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恐怖.五鬼.复仇
一
朱晓东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非常突然。当时他正在跟客户进餐,谈性正浓时,没来由的眼皮子一顿狂跳,随后手机响了。
“晓东,赶紧回老家来一趟,咱爸走了。”声音很低沉,是大哥的。朱晓东大哥叫朱铁,在老家的镇子上开了一家砖厂,生意不错,照顾老父老母的责任就一直落在他肩上。
朱晓东咽了下口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一身黑色棉袄,拄着拐棍站在村头。这是他离家前看的最后一眼父亲,现在算起来也有个三年了。
他叹口气,挂了电话。尽力压住躁动的情绪,强颜欢笑和客户对付完这顿饭。回去后马不停蹄买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火车票。
坐在车上,他思绪万千,各种念头堵在心口郁结不散,如阴霾的天空中团团黑云。今年他就一直不顺,谈生意不成,女朋友黄了,多年积蓄炒的股票一直套牢,就连抽烟都有股霉味。他咳嗽两声,叹口气,真是流年不利。
坐了一天火车,身子都颠散架了,下车时又赶上蒙蒙细雨,好不容易折腾到家,全身都湿透了。父母一直都住在大哥家,以前是山沟里的农村,这两年开通了公路,村子依靠的大山是个大煤场,煤窑砖厂如雨后春笋,老百姓这日子才好过点。
朱晓东不喜欢这个地方,肮脏、愚昧、阴晦,如同一锅熬了许久的中药渣子。家门口洒满了纸钱,就连大树的枝杈上都挂着好多。不知是不是心理感觉,还没进门就扑鼻一股霉味,院子里阴森森得透着刺骨寒气。
铁门一开,二嫂慧珠端着一盆脏水走出来,看到他反应半天,这才笑道:“是小弟啊。”
多少年没见了,加上朱晓东这两年一直走背字,不修边幅,还蓄上了满嘴胡子,确实和刚离开家时的青涩不一样了。
朱晓东一看见二嫂胳膊上挂的孝,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出来了:“爸…走了…”
二嫂把水泼了,咬着下唇勉强点点头:“前天夜里走的,天刚擦黑,阎王爷就来收人了。爸这病挺重的,一直咬着牙不咽气,就想…等你。”
朱晓东这才感到一股火从心底直窜出来,他几步穿过院子跑进大堂,合着当地的规矩,要停棺三天才能火化下葬。灵堂里一具敞口棺材,老头收拾得立立整整,穿着一身黑色葬服,胡子刮得溜干溜净。嘴含铜钱,紧闭双眼。
老朱家哥几个挂着重孝正跪在地上烧纸。
老大朱铁看了一眼朱晓东:“晓东,你先去里屋换身干净衣服,看看咱妈,然后回来守灵吧。”
朱晓东跟着嫂子来到里屋,收拾利索,去看老太太。老太太独居内室,盘腿坐在炕沿上,手里抱着红匣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二嫂慧珠说:“妈,小弟回来了。”
老太太睁开眼:“知道了,你身体不好,别跟着他们哥几个靠,心尽到就行了,赶紧去休息吧。”
慧珠笑着:“我没事,身经百战…”话还没说完,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朱晓东不禁恻然,说不出什么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心口窝堵得慌。
慧珠走时暗暗掐了一下朱晓东,低声说:“老爷子走了之后,咱妈表现很反常,经常说一些鬼话,而且手里总抱着那红匣子,我们都怕出什么事。你一会儿说话注意点。”
朱晓东点点头。
老太太拍拍炕沿:“晓东,你过来坐妈跟前。跟妈说说你这两年过的怎么样?”
朱晓东苦笑一声,把这两年的苦水倒了倒,末了说:“儿无能,没混出个人样。现在连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老太太说:“赶不上你爸的葬礼,能赶上其他人也行了。”
朱晓东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太太果然开始说鬼话了:“妈,你说什么呢?”
“你大伯三个月前死了,你知道不?”
朱晓东摇摇头,这个大伯印象太模糊了,很久没有走动过,只有儿时的依稀身影。
老太太紧紧盯着他,双眼锐芒如魈,盯得朱晓东一阵发毛。
“咱们家还得再死三个。”
二
深夜,朱晓东跪在灵堂上,往盆里烧纸。此时四门大开,冷风不断,吹得白带起伏,一片肃杀。二哥朱晓南,三哥朱晓舟都在,老大朱铁已经熬了两个晚上,去睡了。
朱晓东低声问二哥:“咱妈说…”
二哥厉声打断:“老太太伤心过度,糊涂了,别想太多。”
三哥朱晓舟插嘴道:“老太太是不是跟你说老年间有这么个说法,如果百天之内,连‘走’两位至亲,家里要再‘走’三个人,一定会凑齐五个人。”当地风俗亲人避讳“死”字,用“走”代替。
“小弟你看,咱们大伯三个多月前过世的,眼看就是百天最后一天,咱爸又走了。你不知道当时情景,爸还躺在床上,咱妈突然把家里人都叫到身边…”他压低声音,看了一眼亡父灵位,心有余悸地讲述那天的事。
那天晚上是在医院里,老头挂着氧气瓶,浑身插着管子,还略有些意识,睁着双眼茫然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医疗室外面以老太太为中心,儿女们围成一圈。老太太手里抱着个红匣子,这个匣子古朴沧桑,颜色黯淡,看上去像个骨灰盒。在儿女们眼里,这老太太自打老头病重住院起,神经就不太正常。
老太太说:“老头子一共哥俩,你们上面还有个大伯。早年间,还是解放前,你们老爹和他哥哥曾经遇到个算命的,那算命的说你爸和你大伯都是天生八字极硬,命硬运硬,而且极独,生前尽是占人便宜,很少自己吃亏。这样的至亲骨肉千万不能在百日之内连续故去,如果出现了,则满门遭祸,绝对的大凶之兆,命相上叫五子连珠,阎王爷非得凑齐五个人不可。三个多月前,你大伯过世了。现在掐指算算,今天刚好第九十九天…”
老太太语音低沉,音调诡异,加上医院走廊里冷风阵阵,这些儿女个个身上发麻。
“二床的病人不行了,哪个是家属?”护士探出头来问。
老大朱铁赶紧挥手:“在,在呢。”全家人都挤进病房,大夫和几个护士正在看心电图:“病人不行了,抢不抢救?”
老大咽了下口水,低头看看手表,深夜十一点四十五。
朱铁茫然四顾,哥几个都不想承担责任,纷纷低头。他叹口气:“老四晓东呢?”
“没联系上。”朱晓舟耸耸肩。
朱铁看老太太,老太太紧紧盯着表:“怎么也得让你爸熬过今晚。”
大夫说:“要抢救就赶快做决定,我们马上换进口针,还得切管插氧气。”
一直闷不作声的老二说话了:“算了吧大夫,别让我爸遭罪了。就这样吧。”
…..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正式宣告死亡。医院里气氛极为凝重,孙男弟女围床而站。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老二朱晓南的领子,声嘶力竭:“你毁了这个家,你毁了…就差这五分钟…五分钟…”
老二被拽的摇摇晃晃,十分寂静的医院里,远远就能听见一个老太太凄惨地叫声:“还有三个…还会有三个…”
朱晓南挣开老太太的手:“生死由命,阎王爷执掌生杀大权,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不想再让老爷子遭罪了,身上插满管子,我看不下去。”
“你等着的。”老太太头发蓬乱,眼睛直直盯着他。
三
“你信吗?”朱晓东耸耸肩:“二哥,这都是无稽之谈,我们都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别信这些鬼话。咱妈是因为悲痛过度,神智失常,别挂在心里。”
“晓东,你不知道吧,二嫂已经被检查出得了癌症。”老三朱晓舟突然打断他的话。
朱晓东眨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哥。朱晓南面无表情,在香炉里续了香,说道:“有两个多月了吧,一直以为是良性。昨天你二嫂又晕倒了,在医院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被证实是晚期恶性。”他一转脸看着小弟:“你二嫂还不知道,你注意点别往外乱说,她时日不多了。”
“那怎么还不住院?”朱晓东目瞪口呆。
“有用吗?!”朱晓南冷笑:“癌症晚期,神仙来了也没招。”
老三朱晓舟低声说:“这是第三个了。”
二嫂慧珠已经被医院判了死刑,故去是早晚的事。
灵堂上三人,个个心头压抑。
朱晓舟喃喃:“谁会是第四个?”
