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攥着拳头,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
这是循环啊,他是不会记得的。
可是……
夜小四抬起头,微笑。
“你一定要好好的,哪怕我日后再也不记得你。”
落满枯叶的路边,素色的靴子踏过层叠的枯叶,来到路上。
结了冰的水洼,一踩上去,冰就碎了。
青衣少年目光凄凄地看着那个决绝地走上山的夜小四身影,眼眶突然就红了。
狠狠攥上拳头,喉头一声哽咽。
“真狠心啊,都不见一面吗?”
……
“诛,神,破——!”
清冽干脆的嗓音在后山山谷中回荡,伴随着地动山摇的震荡。
紧接着便是一道道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山谷里的一切瞬间焚烧殆尽。
冲天的火光之中,夜小四拄着手里的长剑,颤抖着,支撑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任由着一头长发在风中翻飞。
抬起头,看着眼前五步之外,那个被气浪掀翻在巨石上,捂着自己渗血胸口,含着满口鲜血依旧狂笑着的男子。
“创世神,也不过如此。”
眯起双眼,夜小四抬手抹去嘴角边溢出的鲜血。
“咳咳……”
面前的男子捂着嘴咳了几声,一头火红的长发,如一道道烈焰在风中燃烧,就像他身后的山谷林中,那遍染的大火。
“小丫头,我倒是低估你了。”
夜小四垂眸,将长剑插入脚下的大地,闭上眼,低声质问:
“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只蝼蚁。天下之大,芸芸众生,我只想好好活着,你又何必毁了我的一切……我的家,我爹,我娘,甚至是——”
“——住口!”
男子捂着伤口,费力地撑着身后的巨石站起身,满心的悲伤,却扬着不肯认输的神情,恨恨地瞪着面前的夜小四低声嘶吼:
“我要的东西,给我!给我!”
夜小四虚弱地摇了摇头,长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腹部的伤口涌出大股的鲜血,手劲一松,扑倒在地。
“来不及了。”
伏在地上,夜小四轻轻开口,面上带着一丝微笑,清浅地开口:
“酌情指。我的记忆马上就会被封存了,连带着你要的东西。以后,我只有一年的记忆,就算你找到我,也还是拿不到,你想要的。”
“你——!”
面前的男子浑身颤抖,指着夜小四浑身炸起一股红光,抬起手,运起一股火热的力量,挣扎着,便要向着夜小四的头顶拍来。
“娘常说,最卑贱不过感情,最凉不过是人心。而我却觉得,最好的报复,不是死,而是遗憾。”
夜小四伏在地上,喘息着,努力仰着头,眼中泛起浓浓的恨意:
“报复你,最好的方式。”
说着,费力地抬起苍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火热的力量在夜小四的头顶死死顿住,双目血红的男子仰起头,一声嘶吼,震响整个夜幕笼罩的苍穹。
夜小四伏在地上,眼前火红头发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
渐渐清晰起另一个场景。
青衣少年看着面前的夜小四,苦涩地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生死。而是执念,执念可以超越生死,可以超越天下大义,也可以超越对错。”
“你的执念是什么?”
夜小四茫然地问出这句话,饮了过多的酒,让她的脸看起来更红了。
梵酒忻看着近在咫尺的夜小四,垂了垂眸,叹息一声,将额头抵在夜小四的额头上:
“是我永远也得不到的……你。”
眼前的场景瞬间进入黑暗,夜小四的手指狠狠扣进了身下的谷地,心中,却默念着一个名字:
“酒忻……梵酒忻……”
……
火光。
是刺眼的火光。
还有冲天而起的烟柱。
夜小四伏在地上,深秋的桃花林地上厚厚的落叶,挂着一层白霜。
白霜之上染着点点血迹。
冰冷的寒意渗透她的粗布衣裳。
她手指抠着面前的落叶,腹部被剑刺的伤口,血液凝结,压在身下,已经不觉得痛了。
而她还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面前的不远处,已然泛白的天光中,弥漫的烟尘之下,树影幢幢,如同鬼魅。
没有人了。
屠杀。
是一场屠杀。
她根本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被身前的一道黑影刺穿了腹部。
那群黑衣人趁着夕阳而来,蒙着面,燃起大火,手里的长刀毫不留情,见人便砍。
从夜幕低垂一直砍到天光透亮。
整个桃花林,昨晚的人声尖叫奔逃,到现在已然变成了一片死寂。
大概活着的,只有自己了。
伏在地上,清晨的霜露,冰寒刺骨。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脑子里开始一片混乱,有些场景,有些人,有些事,渐渐变得模糊。
听。
是靴子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个黑影慢慢走近,随着他的脚步走近,一抬手,他周身散发出一阵阵冰蓝色的光芒,驱散了周身的烟气。
她努力滴仰着头,向着那个身影挣扎着伸出手。
“救……我,神……仙,救……我……”
细若蚊喃的声音在死寂的桃花林中,听起来异常清晰。
黑色的人影脚步并未加快,只是缓缓地来到了她面前。
她伸出的手,指尖发白,失血过多,再加上清晨的冰寒,让她感觉手指动一下都是痛的。
指尖摸上质地上乘的靴子,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救……我!”
