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带着少女,把她扛在肩上,就像扛了一个麻袋一样,三窜两窜踩着屋顶的瓦片,越过墙头跳入长街,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西市的街口。
这时,醉红楼外墙的拐弯处,缓缓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黑衣少年缓缓抬头,一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看着那二人消失的方向,握了握拳头,立刻快步跟上。
……
冷。
身边都是是凛冽的晨风。
仔细闻,风中还有着一丝丝篝火燃尽的烟气混合着血液的腥气的味道。
夜小四吸了吸鼻子。
嘶——
等等。
血液的腥气?!
什么情况!
夜小四猛然从梦中惊醒。
慌乱中睁开迷迷糊糊的睡眼:
入眼的,首先是天空。
暗沉沉的,压着一层厚实的密实云朵,丝毫没有红色云霞的天空。
再往下,松柏树。
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树尖还带丝丝缕缕霜气的松柏树。
再往下,枯草地。
枯草泛黄,如稻草一般的还铺着厚厚一层落叶,浮着一层霜露的草地。
这不正常。
醉红楼虽为青楼,但它处于京城最为繁华的西市之中,整日被浓厚的市井喧闹气氛所环绕,抬头间从来只见四四方方的天空。
即便是楼内后院的花园子里,虽然种了些景观树木,也都是近几年才移栽过来的样子,像这样的枝干粗壮的野生大树,是不能出现在这园子里的。
还有这身子底下的枯草,芸娘花高价钱请来的花匠手艺人精心打理之下,怎么可能有这么厚一丛落叶堆积的荒草堆?
并且,眼前这堆篝火是怎么回事?
闭上眼。
按照常理,如果说睁开眼睛就出现从来不没见过的场景,那一定是还没睡醒。
许久,夜小四再睁开眼睛:
天空,暗沉沉的,压着一层云朵,也丝毫没有泛红的天空?
再往下,松柏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树尖还带丝丝缕缕还带霜气的松柏树?
再往下,枯草地?
枯草泛黄,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浮着一层霜露的荒草地?
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
该不会是在醉红楼院子里明杀不成,搞了个话痨绑匪,大半夜的把我给敲晕了,拖到莫名其妙的地方给××了吧?
想到这里,夜小四愣了愣,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没有之前的记忆,自己才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不到两个月,还是个宝宝啊!
谁这么凶狠残暴啊!
我还是个孩子啊!
目光定格在天空下的一个树梢上,不敢再乱看什么。
夜小四左手颤抖地摸索上自己的衣服。
还是昨晚自己身上的那件。
还好!
衣服没被人扒了换了。
如果不是图财图色,那就是……
夜小四条件反射地“腾”一下,猛地坐起来。
随后迟来的疯狂开始失控地尖声大声叫嚣道:
“我靠啊!找死啊!大半夜把我从醉红楼搞~~~~出,来……咳咳咳咳……”
等真正坐直了身体,夜小四这才看清了眼前,那足够让人风中闭嘴保持安静的现状。
随即将吼出来最后几个字死死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话来,取而代之的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面前三步之外,便架着一丛早已经熄灭了不知多久的篝火。
而在篝火的另一边,躺着的那个青色衣衫的少年。
那个话痨绑匪。
少年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躺在那里。
之所以说他极其诡异,是因为他就像一个刚从木盆里捞出来,被人扭成麻绳样子的一铺破床单被丢在那里。
试问谁睡觉会把自己的身体扭成一根麻花呢?
夜小四咽了咽口水,这人还活着吗?
紧张地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以蚂蚁爬的姿势慢慢向着那个诡异的麻花蹭了过去。
最恐怖的应该不是看见这个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而是你以为他变成了一具尸体,你走进了,他突然转过头来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问你一句:
“干嘛?”
近了。
看少年的衣着,确定是昨晚骗自己吃糖把自己绑架出来的那位仁兄没错。
离近了才看清,这青衣少年侧着脸上,脸色异常的苍白,唇角流出的血迹,也已经干涸了。
但是一眼看上去,是在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但很显然他身下已然晕开了一大片的血迹。
内伤吗?
那么,空气里这股浓烈的血腥气就是源自于此了。
夜小四连忙上前,扑在少年的身侧,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少年的胳膊:
“喂!那个揪心!”
身子还是软的,额,是刚死没多久吗?
或者说,还没死透?
想到这里,夜小四大胆起来,双手附上他的肩膀,开始摇人。
“揪心?揪心!你还活着没?你……你不会真死了吧……”
夜小四的声音逐渐开始颤抖,这小子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那自己也解释不清啊?