朱晓东皱紧眉头:“三哥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这纯属无稽之谈。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什么五子连珠,都是胡说八道。”
“那你怎么解释这接二连三的悲剧?”朱晓舟问。
“这都是赶上了,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二嫂这里终止。”
“终止什么?”灵堂外,慧珠缠着孝带慢慢走进来。只这一夜,她的面容增添许多憔悴,脸色蜡黄,不停咳嗽着。
朱晓南上前扶住她:“你赶紧回去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慧珠“扑通”一声给棺材跪下,哭着说:“爸啊,爸啊,您老是不是有什么不安心,我刚才看着爸了。”
“你胡说什么?”朱晓南眼睛睁得极大。
“我看见了。爸穿着黑衣服,拄着拐棍就站在门口往里看,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他还冲我笑呢,冲我笑…”刚说到这,慧珠“哇”喷出一口鲜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朱晓南心道坏了:“老三,你赶紧进去找大哥和其他人,不必惊动妈。老四,叫救护车,麻烦了。”
医院里,慧珠的尸体蒙着白布静静躺在床上,一家人围看默默不语。不大一会,殡葬公司的人来了,把尸体穿好丧服,放入棺木。
朱晓舟低声问朱铁:“大哥,二嫂临走前说看见爸了…”
朱铁歪脸看了他一眼:“别到处乱讲。咱们老家有这个说法,人走了七天之内,魂是不散的。我听庙里的和尚说那叫中阴身,总要回家看看。你二嫂本就身子骨弱,又是重病在身,阴气这么重,她肯定会第一个有反应。”
朱晓东听不下去了:“大哥,说实话吧,我相当不喜欢老家。为什么?太愚昧太迷信。什么中阴身,都是胡扯,二嫂本来就有病,病灶上脑发生了幻视现象也是正常。你这种说法太危言耸听。”
几个人正在议论时,只听走廊“啪啪”鞋响,老太太颤巍巍不知怎的,自己哆哆嗦嗦寻来了。
哥几个都皱眉,老太太这段日子连连报丧,施展乌鸦嘴绝技,好的不灵坏的灵,十分不让人待见。这时抬棺的师傅把棺木从病房里抬出来,老太太堵在走廊上,眼睛直直地瞅着。
朱铁过来把老太太往一边拉,老太太手里紧紧抱着红匣子,口齿不清地说:“还有两个。”
四
农村丧事十分讲究,棺木临走前,要请和尚念咒安魂。孙男弟女烧香磕头,灵幡明灯引路,黄牛白马拉车。
老朱家哥几个重孝在身,一个个面容肃穆,满脸阴霾。
老太太被娘家几个女的看住,老姐几个在内室安慰她。引路的师傅看看表:“良辰已到,请老人家上路吧。”
两个师傅走过去把棺材盖封上,一人一头抬起来就走,哥几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时,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冲进来,一把抓住师傅的脖领子:“我知道谁是第四个了。我知道谁是第四个了。”
后面几个老太太过来拉住她:“大姐,你怎么又犯病了。不好意思啊,刚才她说要去厕所,谁知道转眼就跑这儿来了。”
朱铁再也压不住火,走过去一把拉住她:“妈,你闹什么,别挡着爸升天的路。”
“我知道谁是第四个了。”说着她张口要说。
朱铁一瞪眼:“别胡说八道,赶紧回去,你们几个姨看好我妈,别让她到处乱跑。”
老太太被几个人架着往外走,她扭过头双眼紧紧盯着老大朱铁。朱铁浑身冰凉,看着这眼神想起老头过世那晚,老太太就这么盯着老二朱晓南的。
他咽了下口水,转身回屋,掏出根烟递给引路师傅,没来由的眼皮子狂跳。他问自己媳妇:“驴娃呢?”
驴娃是老朱家唯一一个第三代,是朱铁的掌上明珠,如今正在北京上大学,着实出息。媳妇说:“给他打电话了,现在正在上学,好不容易请下假,正在往回赶。”
朱铁摆手:“赶紧给他打电话,别让他来了。”
“这是给他爷爷送葬,为什么不来?”媳妇瞪大了眼睛。
朱铁浑身烦躁:“让你通知你就通知,别让孩子来了,老老实实呆在北京。”
送葬队伍出了家门,沿着公路一直向西,纸钱撒的满街都是。朱铁捧着遗像走在第一个,每一步心头都无比沉重,说不清什么感觉,总觉得阴云密布。
处理完老父的丧事,夜里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席间谁也没说话。这时女人手机响了,她接通没听几句,“啊”一声惨叫,整个人摔在地上,口吐白沫。
朱铁一愣神,万没想到自己老婆怎么会这样,赶紧扶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喷凉水,半晌女人才慢慢醒过来。
“你….你害了咱…儿啊。”女人声嘶力竭。
驴娃在回乡的路上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是他爸非让他回北京,很是严厉,都发火了。驴娃最怕的就是这个老爸,没办法他在中途下车。回北京的火车已经没票了,只能选择做长途客车。
长途客车走到一半,正赶上山体滑坡,所有乘客无一幸免,全部葬身在滚滚泥流之下。
如果没有朱铁临时的决定,儿子驴娃一定会按照原计划回到老家,就能避免这次危险事件。说是朱铁害了自己儿子,也不为过。
朱铁整个人都傻掉了,刚刚丧父,又面临丧子之痛,一波接一波的惨剧袭来,他惨嚎一声,顺手抓起地上的斧子,像疯了一样冲后宅奔去。
朱晓东死死抓住他的手:“哥,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那是咱妈啊。”
朱铁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最后一个
夜深了,哥几个毫无睡意。
老三朱晓舟说:“看来很多年前算命的没有说瞎话,咱们家也不知怎么了,一个接一个。”
朱晓南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大伯就他自己老光棍,没老婆没子嗣。老朱家现在就咱们这几个,大哥、大嫂、我、三弟、老三媳妇、老小,老天爷能把最后一个名额留给谁?”
此时,屋外刮来一阵阴风,吹得窗子“框框”响,老大朱铁眼珠子通红,因为太晚山间行车不便,只能第二天大早才能去事故现场,他如今是心如煎烹。
“还有个人。”朱铁咳嗽一声。
大家面面相觑,朱晓南脸色阴沉不定:“咱妈。”
朱晓东顿时热血涌头,他知道大哥和二哥都对老妈有着恨意,总觉得是老太太一张嘴丧掉了自己的至亲。他不满地说:“老太太再怎么不对,也是咱妈。再说生老病死,岂是她能说的算的。大哥,二哥,你们就不能盼着点好?”
老大闷哼一声:“那你去死好了。”
朱晓东一拍桌子,愤然站起:“大哥,你什么意思?什么五子连珠都是屁话!鬼话!我去睡觉了。”说着,他径直来到后宅屋里,躺下怎么也睡不着,胸口闷得发胀。
折腾了也不知多长时间,这才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蒙蒙亮。因为没有休息好,他就感觉浑身无力,头皮发麻。强忍着难受,穿好衣服,走出大门。农村的清晨很冷,身上一阵哆嗦。
没来由的眼皮子跳,心口郁结不堪,想起昨晚大哥那句“你去死好了”,说不出来的难受、恶心。他脚下浮漂,径直来到老太太房前,正看着三哥和二哥把早饭端进去。老二和老三看了一眼小弟,轻轻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就出来了。
老太太头发蓬乱,几乎满头白发,披着黑棉袄坐在床头,手里紧紧握着那个红匣子。
她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看最小的儿子:“晓东,上妈这坐。”
朱晓东刚坐好,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手:“晓东,妈眼睛有点看不见了…”
朱晓东吓了一大跳:“妈,你说什么,我送你上医院吧。”
“不忙。对了,老大家的驴娃儿算算该今天回来了吧,刚才我就看见他那小脑袋露在窗户上,我就问他啊,驴娃儿考学好不好?北京怎么样啊?他都没回答,头一缩就跑了。”
朱晓东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谁都知道驴娃已经遭遇事故了,怎么可能现在跑来。他想起二嫂弥留之际曾看到老头的身影,难道这是一种预兆?死亡的预兆?下个人是老妈?
