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他好像也没有回过家，身上穿得还是前天的一身黑西装，甚至已经带着那天暴雨淋湿的滴痕和长时间穿着留下的褶皱。
我的眼神像是把他盯穿了，明明我们隔了起码50米外加玻璃门。
但转瞬，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包围了我，我看着眼前的这个莫名男子越想越生气，为什么自从他出现后，接二连三的时间都发生了，甚至到了滑铁卢的程度。
旷工的后果就如同切肤之痛，不说扣半个月还是一个月的奖金，光是在整个系统通报批评就够难受了，还要承受着领导的压力和上层护理部的刁难示威，检讨和反省要像母牛挤奶一样努力……
姐……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早就耗尽精力了啊！
我难得穿了一双高跟鞋，鞋跟与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哒哒哒声响，只有我知道，这是我的怒火在一层层上升和渐进。
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像是茫然放空又在眼底处蓄满情绪。
“只有你看得见我。”
什么意思？你是鬼么？
我下意识想道。
“能不能说人话，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又为什么要被牵扯其中！”我深吸一口气朝他凶道。言语里尽是我的不满和略带着无措的恐惧。
我其实不知道我的睡过头和他的再三出现有什么必然联系，只是在心理上找到了这个发泄出口。我笃定他不会害我，因为一个可笑的春梦。
我的后背渗出薄薄一层汗来，黏在了新换的T恤上，让我更加不舒服。我直勾勾看着他，也不舒服。
“我是一个意识，包括进入过你梦境。很抱歉。我现在属于某个状态，需要进入那个空间来保证我的存在。而那个空间就是我想要去的太平间。”
沈豫平冷静地一字一字地解释，就好像有什么凉风穿堂而过，一下子我的情绪被安抚到了。
他领着我走出咖啡馆，停在急诊预检分诊边，我刚想说我们杵在这打扰人家工作不太好，却只听见他说……
他们看不见我们。
“什么意思？”我立马扭头斜眼看他，生怕他说出什么让我昏厥的话。
虽然刚刚的话，也挺让人晕晕乎乎的。
“你看的是我的意识。”
“这次不进我梦里，真谢谢哦。”我忍不住吐槽。
我的眼前是忙碌的急诊大厅，穿梭的白衣身影和到处吵闹的人声，滴滴响起的各处机器，奄奄一息的病人呼吸，被泪水淹没的脸庞，突然跪地的巨响……
我还看见了我。
那应该是刚工作轮转的我，这是在医院的最后一个轮转科室。
我用着最热情的心对待上班的每一天，因为我知道我快成功了，能真正走入这个行业，独立。
我碰见了沈豫平。
几年前的他，面庞更加锋利坚韧，五官更加精致，让人难忘的一张脸。躺在平车上，有一些无力，却仍然不减攻击力。
我当时只想着他腰上夺目的刀刺伤，不记得任何了。
“所以你和我原先见过。”我的记忆像是一些亮星终于闪烁在黑夜。我记不清却大致能感觉到这件事的真实性。
“当时，是你救的我。”
“没什么好谢的，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我觉得自己像那些电视剧里的人物般以一种第三视角看着眼前的故事。
所以发生了什么？
我扭头看着他的侧脸，凝视着希望得到答案，却见他的面部肌肉甚至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仍旧看着前方，仿佛站成了一座雕像。
我有些丧气，却没有觉得任何不安和恐惧。我接下去看到了一群着装整齐的男人乌泱泱地挤进大厅，他们寻找的对象就是躺在床上的沈豫平。那时的沈豫平奄奄一息，好像伤得更重了，他面色发白，双目浑浊，几乎像个枯树干，尤其是他几近癫狂下嘴里念念有词，在怒斥和哭？
仿佛一个没了声卡的老电影，叙事越来越模糊，画面感也像被马赛克了般失了真，那群人把他团团围住，黑压压地压在病床周围，仿佛要建成一座人型围笼。
他们是来杀你的吗？
我满腹疑问，却只脱口出这个问题。
沈豫平点点头，陷入一阵沉思般，随后开口说道：“我一直没有任何真正想做的事情，从我变成意识后，我才找到了我的目的。”
我听着像个绕口令，有点似懂非懂。这就是经历多了的感慨吗？我不经意地挑挑眉，神神叨叨的。
“带我去趟太平间吧。”我听到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甚至自己都没去过，为什么喊上我。医院里的人那么多随便抓一个也行啊！
我不理他。
“只有你能打开那扇门。我去那找回身体。这是我的请求。”
“那你的父亲呢，你当时为什么来医院找他呢？”我还是串联不起来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走吧，我确实需要知道他的死讯，你才是我要找的人。”
沈豫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底带着几分凉薄和冷意，让我不禁汗毛直立。
我大概像极了一个提线木偶，被召来喝去，却完全不懂其中的关联。只能顺着他走。我看着他领我走向一扇扇门和窄小的通道，途中遇到的几个人都没有看向我们，当我们是空气一般，这让我更加害怕不适起来。心跳得飞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像有声波在振动，我双手紧握起来，只盯着他的后背。
“请你打开门。”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站定，转身对我说。
“哦。”我下意识地伸手握上手柄，突然又问道，“非得是我吗？”
他默不作声，眨了一下眼。
我咽咽口水，环顾四周。窄小的长廊，透不过光一样。还有灰暗的光线与墙上展板的反光，那些文字又陌生又冰冷，太平间管理制度，解剖室，标本室，告别需知……
之前同事们聊天，听到他们谈论起医院把太平间放在B2多不合理，有时候搭乘医用电梯下去误入时带着惊慌和莫名的恐惧逃离，或者去停车场取车时感觉到地下的空间感和异响时的刺激……
此时，她却身先士卒，先不合规矩地闯进其中。
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只是被沈豫平带着来了。她哪来的权限啊！
“安乡，开门。”沈豫平的声音在空间里被莫名地放大，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声响，不像人声了都。
我心一横，按了按墙上的开关按钮，跳过刷卡步骤，门自动打开了。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实际上却是很简单的一秒行动。院长都不一定做得到吧？
谁知道这时候脑子里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跳得更快了，快到自己的手表上的心率显示到130了！我脑内像是自动打开的显示屏一般，跳出各种自编的报道……
某年轻女子恶性心律失常猝死医院
医院职工闯入太平间，他杀还是自寻死路
医院太平间突现无名女尸，身份竟是……
算了。
安乡活了27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
再说。
就当看个新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