这人不会知道自己要死,所以把我拐出来当替罪羊?
太卑鄙了吧。
“别动!”
突然,后脖颈一凉,这个感觉有些过于熟悉了。
夜小四立刻僵在原地,松开那少年死尸的肩膀,缓缓举起双手,慢慢地转身。
“大爷饶命,人不是我杀的……”
转过身来,从下向上挪视线。
黑色的寻常靴子,黑色紧身的裤子,黑色紧身的衣裳……
额……
不能再往上看了,剑尖已经顶上鼻子尖了。
“没问你。”
听声音,这位也是个少年。
是少年就好说了,就这几天被杀的经验来看,越年轻的杀伤力越小。
“啊,哈哈,误会,一定是误会。”
夜小四干笑两声,缓解尴尬的气氛,抬手试图挪开鼻子尖上的剑锋,却遭到少年不悦,剑锋又近了一寸。
“哎——”
这下不得不向后仰了了仰身子。
“哎,有话好说啊。你可别别对我动武,你看我身后这个了吗?昨晚就对我动粗,今早死了。你小心啊,我可不是好……”
“夜小四。”
少年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打断夜小四的喋喋不休。
“啊?”
夜小四仰着头,看向了少年。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有林间微微的冷风吹来,调皮地扯动着少年披散在肩上的的乌黑长发。
一身干净整洁的黑色衣裳,看规制应该是哪个门派的统一装束。
看起来有点儿眼熟,好像有个人也有这样的一套衣服。
是谁来着?
一时还想不起来了。
少年手持一柄青色的长剑,在晨雾中衬得他如初临凡间洒脱不羁的荡妖仙人。
尽管他剑尖指着的妖孽是夜小四自己。
在他身后,那一缕刚刚绽放出来的太阳光透过四周密实的松柏树叶缝隙,如一道道闪亮的聚光灯,穿插着角度打在积满落叶,覆了霜雪的地面上。
如同在树与地面之间,架起了一架巨大的水晶琴筝,闪亮的朝阳,就是那筝面上一排排的琴弦。
而这少年,正是踏着这样华美如同琴弦的光线,像一个跳动的音符,浮现于这曲谱之上。
在这干净透明的空气里,这样的一个少年的突然出现,仿佛蒸腾出一股清爽的清新气息,驱散了沉甸甸的寒露。
一缕缕朝阳斜斜地投射过来,少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带着一抹倨傲又脱俗的冷冽笑意。
一双不粗不细的眉毛,好看滴勾勒出一丝微微内敛的霸气。
精致的唇形此刻正微微抿着,如同一朵待放的水莲,将开未开的引人注目。
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便是那一双深沉幽邃的眼睛。
幽深黑亮,带着浓烈的神秘和淡淡的忧郁,似乎表达的无尽的深切含义。
深邃如斯,如同绽放着一朵奇异而又令人不可自拔的离奇漩涡,吸引着人,挪不开目光。
似乎再多看上一眼,就要深深地陷入那旋转而入的无尽黑洞里去。
这样的一双眼睛,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忧郁情绪。
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探寻他的过往。
夜小四,忘了呼吸,死死地愣住了。
这个少年有点儿帅啊……
就在这突然灿烂起来的阳光之中,黑衣少年看着夜小四,再次煞风景地打断夜小四的思绪,不客气地开口:
“你可是夜小四?”
夜小四愣愣地点了点头,茫然地含糊说道:
“对对,我是夜小四。”
黑衣少年好看的嘴角微微一翘,眨了下璀璨的星目,点了点头。
右手的长剑不动,一抬左手,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清脆的哨声瞬间响彻整个林子。
哨音在林中回荡了片刻,遥遥地只听一声骏马的嘶鸣,由远及近。
紧接着便是马蹄踏在枯草叶子上的簌簌声响,林中突然奔来一匹浑身黄的发亮的骏马。
骏马踏着翻飞的落叶,一路招摇着它的丰神俊逸,来到黑衣少年身边停下了脚步,贴近黑衣少年,打了个响鼻。
黑衣少年右手收回长剑,挽了个剑花,插入了腰间的剑鞘,抬手拉上小黄马的缰绳,看着夜小四吩咐道:
“上马。”
夜小四没有动。
猖狂。
太猖狂了。
昨晚话痨青衣少年绑票,至少先给块糖再劈晕了然后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