老太太紧紧抓住他的手:“晓东啊,饿没?把饭吃了,垫吧点,然后帮我把这匣子打开。”
朱晓东还真饿了,早饭是小米稀饭和鸭蛋,他也不客气呼呼喝了半碗,擦擦嘴说:“妈,你成天捧着个匣子,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老太太在被子底下摸索半天,掏出个造型极古的钥匙,颤巍巍插在匣子上的钥匙孔里,怎么扭也扭不动。朱晓东接过来,稍一用力“咔吧”一声开了。
匣子里散发出一股糜烂发霉的味道,直顶鼻子。在匣子底落着一张发黄的信纸。他顺手抄起,字迹模糊,用的还是毛笔,很是飞龙走凤。
朱晓东勉强辨认:“今有朱氏兄弟两人…”
他抬头看老太太,老太太眯缝着眼,咳嗽两声:“这是当年给你爸爸和你伯伯算命的那个瞎子写的。你爸爸一直藏在匣子里。上面写的都是人家算的命,晓东啊,你看看都写着什么。”
“今有朱氏兄弟两人,命盘五行不平。紫薇命法命坐丑地,乃鬼旺之身。若百日之内连死,则家遭横祸,人丁减灭,以五人之数为满。若日后真中谶言,需提早防备,五人为朱老大、朱老二、朱老二长孙、朱老二二儿媳、朱老二小儿,止。”
看到这,朱晓东脑子“嗡”了一下,老太太在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只觉得鼻处痒痒,用手一摸,鲜血淋漓,血滴滴答答顺着鼻子、嘴角往下流。
“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听见声音的老二老三冲进来,一把扶住朱晓东:“老四,老四,那碗稀饭你喝了?”
朱晓东胸口绞痛,呼吸不畅,勉强点点头。老二大吼:“老三,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他把晓东背在背上,急忙忙往外冲,老太太傻傻地看着,正要伸手去拿稀饭,老二一脚把饭桌子踢翻,哭着说:“妈,这都是报应。我们几个鬼迷心窍了,寻思你老这么大岁数,如果真有最后一个,就用你来顶,谁知道能报在小弟身上。呜呜…”
朱晓东最后听见的是二哥撕心裂肺的哭声,但他觉得这都没关系了,命运的戏码还是按照计算好的剧本上演,最后他还是做到了他想做的事。
一
“以爱之名”——F城水灾募捐晚会。
“看得出你们学校很有心思。”刘先生笑。胖主任点头,“我们师生都致力慈善,也希望刘先生你能在这里顺利找到广告代言人。”刘先生点头,仔细打量大厅里谈笑的男孩女孩。
片刻后他的视线停在人群正中,那里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几个女孩子。
“之琼,主任旁边的人是谁啊,他怎么一直往这边看。”大厅中央的圈子里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问。
“不知道,也许是新来的老师。”之琼嗫着果汁旁若无人地记最后一次歌词。十年的芭蕾舞生涯塑造了她秀美的肩颈,像伫立的天鹅。
一旁的天娜对着她手里的歌词打趣,“哎呦,已经排练了那么多次,你的词比我记得还顺呢。”天娜交叉着两条长腿慵懒地站着,对面忽然递来杯白色热饮,天娜抬眼微笑,“怕我会没有东西喝?”
“是杏仁露,”清瘦男生一脸关怀,“对心脏好的。听导师说我才知道你心脏有点问题。再赶论文可不要那么辛苦。”天娜无所谓地一扬唇角,“偶尔早搏而已。导师有说起我的论文?”
“是啊,”男生笑,“他说想不到你会对量子物理有兴趣,而且那些例子实在是精彩,你从哪里找来的?”
“呃,还不是我列的那些参考资料里。”天娜含糊地弯起嘴角,却发现余光里有人一直看自己,只见一个脸色异样的女生。
“苏荷,”天娜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刚不是有一大群师妹向你请教考研的事吗?这么快就说完了呀。”苏荷长得严肃刻板,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冷冷的阴影。“去后台准备了,她们表演完就轮到我们的合唱。”气氛意外地僵冷,苏荷盯着天娜正想开口,却听一旁的人们带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的声音说个不停。
“来,过去看看。”天娜拉着苏荷走过去,似乎松了口气。
二
之琼已收起歌词,正看着张报纸,望见两个好友便把上面的一则新闻指给二人。“F市郊一废宅发现五具女尸?”天娜扫了一眼新闻所附的照片,一幢外墙破败的二层旧屋。青春痘男生插嘴,“据说那五个人,可是死状各异。”苏荷皱眉,“什么意思?难道她们死前的经历都不一样?”
“哪里有那么邪。”一只白皙的手把报纸抽了过去,手的主人一袭红色长裙。“喂,思迩,我还没看完呢。”天娜把报纸拉过一半。之琼望了望思迩。“倩妮刚才还和你在一起,都快候场了,她呢?”
“我也想知道,”思迩晃了晃腰肢,“我腰封上的花松线了,叫她找人去缝。”苏荷开口,“我之前给你检查过,只是有个线头露出来了。”
“一点点瑕疵都不可以有,”思迩挑着柳眉道,“你们不知道吧,今天有人来这里选广告代言人,我要以最好的状态入选。”几个人正说着,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娇小的倩妮气喘吁吁地把金色腰封递给思迩,“花加固好了。”
“你也太慢了,要是赶不上出场怎么办?”思迩瞥她一眼,小心地给自己束好腰封。倩妮瓜子脸写满歉意,大眼睛对天娜手上的报纸眨了眨,“咦,这是F城的新闻啊,又出事了?”
“是啊,”招风耳男生耸肩,“这位富家小姐还说我骗人。”思迩斜睨他一眼,“说得好像多离奇似的,这种死亡事件全世界每天起码有几万宗。”
“喏,我寝室的人又传来一份报纸。”青春痘男生从外圈挤进来,拿给众人看。
同一则新闻上居然附上了死者的照片。五具女尸虽在面上打了马赛克,但是那透过报纸而渗出的诡异气息却令人们蓦地生出阵寒意。招风耳男生趁机凑上前,“那幢宅子原本就是所‘凶宅’,因为从前就有过在老宅里讲故事而离奇死亡的传说。”天娜把报纸拍在招风耳男生身上,“无聊。”说着她望向好友们,竟发现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很差。
“小合唱,”司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你们五个该去后台候场了。”
五个女生点头,亲昵地挽起彼此的手臂,优雅地向后台走去。
三
候场化妆间。
思迩对着镜子走了几个来回还是不满意,转向倩妮道,“花是不是歪了?”
倩妮认真检查了一番,“没有啊。”
“你重新固定一下。”思迩把腰封拆下来丢给倩妮。天娜摇头走过去,忽然托起思迩的手臂,“这是撞伤了吗?”女生们围上去,见思迩的手臂青了一整圈。“擦了不少粉遮它,可能刚才蹭掉了,”
思迩说着拿出粉盒,一脸厌恶道,“遇上那女人,晦气事特别多。”
天娜在她身边坐下,“她又去找你爸爸了?”
