头？就是你们官府经常给我们发赏钱的那个什么捉刀令，我也是最近才弄明白是什么的。”他还不忘调侃，“你们官府就是麻烦，哪像我们江湖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多痛快。”
“话说回来，这个行会的总把头不是别人，正是你先前杀的刘衙内，刘岱。”陈卓道，“老刀子想必是在他授意下把活的水猴子捉去鬼市贩卖。如今刘岱死了，我们只需把他关起来拷问，他肯定会招供的。”
“抓人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齐霄顿了顿，“那我呢？我做什么？”
陈卓吩咐道：“你最好现在就去清河坊，找到暗渠的位置，我担心那里有水猴子的老巢。”齐霄闻言，二话没说就要离开，陈卓叫住他：“还有，阿雪姑娘是不是和殷大侠在一起？”
“没错，是我拜托殷大侠护阿雪周全的。”
“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
“他们就在清河坊。”陈卓沉声道，“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公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
“他是江钰。”陈卓补充说，“昔日左丞相江万里的侄子，兵部员外郎江钰。”
齐霄道：“哦。”
“哦什么哦！”陈卓佯怒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齐霄道：“江公子是朝廷的人，有他和殷大侠保护阿雪，再好不过了。”
陈卓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江钰是江府的人，先前不止一次来探阿雪的底细，连我都看出来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你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齐霄如梦初醒：“你不会是想说，阿雪她……她也是江府的人？”
“其实我也查过阿雪的身世，”陈卓轻叹一声，“她本名江雪迎，是江万里庶出的小女儿，出生后没多久就被人牙子抱走，再后来，殷大侠也离开了江府，据说是为了替江公找回失散的女儿。如今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老陈，我……”齐霄欲言又止，许久才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你不能去找她。”陈卓忽然板着脸说，“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坊正，通知整个清河坊的百姓封住家中的井盖，然后有序撤离。官府会封锁清河坊，等你找到水猴子的老巢后，我们会用伏火雷把那里清除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