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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国蜀庆城内,纵有繁华盛世,亦有一个地方是寻常人避而远之,宁可绕远路也不愿从外经过。因为一旦被大理寺的衙役抓入其中,那能活着出来之人是少之又少。
大理寺狱的四周环水,水面飘着暗绿色的水葫芦与衣藻,呈现出怪异的蓝绿色,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许久堆积于此从未清理过。而整一座大牢四四方方,四个高墙的棱角异常分明,飞檐并不是同大多建筑一样向上飞翘,而是以一种换谁来都会觉得抑郁的方式低垂下来。而位于整座大牢最中央的位置则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这使得阳光能直直落入其中,但又因为丧心病狂的设计,不论是哪一角度的阳光,都照不到其他任何不再此开口之外的地方。
“也不知已经多久没来过这个鬼地方了。”李昭阳走到了被高高吊起的桥前,向对岸的守卫出示了一块绿底白字的令牌,对方见状便立刻放下了吊桥。
李昭阳抬头看了一眼这座无处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的大牢,在吊桥落地后又自嘲地自语道:“但似乎每次过来,所要处理的事情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还未等他进入大牢,一名面色异常难看的年轻人从大牢中走出迎了上来。若不是腰间挂有象征着大理寺正的官职身份,一般人见到这副病恹恹的像是已经数月未见阳光的模样,大抵会认为此人是关押在大理寺狱中的一名囚犯。
“请随我来,陆大人和邱公公正在等您。”
走出的这名青年并没有废话,向着李昭阳行礼后便转过身在前方带路。
大牢内几乎很少能看见光,稀疏插在两旁石柱上的火把也仅仅只能照亮十步之内的区域。除此之外,过道两旁总是会有时大时小的水声和铁链被拉动的声音,甚至还隐约能听到微弱的哀嚎声。李昭阳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大牢中,自然是知道这片水牢的整体构造,除开这一条狭窄的过道,其余的区域都是深浅不一的水域,水中的各类机关更是为夺人性命所设计,被关在这水牢中的犯人可以说是无法离开他们的牢笼一毫。
“白鸦,你们可否已经从此次抓到的盗匪口中套出什么?”
走在李昭阳前面的那名名为白鸦的大理寺正并没有停下脚步或是转身,但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传了出来:“最先被抓到的那两名盗匪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但他们的嘴里已经问不出什么了,今日正好是我恢复之日,由于林尚书暂时还有要事在身,因此陆大人便想让您和邱公公一同旁观,也烦劳您将这一切都转告于林尚书。”
“没想到这两人的骨头能有如此之硬,竟然还能抵挡得住你们大理寺狱的那些手段。”
白鸦轻轻地咳了一声,随后淡淡地说道:“李叔您似乎忘了,我也是大理寺狱的手段之一,对于这座大牢中认识我的囚犯而言,我已经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恐惧,而对于陆大人而言,我则是一件工具。”
听到这番说辞,李昭阳即便是早已知道这一回事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今日在替朝廷抓住盗取三足金蟾的亡命徒后本已无他们白夜馆什么事情,但不知为何邱公公却执意要他们白夜馆之人旁观这审讯过程,林老借一些说辞推脱不肯前来,于是大理寺狱自然就请到了李昭阳这里。
经过水牢后,两人已经来到了大理寺狱的最中心位置,白鸦领着李昭阳来到一间密闭而且与其他审讯房并不相连的石屋前,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白鸦的左手食指是一根断指,原属于被截去的那半截手指的位置山装着一把黄铜钥匙,表面经日积月累的摩擦已经变得十分光滑。
插入钥匙开门后,白鸦侧身请李昭阳先走了进去,随后自己才进入并重新锁上了门。
一进屋,李昭阳便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他并不是那种接受不了血腥味的人,但另一股腐肉的臭味却是令他险些干呕出来。虽然离抓到这名盗匪还仅仅只过了一天的时间,但眼前之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大腿上更是已经不知取走了多少块肉,脸上的皮也没了一半。大理寺狱中异常闷热,湿气也十分重,许多的伤口都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看样子十分的骇人,根本难以想象这是一名修为超过七莲的强者。
但即便是伤成这样,此人依旧没有昏死过去,甚至连神经都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
“你的那名同伙倒是聪明,先行一步咬舌自尽免去了这些皮肉之痛。”
屋内的空间不大,且大多数地方都摆满了刑具,李昭阳和白鸦进入后也只是刚好有站立之处。除去那位邱公公外,屋中还有一名脸上横着一条刀疤的中年人,他向着盗匪说完话后便转头看向李昭阳。
“让您久等了,陆大人。”李昭阳见状立刻拱手行礼,满脸都是恭敬之色。
因为此人正是这大理寺狱的主人,炎国的大理寺卿陆长庚。整个炎国,除去天子,只要是触犯了大炎之法。不论对方是谁他皆有权力抓入这大理寺狱中。
“来的正好,林老既然自己不肯前来,那你便将一会的所有事情转告他老人家,也算是我们给你们白夜馆这几日的配合一个交代。”陆长庚冷冷地同李昭阳交代了一句后,向着白鸦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前来。
因为牢内只有一盏油灯提供光线,因此在李昭阳二人进入时那名囚犯并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直到白鸦走到了那名被绑在立柱上的囚犯面前时,原本毫无动静的囚犯瞬间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即便是身上的伤口重新被撕开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的双眼瞪大到了极限,里面所充斥的除了恐惧仍是恐惧。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白鸦,他歇斯底里地发出着无用的叫唤。
“不要!不要过来!”
对于这座大牢中认识我的囚犯而言,我已经不算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恐惧……见此情景,李昭阳的脑中不由得再次回响起白鸦在来的路上同他所说的这句话。
白鸦并没有去理会对方的挣扎和哀嚎,他将双手放于胸前做出了一个捧的动作。伴随着他右手臂上的四莲莲印亮起,一个造型奇特的香炉出现在其手中。没有任何的烟雾飘出,但那名囚犯的哀嚎与挣扎却是在顷刻间停止。
大理寺狱中,无论是嘴巴再怎么硬的囚犯,也终究逃不过这最后一关。白鸦的命灵,是能控制并进入他人精神的九鹭香,虽然其控制能力会随双方修为的差距而衰减,但对于这些已经经历过无数严刑濒临崩溃的囚犯来说,非但无法对九鹭香做出任何的抵抗,反而会被白鸦利用先前的受刑经历无限放大恐惧直至精神的控制权完全易主。
正因如此,这名年轻的大理寺正才被喻为一众囚犯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