思迩霎时阴下脸,“啪”一声把粉盒摔到一边。“年纪一大把学人家做小三!我今天正好去找我爸,路过门口听到他们谈话才知道那女人居然有个年纪跟我一样大的野种!”
几个女生一惊,之琼望着思迩的淤青,“你不会是,跟那女人打起来了吧?”
“她动我一根手指试试,”思迩不屑道,“我气得当时就进去跟我爸闹,那女人竟然典见着脸追上来要跟我谈谈,一路到楼梯边我的手臂都被她抓得紧紧的,好容易挣脱开,手臂疼得不得了,我一气之下就把她推下楼去了。”
倩妮的手一抖,别针把指尖戳出血来。天娜叫着起身,“你把她推下去了?!”
思迩慢悠悠道,“是啊,怎么不摔死她,看她下辈子还敢破坏别人家庭。”
天娜干巴巴地朝思迩竖拇指。“你牛。”苏荷顾自摇头。目光一转留意到脸色苍白的倩妮,“你不舒服吗?”
倩妮缓缓抬起头,“只是快上台了有点紧张。”思迩瞥她一眼,“小家子气。有什么可紧张的。”此时大厅里响起掌声,五个女生知道台上的节目已经谢幕,思迩拍拍倩妮,“好了没有,赶紧给我。”
倩妮抬眼望着她,拿起腰封慢慢地道,“好了。我来给你戴上。”
五个女生合唱的是一首英文老歌:What A Wonderful World,歌声悠然自舞台向整个大厅荡漾开去。刘先生走近舞台赞叹道,“最美的女孩们,最美的爵士乐。”一曲即到尾声,排练时每个人都应变换走位,思迩已微笑着准备走向中间。之琼在她旁边,突然向后退了半步,一脚踩在思迩的裙摆上。只听“刺啦”一声,腰封陡然崩裂,红裙在舞台正中倏地被扯掉。
大厅猛地涌起海潮般的叫声和笑声。思迩猝不及防又羞又气,不慎脚下一滑,倒向苏荷,连带着最旁边的天娜一起跌在地上。那金色腰封上有什么东西牢牢钩在裙子里,这一扑一滑,思迩近乎全裸。
苏荷用身体挡住思迩,天娜急恼着站起身,向一个女生借来件外套立刻给思迩披上,跺着脚向后台大喊,“赶紧谢幕啊!”
之琼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台上的骤变,她大步走下台阶,径直来到刘先生面前,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刘先生,欢迎你参加今晚的舞会,我叫董之琼。”
四
台上台下的变化正让刘先生错愕不已,忽见面前翩然出现这样一位笑靥如花的女生,他立即与其握了握手,“你好。”
“我想向您毛遂自荐,”之琼微笑,“目前灾区的人们很需要阳光和积极的能量,我愿意跟随您公司的演出团队去为F城慰问表演。”
刘先生想了想,“你的几位朋友是不是也……”
之琼弯了弯嘴角,“F城毕竟情况恶劣,她们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
思迩看着之琼这一系列举动不由瞪大眼,披着外套站起来便飞跑过去。“刘先生,我们五个人都会去的,”思迩冲过来把之琼撞了个踉跄,“我知道明天下午就会去F城进行慈善演出。不需要你特别照顾,我们自己开车去,希望刘先生给我一次机会。”
刘先生心想一切都不用自己负责,可以少花一份时间和精力,而五个人的歌唱得又确实不错,便道,“好,欢迎你们加入。等一下我给你份地址,明天下午前在F城见。不过记得。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可负担不起。”
“好。”思迩兴奋地答应,得意地向之琼回转目光。
第二天中年,思迩便驱车向邻城驶去。之琼在副驾驶,后排依次坐着天娜、倩妮和苏荷。随着车驶出市区,天渐渐暗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天际忽然响起“轰隆”一声闷雷,噼里啪啦降下雨来。“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思迩皱着眉头打开雨刷。车里闷得人透不过气,女孩子们开始烦躁起来。
之琼不时看着表,“下去打车吧。”“这个天气你能叫到车?还是去灾区的?”思迩撇嘴。天色已变得像傍晚一样,前路的能见度越来越差。车子驶进一片旷地,突然停了下来。
思迩突然气恼地一拍方向盘,无力地转身,“抛锚了,还有我们迷路了,我根本辨别不出这是在哪儿。”
之琼黑着脸不说话。思迩不悦地瞪她一眼,“又不是我想困在这里!”
苏荷拍拍二人,“还是看看周围有什么地方能躲雨,我快憋死了。”之琼看她一眼,转身按下车窗键望出去。刹时一惊,“搞什么!”
五
“怎么了?”四个女孩凑过去,见不远处有一栋破旧不堪的废宅,二楼有几扇空洞洞的窗户,阴森骇人。
天空蓦地一道闪电,吓得女孩们猛地尖叫出声。天娜摇着头道,“这不就是报纸上死过人的那所房子?”思迩想了想,摊手道,“我们暂时先去那里等着,给刘先生打电话。让他找人来接我们。”
“也好,”一直没有说话的倩妮直起身,“我想上次只是意外,而且现在我们也没别处可去。”苏荷吐了口气,“好吧,只能这样。”
思迩拔下钥匙。苏荷、天娜和倩妮也拿起手提包准备下车,只有之琼咬着嘴唇似乎不想动。思迩看着她挑眉而笑,“胆小的人就在车上待着吧。”之琼皱眉斜思迩一眼,率先拎着包打开车门。五个女生用包挡在头上,一路飞跑向老宅。
“不是吧。怎么屋檐这么浅!”衣服被风雨打湿,天娜扭过头,“干脆我们进去吧。”大家看着破败的大门,上面因之前的女尸事件而贴上了两道封条。思迩的裙子湿漉漉地黏在腿上,她恼怒地跺脚,伸手一把撕下封条,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尽头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吞噬一切。众人尽管害怕,却还是一一跑进来,苏荷在最后转身关好门。房子里的寒意逐渐入侵,缓缓在后背蔓延开来。伸手不见五指,大家急着按开手机屏幕照亮四周,没人敢向深处继续走。
思迩挂掉电话,“刘先生说一个小时后来接我们。”天娜舒了口气,“总不能就傻站着啊。我们玩点什么吧。”
“玩?”之琼斜睨她一眼,“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可以玩什么?”