黑色的人影缓缓蹲下身来,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面前的夜小四。
一头乱发之下,是一张被烟气熏黑的小脸。
这张脸上,一双如灵狐一般黑亮柔弱的眼睛,眼中满是泪水。
粗布衣裳,并不是谷中弟子的服饰,且被火烧去了边角,身下晕开一大片血迹。
在她身旁不远处,散落着一个被火烧去半边的篮子和碎在石头边上的酒坛。
黑衣男子黑色的面罩遮着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透着冰冷犀利气息的眼睛。
“你不是谷中弟子?”
她伏在地上,努力滴仰着头,喘息着,摇了摇头。
“我……我……”
黑衣男子垂了垂眸,再次抬起眼,谨慎地看着夜小四,再次开口问道:
“可记得昨晚的事?”
“我……不记得了……”
夜小四喘息着,摇了摇头,再也没有力气回答他,伏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黑衣男子缓缓站起身,衣袖一抖,一张字条落入掌心。
“十一月二十一日,桃花谷一派,被灭满门。”
黑衣男子站在夜小四身前犹豫着,迟疑了很久方下定了决心,将夜小四将轻轻抱起,踏着还未散尽的烟尘,缓缓走出了山谷。
寻了一处避风的山洞,笼起一堆篝火,将夜小四放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伤药帮她包扎伤口。
等到夜小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正午的阳光将山洞洞口的冰雪融化,“叮叮咚咚”地滴进一个粗瓷碗中。
篝火上架着一只烤的半熟的兔子。
滋滋啦啦的油水,滴到了火中,泛起一股股浓香。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小瓶子,簌簌的盐巴洒到了兔肉之上,香气更浓了。
夜小四歪在一边,吸了吸鼻子,钢企起身,却是一个动作扯到了自己腹部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唰——”
还未等她把气喘匀,眼前突然横过来一把深蓝色的镰刀,剑锋直指她的喉咙。
冷冽的嗓音直直入耳:
“可记得昨晚的事?”
夜小四茫然地抬着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衣男子,皱起眉头,十分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黑衣男子面罩微微一动,深蓝色的镰刀又向前顶了顶:
“那你还记得些什么?”
夜小四闭上眼,表情痛苦地回忆了片刻:
“火。”
“火?”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还有吗?”
夜小四抬眼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小声地说道:
“嗯……还有一群黑衣人。”
“一群?”
黑衣男子皱了皱眉,不耐烦地出声问道: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怎么受的伤?”
夜小四愣愣地看了看自己腹部被层层叠叠捆扎起来的伤口,有些茫然地喘了口气,摇了摇自己的下嘴唇,试图想起点儿什么,然而,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我不知道。”
黑衣男子失望滴垂下眼,收回了深蓝色的镰刀,叹息一声。
转身撕了一只烤熟的兔子腿递给了夜小四。
“先吃点儿东西吧。”
夜小四接过香气四溢肥的流油的兔子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看着夜小四这一副没心没肺毫不设防的样子,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起身将洞口那一碗清水端到了夜小四身边。
“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说完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侧过头,对着夜小四轻轻地说道:
“你不要乱跑。”
“嗯嗯。”
夜小四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就继续啃着兔子腿。
黑衣男子转身出了山洞,一闪身便来到了一处巨石之下,此时巨石之下正有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白须老者,捻着自己的胡须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