“可以坐在一起讲故事喽,”思迩挑衅地望着之琼,“讲鬼故事。你不是不敢吧?”之琼抱起手臂,把目光移向其余人。苏荷向里面走了几步,用屏幕照照地面。从手袋里抽了本书垫着坐下来,“我没意见,你们随便。”倩妮照亮路,隔开苏荷一些距离也抱膝坐下。“我觉得很好,”天娜耸肩走过去,“多刺激。”思迩笑笑,一直走到最深处的位置坐下,一边拧着裙子上的水。大家一齐看着之琼,女孩撇下嘴角,只好也走过去。
五个人围成一个大圈,谁也碰不到旁边的人,当所有人都熄灭光亮时,任你如何用手机屏幕照向四周,都会以为在整片黑暗里,只有你一个人。思迩照亮自己的脸,“为了更有气氛,只有讲故事的人用手机照亮自己。”
“好。”之琼无所谓地看着她。思迩扬起嘴角,“那么就由我先开始,按照位置依次是天娜、倩妮、苏荷,之琼最后。”众人赞同,一起收起手机。
空荡的房子里,便只有思迩的一张脸被黑暗包裹着浮在半空,伴着诡异的光线开始了第一个故事。
六
“从前有一个荒淫无道的国王,有一天他出巡时正遇上一个穷人推着一炉刚烤好的糖饼去集市卖,国王从没有见过穷苦人吃的糖饼,他便派人拦住穷人,拿两块给自己尝尝。由于味道非常好,国王高兴地一连吃了好几块,并且扣下了整炉糖饼吩咐人运进皇宫。穷人见状苦着脸说,‘陛下,我家里人等着这些糖饼卖出的钱过圣诞节呢,我们很多年都没有好好过一次节,孩子们的袜子里从来都没有装过礼物。’国王不耐烦地说,‘那好,明天你来皇宫拿钱吧,我保证多得装满你的袜子。’穷人高兴地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就去找国王,却被护卫给赶了出来。还挨了一顿打。可怜的穷人回到家里。告诉妻子和儿女今年又不能过个丰盛的圣诞节了,然而家人没有表示遗憾,像往常一样围在一起说笑,圣诞夜还是过得很愉快。临睡前大家许愿,儿子想要一双鞋子,女儿想要一个洋娃娃,妻子想要一个新烤箱。家人们催促穷人也快许愿,‘唉,’穷人叹了口气道,‘我还想要什么呢?我只想祈求圣诞老人让国王装满我的袜子。\\\’
第二天早上,儿子兴奋的尖叫吵醒了所有人,他的脚上有一双新鞋子,妻子和女儿也分别查看自己的袜子,里面分别是洋娃娃和烤箱。穷人开心极了,他连忙奔到后院去看自己挂在那里的袜子。还没走过去便已经有一个金色的东西骨碌碌滚到他脚下,穷人拾起来一看,竟然是国王的王冠。穷人来到后院大吃一惊,由于极度恐惧他昏了过去。只见他那只打着补丁的长筒袜里面,正是国王的头……”
天娜搓搓胳膊,“前面好像童话故事,后面好疹人。”之琼打了个冷战,却做出一副感到无聊的样子,“这也叫鬼故事,我都快听睡着了。”思迩向天娜扬扬眉毛,“到你了。”
“好吧。”天娜换了个坐姿,讲述第二个故事。
“在旧上海的一间舞厅里,有个歌女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台柱。她的歌声绕梁三日,舞姿曼妙动人,数不清的客人甘做她的裙下之臣。可俗话说’花无百日红‘,有一天班主带来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当晚一登台便艳惊四座。渐渐的,再也没有客人来给歌女送花、请她吃饭看戏,歌女在舞厅的地位越来越低,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浓妆艳抹也比不过女孩年轻水嫩的脸。歌女不甘心,她要夺回她的地位,要永葆青春美丽。她听说附近的小镇上住着一个会蛊术的老太太,便悄悄去拜访她。’法子倒是有一个。一劳永逸,‘老太太对歌女说,’就怕你不敢。‘歌女保证只要可以永远年轻,她什么都不怕。老太太看着歌女道,’杀了那个女孩子,把她的脸吃下去。‘歌女大惊失色,但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歌女找了个机会,在无人的地方杀了女孩。女孩死前挣扎着,大喊道,’我死也不放过你!‘歌女割下她的脸,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活着我都不怕,死了反倒要怕了吗?‘
此后一段时日,歌女果真一天比一天年轻漂亮,她重新以台柱的身份站在舞台上,时刻容光焕发。歌女的名声越来越响,不老美人,艳冠十里洋场。
在一次最盛大的演出上,人们全都为一睹歌女的风姿而来。歌女从后台娉婷而出,台下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正当歌女才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舞台上方突然掉下一大块锋利的钢片,电光火石之间便划破了她的脖子。众人惊得四散,离合最近的人们后来回忆起,在银色钢片上出现了一张脸,是那年轻女孩的脸。”
七
苏荷用屏幕照亮自己,“那个会蛊术的老太太不收钱吗?”“你怎么总是对边边角角感兴趣,”天娜一摆手,“好了,该第三个故事了。”“哦。”听到倩妮柔弱的声音响起,大家再次熄灭屏幕的光。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上世纪二十年代,有一部德国的吸血鬼电影叫做《诺斯费拉图》,尽管这是部默片,可是后来同题材的电影无人能出其右,人们忘不了那种仿佛滋生细菌一般,悄然而迅速地袭遍全身的毛骨悚然。吸血鬼的扮演者夏瑞克先生,他在电影中的表现简直令人叹服,形容枯槁,行动僵直。说他已死去,可他分明睁着那双鬼魅般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你;说他还活着,可他浑身散发着尘封已久的霉味,像是早应在黑暗时代里陨灭一般。
然而大家热爱的夏瑞克先生,就像凭空冒出的一个人,没有背景和任何新闻。这时诡异的谣言传来,这位夏瑞克先生,他是一个真正的吸血鬼。所以整部电影都选在夜间拍摄,而导演与他定下一个契约,他的片酬,便是女演员们的脖子。于是在电影结束后,所有的女演员全都不见了。在其他影迷们只能唏嘘地将谣言越说越悬时,有一个少女决定去拜访夏瑞克先生。少女的亲人在一战时死光了,少女很孤独,她觉得夏瑞克先生也同自己一样。他一定没有亲戚朋友,深居简出,所以人们才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夏瑞克先生实在是一位很可怜的老人家。‘少女这样想着,买了一束漂亮的鲜花,带着一大块蛋糕启程了。传说夏瑞克先生就住在拍摄电影的那座古堡里,少女一路询问了很多人,终于在夜里找到了古堡。她兴奋地叩响了古堡的门,真的见到了夏瑞克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影迷,特地来拜访您。‘少女这样说,并把鲜花和蛋糕递上去。夏瑞克先生只是古怪地笑了笑,请她晚上在这里留宿。
然后少女再也没有回去。第二天一早人们在古堡旁边发现她的尸体,她的头被一大根钉子穿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哦,又是夏瑞克先生,‘人们一笑,’他讨厌年轻姑娘,因为她们多数都没脑子。所以他总把她们的脑子穿过钉子,像我们在厨房里把那些日用品挂在钩子上那样。‘”
倩妮有些尴尬地开口,“是不是我说的这个故事不好啊?”
“我只是在想象那位先生的样子,”苏荷笑笑,“到我讲第四个故事了。”
“有一个富商家的小姐与一个书生相爱了,书生去小姐家提亲,富商大感荒谬,一口回绝。书生与之斡旋半日,说自己这次一定会金榜题名,请求富商答应这门婚事。富商见书生态度诚恳,于是表示一切等书生结束科举后再议。两个年轻人高兴极了,小姐欢喜地送书生出城,约定他归来时在城门口不见不散。
岂料当晚变故横生,有一伙山贼趁夜冲进城来,烧杀抢掠,富商家也不能幸免。贼人们一边往怀里猛揣珠宝钱银,另一边手起刀落,一时间哀鸿遍野。眼见家人一一横死,小姐悲恐万分,山贼们杀红了眼,撕下旁边的布帘拧成股绳子一把套在小姐的脖子上,系了死结抛上屋顶的横梁。小姐在半空中痛苦地踢着双腿,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却只是徒劳。贼人们围在一起,指着小姐挣扎的样子拍手狞笑。过了一会儿,小姐便这样活活吊死了。
天明。山贼们大摇大摆满载而归。幸存的百姓们走出家门,却赫然看到小姐的尸体诡异地挂在城楼上。善良的百姓们不忍尸体暴晒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动手将其埋葬。然而第二天,尸体竟然再次出现在城门前,在往来的人们头顶缓缓摇动着。众人大惊,慌忙再次把尸体埋进土里。第三天尸体又一次出现,其后大家每天埋葬,次日尸体照旧飘摇在城门口。众人惶惶不安,道是尸变,无人再敢碰小姐的尸体。
终于有一天,高中状元的书生衣锦还乡。走进城门,人们的表情怪异,纷纷以恐慌的眼神望向书生身后。书生回身,赫然望见城门上方衣裙随风而动的小姐,像是知道书生在看着她,尸体仿佛露出微笑。书生肝肠寸断,了解始末后誓要将山贼~网打尽。数月后凶徒们伏法,百姓们拍手称快。书生却一个人向城楼走去,他把绳子系好套住自己的脖子,纵身跃下城门。书生拉着小姐的手,面对面悬挂在城门上,除了对方,什么也不看。”
八
之琼的脸第一个出现在黑暗里,“想不到你会讲这么浪漫的故事。”苏荷干干地笑,之后便不再做声。“我看刘先生也快叫人来了,”之琼抱着膝盖,“我说完最后一个咱们就该走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守旧的小村镇。传说从山里来了一个专杀少女的妖怪,这妖怪有六只角,浑身上下长满了尖利的钩刺,隔壁镇已经死了好几个年轻姑娘。镇长被人们烦得头疼,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三天之内,全镇的姑娘都要嫁出去。
有一个心气最高的姑娘,她瞧不起世上的一切,包括她生活的地方,和她作为一个镇上女人的宿命。于是姑娘杀掉了她瘫在床上的痨病丈夫,向人们宣称是那妖怪来了,见人就杀。镇上再次涌起恐慌,姑娘想趁着全镇大乱偷溜出城。此时镇长从山上的寺里带回一个白衣和尚,据说是前来捉妖的。姑娘鄙夷地笑,在人群里正走着,猝不及防地与和尚打了个照面。这一眼便再也忘不掉,姑娘对和尚一见钟情,和尚自然是清澈俊秀的,而重要的是那纤尘不染的身影,与姑娘一度向往的光明未来如此契合。姑娘知道自己很美,于是开始一步一步引诱和尚。她要和自己的未来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她向和尚坦白了痨病男人是自己杀死的,’那么你可以救赎我吗?‘和尚微笑着点头,永远一副淡然平和的样子。
说来也怪,那些没有如期出阁的少女,居然真的接二连三死掉了。镇民们又惊恐又愤怒,和尚的到来对妖怪丝毫不起作用,反而愈演愈烈。姑娘倒是很高兴,尤其听说又有一个少女死去。她就更加开心。因为她的处境越危险,与和尚的距离便越近。’我很怕我会是下一个,‘姑娘对和尚说,暗自狡黠地笑,’而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是想冲破这现有的一切吗々‘和尚只是这样说,’你要彻底洗涤灵魂,以超越生死之间的方式。‘姑娘深深凝望着他,她找到了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就像这样,对吗?‘和尚低头一笑,他的样子似乎渐渐变了。姑娘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合上之前,她看到和尚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满钩刺的六角妖怪。”
没人做声。
之琼尴尬地喊,“喂你们倒是把屏幕打开呀!”突然齐齐响起“哇”的一声,天娜、倩妮和苏荷的脸笑着出现在黑暗里。“真无聊!”之琼被吓了一跳,皱着眉拍胸口,“我的故事怎么样?”天娜笑笑,“死法很精彩。”
“自杀有那么精彩吗?”之琼奇怪地看向她。“自杀?”天娜支吾地笑。之琼耸肩,“咱们收拾收拾出去吧,人家又不知道咱们在这里。”
“好啊。”三个女生一口应承。
之琼正想起身,突然意识到什么,慢慢转过脸看向旁边。加上自己,只有四团微弱的光。
“喂,思迩,赶紧按亮灯啊。”之琼向黑暗里喊着,很久也没人回应。气氛突然僵住。没人再发笑。“思迩?”之琼沉下脸,“邝思迩!”
大家擎着手机过去照,天娜对着那个位置摸索了半天,语调不自然地开口,“思迩不见了。”之琼倒吸了口冷气,哆嗦着开口,“她是不是从第二个故事开始,就再也没亮过屏幕?”
九
滴管,滴答。空旷的室内,忽然传来清晰的滴水声。四个人脊背发凉。“你们听见了吗?”之琼试探着问。
倩妮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好像是从二楼传来的。”
“我们要去看吗?”天娜吞了下口水,“也许,也许思迩在开玩笑,她可能就在楼上等着我们呢。”苏荷开口,“大家把光亮聚到一起,然后我们互相拉着走。”
女孩们彼此挽着,循着滴水声渐渐来到房间尽头。“是楼梯,”苏荷低头照向脚下,“应该就是从这儿上去了。”屏幕的光一起对准阶梯,大家摸索着走上去。
“啊!”天娜突然大叫。众人被吓了一跳,之琼不悦地瞪她一眼,“你喊什么?”天娜惊恐地捂住嘴,指了指斜后方。女孩们望过去,血液几乎凝结。二楼的一间屋子里,竟然发出微弱的黄光。
倩妮壮着胆子拉拉大家,“就是思迩呢。她总喜欢恶作剧,带了手电筒还不拿出来。”众人向房间走去,水声便是从里面传来。四个女孩走进去,猝不及防地尖叫,突如其来的恐惧仿佛看不见的手死死拖住她们的双腿。
房间正中央悬着一只硕大的圣诞长筒袜,袜子里鼓鼓囊囊地装着瞪大双眼、已无血色的思迩,鲜血汩汩而出,溢满了又渗下,像永远都流不完一样。
只见他那只破旧、打着补丁的长筒袜里装着的正是国王的头……
还未等靠近,之琼又一声尖叫,慌不择路地飞跑出去。三个女孩对视了一下,转身对着之琼离开的方向也尖叫起来,直到那冲下楼的噼里啪啦声逐渐远了。“她下去了。”天娜拧亮手电筒快速向下方大厅照了照。
“呼。”长筒袜里的思迩突然吐了口气,抹抹脸上的白粉道,“快点放我下去歇歇,我多怕头顶吊着的铁丝断了。”
“大门都锁好了,除了咱们四个人谁也打不开。”苏荷走过去调整了下手电筒,“不过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过分?”思迩瞪起眼睛,“她让我在大庭广众出那么大的丑,就这么吓一吓我还觉得便宜她了呢。”见三个人都不说话,思迩又道,“可不要在这时反悔,当初你们也同意的!我就不信你们不讨厌她。”
每一步都在计划中。思迩昨晚原想打给刘先生寒暄,谁料正好得知由于天气原因演出改期的消息。而后这么巧下起暴雨,思迩假推车子故障到这房子里稍作等待,打电话固然是做做样子,因为这个下午根本没人会来。
讲完第一个故事后思迩便上楼布置死亡现场,每结束一个故事,说故事的人都会开始为自己的“假死”做准备,四个人鞋上都系着一副毛毡底,可以保证起身离开和上下楼时无声无息。于是轮到之琼讲故事时,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人。
倩妮从角落里走上前,对天娜和苏荷道,“你们去布置自己的地方吧,我留在这儿就行了。”二人点头,倩妮在她们身后缓缓关上门。没人注意到她的脸上划过一丝异样。
十
“你之前给我绑的这是什么东西啊,勒死人了,”思迩看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细金属丝,不耐烦地皱起脸,“都说做做样子,还绑那么紧。”倩妮只是直直看着她。
“我在跟你说话!”思迩拧眉。突然想起了件事,“对了,昨天我不是让你给我弄好腰封吗?怎么还会掉?如果腰封没有坏,之琼踩我的裙角也不会连带整条裙子都扯下来!”
“因为我是故意的。”倩妮像变了一个人,冷冷地道。思迩一怔,费解地眨眼,“你说什么?为什么是故意的?”倩妮在长筒袜上找到耷拉着的细金属丝的一端,牢牢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向后退。“你到底怎么了?”思迩不禁浑身发冷,她感到细丝越来越紧,似乎像要慢慢嵌进皮肤里一样,“喂太紧了,快点松手!”
“我一直都在努力修复我们的关系,我考进你的大学,我很成功地接近你做你的好朋友,我唯唯诺诺地讨好你,只是为了事实揭穿的那一天,你可以因为我们之间的这些情分,善待我妈妈。”倩妮的眉头紧蹙,仿佛现在的神情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冷漠而决绝,似从未柔弱过,“不过似乎没用。一切都没用,你的狠毒是天生的,没人可以改变。”
思迩惊恐地看着她,正要冲口说出什么,借妮已经将细丝绕到了戴着手套的右手上,眼带笑意地退向屋角狠狠一拉,“今天以后,爸爸只有我一个女儿。”
楼梯顶端左右是两条回廊,两个女生顺着回廊走进对面的房间,苏荷带着一条绳子,她看了看天娜给自己准备的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红色塑料,“你就准备把这东西扣在脸上做’毁容妆?‘?太粗制滥造了吧。”
“思迩的样子吓都吓死她了,轮到我哪敢上前仔细看。你说她不会现在突然上来吧?”天娜走过去看一眼一楼,又立刻缩回来。之琼意识到三个女生不见了,正发了疯似的喊着她们的名字。
苏荷看她一眼,突将话锋一转,“听说师兄和导师都对你的一篇论文赞不绝口,有关量子物理?你不是一直没兴趣么?”天娜故作轻松地笑,“接触到就很喜欢啊,所以就试着……”
“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撒谎?”苏荷凌厉地盯住她,“那篇论文是我的对不对?”天娜硬着头皮与她对视了一阵,终于妥协,“是你那篇。”苏荷愤怒道,“如果不是你偷了我的论文,被保研的应该是我!”
“你对那篇论文没信心,可以怪我吗?”天娜的眼神游到别处,“再说你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努力考研,结果一样没变。”苏荷的怒气越来越重,她大幅度摇着头。倏地掏出一大块刀片。天娜甚至还没看清发生什么事,就突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你,你干什么了?!”
十一
“你以为我同意思迩的计划来到这里,真的就是为了戏弄之琼?”苏荷把手电筒的光调亮了一些,轻巧地照向手里一整块血淋淋的面皮,上面有一双柳眉、眼睛和嘴巴的窟窿,以及削去一半的鼻子,“都说你的道具粗制滥造了,跟真的比就更不堪了是不是?”
天娜伸手捂住心脏,怦怦似要跳出喉咙。苏荷将面皮像卷春饼一样卷起来,在天娜惊愕的注视下送进嘴里,牙齿与皮肉摩擦着,发出闷闷的咯吱声。
“我把你的脸吃了,就会变成你,”苏荷一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你除了有张漂亮的脸,还有什么?”
……
歌女找了个机会,在无人的地方杀了女孩。女孩死前挣扎着,大喊道,“我死也不放过你!”歌女割下她的脸,一边吃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你活着我都不怕,死了反倒要怕了吗?”
天娜呼吸困难,她不要再看了,挣扎着要走出去。“不想看看你没有脸的样子吗?”苏荷掏出一面镜子,一把拉住她,按着她的头看向镜子。镜子里住着一个噩梦,一整堆剁得很烂的肉,黏腻地彼此黏结着,拉出细密的红丝。天娜尖叫,噩梦也尖叫。天娜的瞳孔倏地放大,她捂着心脏摸索着向门框跌跌撞撞地转身,却瞎地一头栽倒在地。苏荷满意地看着她倒下,视线放远时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倩妮。
“你来多久了?”苏荷慌乱地向外走,“这是意外。她是被自己吓死的,你知道她心脏一向不好……”
“我知道,但你能不能别走过来?”倩妮看着苏荷走出来,不住地向后退。“我只是在她脸上抹了一层辣椒酱,加了碎豆腐的,”苏荷急急地指向地上的天娜,“抹在刀片一侧。只是作势要切她的脸。人皮是假的,不信你过来看。”
倩妮的脸色有些僵,不住点着头,“我信你,我什么都没看到。”苏荷仍朝着她继续走,一边焦急地解释着先前的一切。倩妮急促地呼吸着,她已经退到楼梯平台上,手一软把握着的道具大钉子掉在地上,咚咚滚出好远,卡在地板缝中才停下来,利尖诡异地向上。
苏荷闻声不禁望过去,倩妮趁机跑出她的视线,岂料鞋子的毛毡底一滑,一个趔趄摔下楼梯,便再没了声响。“倩妮?”苏荷登时背后一凉,打开手电筒后陡然僵住。倩妮躺在楼梯口,尖利的钉子穿过她的后脑,从眉心而出。柔软的头发向上浮动了一下,而后浓稠的鲜血从发问涌出,向各处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第二天一早人们在古堡旁边发现她的尸体,她的头被一大根钉子穿透,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哦,又是夏瑞克先生,‘人们一笑,’他讨厌年轻姑娘,因为她们多数都没脑子。所以他总把她们的脑子穿过钉子,像我们在厨房里把那些日用品挂在钩子上那样。‘”
十二
苏荷恐惧地叫起来,胸前破败的扶栏一震,“哗”地折断向前塌去。手电筒嘭地落地,苏荷惊得在黑暗里拼命向回爬,身上的绳子被她胡乱抓出来吊在栏杆上,缠结到一起。苏荷大叫着,头发被一旁的绳子钩住,继而套住她的脖子。突然一整行扶栏“轰”地落下,苏荷被绳子吊在栏柱上动弹不得,她痛苦地蹬着双腿,不停抓着颈上的绳子,只留下一道道血印。
小姐在半空中痛苦地踢着双腿,双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却只是徒劳。贼人们围在一起,指着小姐挣扎的样子拍手狞笑。过了一会儿,小姐便这样活活吊死了。
接连一阵“砰嘭”响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前一刻余声尚在回荡,此时却已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很久,之琼才从大厅的角落站起来,先前她跑着想开大门离开,却仍旧只得困在这里。“喂!”之琼颤抖地发问。“出什么事了?我在一楼这里,你们说句话啊!”
声音迅速被房间吸收了,像蜃张了大口吞食避雨的行人,惨绝之处,是连粒渣滓都不剩。
“天娜,苏荷!”之琼叫着好友们的名字,声音已变了调,“倩妮?!”没人回应。她原地转着。始终觉得周围有不止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骨碌”一声,鞋子好像踢到什么东西。之琼战战兢兢用屏幕蹲下去照,发现是一只手电筒,一推开关,居然还好用。有了更好的照明工具,她立刻觉得安全了许多,于是抬起头,执着手电筒慢慢地走,一边再次唤着三个女孩的名字。
照到二楼房间时,突见一个人躺在房门口,头顶正对着她。
“天,天娜?”之琼看到她亮闪闪的发饰,手电换了个角度,之琼猛地尖叫。一侧剥了皮的怪异脸孔不由分说映进她眼中。
之琼腿一软跌倒,她哆嗦着爬起来,不经意向着手电的光望过去,再次嘶喊着瘫软在地。倩妮的一双眼睛斜斜地盯着她,钉子突兀地立在眉心,血流遍野。之琼大口喘着气,鼓足勇气站起身,头顶突然撞到一物。她闭着眼把电筒的光移过去,苏荷的尸体直挺挺地吊在正中。当之琼睁开眼时,五官瞬间因恐惧而扭曲。她捂住嘴一阵晕眩,几乎没有力气站稳,喃喃地拿出手机,“不是有人会来吗?打电话……”当她拨出一个号码时,陡然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之琼直直地瞪大眼睛。如果没有信号,那先前思迩的电话是怎么拨出去的?!
脑海中“轰”一阵巨响,之琼终于崩溃了,她发狂地冲到门口,拼尽全力摇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大门,撕心裂肺喊叫着,大哭起来,“下一个一定是我、一定是我……”房子里幽静无声,她面向墙壁,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每一声撞击在墙上之后有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咚、咚的回响。
意外整齐的呼气声,就像室内有很多躲在黑暗里的未知生物,跟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在轻轻喘息一样。手电筒的光柱在这不见一物、又似乎吞噬了一切的黑暗里错乱晃动,照出许多光怪陆离的影子,天花板在向整个空间膨胀,左面角落的在扭曲变形,正前方的像是正在悄然移动着。之琼看着眼前明灭的光线愈加惊恐万状,分明有四张脸在向她逐渐靠近,再一闪,又不见了。之琼不敢眨眼,用力盯着,喉咙似被扼住,咽不下唾液,啜泣着嗫喏嘴唇,“碎尸,割脸,穿透脑子,吊死……到我的是用剪刀……”她正想着,伸向地面的指尖忽然有冰凉的触觉。她用手电照亮这冰凉的东西,赫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尖剪刀!
“用剪刀……自尽。”
之琼的意识轰然瓦解,她湮没在黑暗之中,她看见有无数团巨大的影子,似带着深沉嘶哑的喉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很怕我会是下一个,”姑娘对和尚说,暗自狡黠地笑,“而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是想冲破这现有的一切吗?”和尚只是这样说,“你要彻底洗涤灵魂,以超越生死之间的方式。”
姑娘深深凝望着他,她找到了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就像这样,对吗?”
之琼拾起剪刀,对准自己的心口直直刺了进去。就像揉进了一块冰,寒冷的感觉自心脏传遍全身。终于不用再对着那整片黑暗。故事也终于不必再继续。之琼缓缓闭上了眼,“就像这样,对吗?
小偷这活,技术要求越来越高,钱包刚到手,肖木哲就被抓了个正着。
“揍这混蛋!”半车人撸胳膊挽袖子围了上来。今天他中了头彩,这辆旅游车上,半车是结伴旅游的亲朋!这通臭揍,惨不忍睹!
倒霉的肖木哲被司机扔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路。天快黑了,他终于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寺庙,便走了过去。
寺庙不大,塑了金身的菩萨,双手合十,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静静地望着门外的世界。
“请问施主,您是拜菩萨,还是求卦?”一个矮瘦的和尚走过来。
“哦,拜菩萨!”肖木哲口里应着,随手拈起三炷香点燃,冲菩萨拜了三拜,插入香炉。
抬眼望着菩萨,肖木哲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近来屡屡失手,皆是因为自己露了行迹。如果能让行踪消失,任谁也别想抓住自己。
胡思乱想时,肖木哲嘴里便叨咕道:“菩萨,如果您老真能显灵,就让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去过哪里!”
“求菩萨不如求我!”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肖木哲回身一看,矮瘦和尚正一脸笑容地望着他。
“我能帮你抹去影踪!不过施主真想这么做?”肖木哲觉得好笑,这怎么可能实现?和尚定是故弄玄虚。
“拥此,必会失彼!我让你实现愿望,但你需付出一样东西!”和尚一本正经地说。
肖木哲觉得好玩,问:“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钱,我只要代表你影踪的脚印!”
“只要脚印?”肖木哲一脸不屑,“成交!”
“不许反悔!”和尚一脸诡笑。
这晚,肖木哲就留宿在庙里。夜里,他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人拿着笤帚和簸箕,紧紧跟在他身后,把他留下的脚印统统收进了簸箕里。
一觉睡到天亮,肖木哲起来就去搭车回家。“施主,咱们的交易可说定了!”和尚一本正经地强调。“绝不反悔!”肖木哲“呵呵”笑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寺庙。
下了车,肖木哲看到路边有个卖草莓的摊子,摊主正跟旁边修鞋的一男一女聊天,那草莓特别诱人,肖木哲便买了一些。
肖木哲想打个电话,可手伸进口袋却没摸到手机。他这才想起,刚才买草莓时,把手机放到了草莓摊上。
回到草莓摊,肖木哲的手机还在摊子上放着,他拿起手机就走。“哎,你怎么回事?是你的手机么,拿起来就走!”卖草莓的不乐意了。
“不是我的,是你的?”肖木哲有点不高兴。
“这是人家顾客落下的,你拿走了,待会儿人家回来跟我要,我拿啥给人家!”草莓摊主一把把手机夺了过去。
“这手机就是我的!我刚才买草莓落你这的!”肖木哲恼火地说。草莓摊贩瞅了肖木哲半天,摇摇头:“你没买过我的草莓!”自己刚买了草莓,他竟不承认,这家伙摆明想赖下手机!
肖木哲强压怒火说:“好!你用这个手机打电话试试,我的手机号码是……”
摊主半信半疑地用肖木哲的手机往自己手机上打了个电话,显示的号码果然是肖木哲说的那个号。
“怪!”摊主把手机还给肖木哲,低声问旁边修鞋的一对夫妻:“大哥、大嫂,你们看到这人来过么?”
“没看到!这半天哪有人来?”修鞋的夫妻俩说。
肖木哲也觉得奇怪,突然他心里一动,难道那和尚说的……
肖木哲走进旁边一家超市。他拿眼踅了一圈,发现一条大鱼,走过去轻轻一靠,胖子的钱包便易了主。他在超市转了一圈,把空钱包一扔,大模大样地又回到刚才的地方。
这时,超市经理和几个顾客正围着大呼小叫的胖子,肖木哲也挤过去看热闹。
“咱们超市有摄像头,绝对能找到那个贼!请大家配合一下,等一会儿再出超市,这个贼除非有翅膀飞出去!”肖木哲一听有摄像头,吓出一身冷汗。大家挤到超市的大屏幕前,看刚才的录像,肖木哲躲到人群后面,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竟然相信和尚骗人的鬼话!
想不到的是,录像一连翻看几遍,从胖子走进超市到现在,根本没人跟他靠近,超市经理不客气地对胖子说:“先生,你的钱是不是在外面丢的?”
肖木哲长出了口气,如果和尚骗人,那这会儿自己可就成了案板上的肉,等着挨剁了!
肖木哲连试几次,都安然无事,自己的影踪真的消失了!这回,自己可要发了!
这天,肖木哲在银行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提了十万块的现金,他尾随中年男子走出银行,看着他把提包扔到副驾座上,趁其弯腰坐进车里的时候,肖木哲打开副驾座的车门,拿走皮包,大模大样地走了!
肖木哲发了横财,想好好享受一番,便去了上次那个旅游城市。肖木哲白天游风景,晚上就去超市闲逛,手指头痒痒了,便顺手牵羊搞点副业,过得十分舒坦。
这天,他在一个景点闲逛,忽然,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拿着一个小巧的摄像机,那摄像机是小鬼子产的尼康D7000,近万把块。肖木哲惦记了好久,他手痒,不由自主跟在了年轻人后面。
不知不觉,肖木哲跟着年轻人来到一处山崖。年轻人扭头微微一笑,把肖木哲吓了一跳!那张脸竟是那个矮瘦的和尚!肖木哲擦擦眼睛再看,却不见年轻人的踪影。
天马上就要黑了,肖木哲急忙下山。谁想急中出错,一脚踏空从崖上跌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肖木哲醒了。天已大黑,月亮挂在山崖上。肖木哲发现自己躺在山脚下,他喊了几声,摸摸身上的手机,也不知摔哪去了,肖木哲咬牙拼命往前爬。忽然,他听到身后有动静!
肖木哲正想求救,却猛地愣在那里!因为他看到那人手拿笤帚簸箕,正在他身后打扫他爬过的痕迹!那人正是庙里那个矮瘦和尚!
和尚见肖木哲发现了他,便放下簸箕走了过来。
“施主,咱们又见面了!抹去踪迹的日子还好吧?”和尚笑道。
“师父救我!”肖木哲哀求道。
“救你?我救你,谁救我?哈哈,我寻了几百年,才寻到一个要抹去自己影踪的人,得来不易,我岂能放弃?”和尚说完,哈哈大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当年,和尚在山上采药,不幸跌下山崖,寺里的人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他。“再走一步,他们就找到我了!可他们却说没有找到我的踪迹,我盼啊盼,一直盼成一堆白骨,他们也没找到我!这都是我没有留下影踪的缘故!”
“从那时起,我就四处寻找不要自己踪迹的人,等我收集足够的踪迹,他们就会看到我了!哈哈!你看看我留下的踪迹没有?”和尚说完凑到肖木哲身边,一双眼睛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绿光!肖木哲向和尚身后看去,明亮的月光下,和尚没有影子!
“嗷”一声狼嚎在山谷响起,肖木哲绝望地闭上眼,这一刻他才明白,一个人经过的踪迹是多么重要!抹去自己的行踪,你便成了空气中的尘粒,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