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恐惧的画室
我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网友,他叫阿闻,就读艺术大学。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他很纤瘦且皮肤惨白。他一年四季都穿长袖黑色高领衫以及长裤。他很喜欢画画,尤其是油画。
曾问他为什么总穿高领,他回答说因为他脖子有伤不想露出来。我们很少聊到对方自身的事情。
“愿意当我的模特儿吗?”在一次看画展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不了。”我干笑摇头。
他的侧面还蛮好看的,五官很挺但黑眼圈很深,眼睛也有点儿红,可能是常熬夜的关系。他的耳前边缘有道长长细细的疤。
“你觉得人最怕什么?”他眨了一下眼,缓缓移动到下一幅画前。
“怕什么?怕超越自己能够理解的事物吧。”我跟在他后头,发现不少女孩子往这边看。大热天有人穿着高领黑衣长袖的确很怪。
“例如?”他继续问道。
“第四度空间?鬼、恶魔、神?或者巧合的事情、机缘的状况、因果报应。”
“鬼不可怕吧?”他用充满血丝的双眸深深盯着我,“我在闹鬼的画室画画,却从没碰到过。”
“闹鬼?”对一个极度喜欢灵异的人来说,这是不能放过的八卦。
“艺术大学的右侧大楼地下室。”
我低头眯着眼想,曾经传闻艺术大学闹鬼,说什么有幅画里的人会走出来。
“要参观吗?”他转头望着我。
带着异样的好奇心,我跟随着阿闻来到艺术大学。这所大学已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任何一栋建筑物都可以归类为历史文物。
我跟着他来到大学右侧的大楼门口。
突然冷了下来。
我转头看看四周,才下午快两点而已,这样的大热天竟然吹来令人有点儿发寒的凉风。我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你怕冷吗?”他头也不回地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我感到不解。
“因为……下面很冷。”他打开沉重的玻璃大门,突然一股强风吹袭过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般,而我整个人竟然因为这意外之风站不住脚,跌坐在地上。
我尖叫着快速站起来。
阿闻没有理会我的举动,也没有回头看,只是径自走着。我赶紧跟随在他后方。一下楼梯,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周围灯光昏黄,一闪一闪,怪可怕的。
我搓搓自己的双臂,加快脚步。
下了楼梯后来到地下室,那里有个小教室亮着灯,上面的挂牌写着:画室。
阿闻拿出钥匙打开门。我跟他一踏入画室内,里面那沉重的油画味道便扑面而来,很浓厚,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一般在这里画画。”阿闻面无表情地看看四周。
“我能看你的作品吗?”我捏着鼻子询问。
阿闻没回答我,自顾翻找东西。
画室内的四周摆放着无数作品,中间堆放着几个石膏像,墙上挂着油画或水彩的优质画作,有一幅很醒目——在教室前方有幅很大的油画挂在上头,上面画着一个女人的脸。她的五官很美,眼睛是闭上的,皮肤白皙透亮,带着粉嫩,而背景是深蓝色的,就像是一个女人躺在水面上。
我被那幅画深深吸引,很真实,有那么点儿熟悉的感觉。我不禁赞叹画者的厉害,她让我想到蒙娜丽莎的微笑。
我不禁伸手想摸这幅油画上的女人的脸。
“就是那张闹鬼的。”阿闻突然说话,但没有抬头。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刚刚欣赏画作的闲情逸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幽幽传来的一股毛毛的感觉。
“这张画?”我盯着眼前巨大的女人的脸。这幅画的感觉是这么平静,怎么可能闹鬼?
“不是要看我的画?”阿闻搬出几幅画。
“哦。”我赶紧离开那幅画,转身来到他身边,尽量不去转头再看那幅画,可没来由地一直很在意。
阿闻的画有十几张,上面全是女人,有裸体、有半身、有侧身、有躺着、有坐着,各种姿态姿势都有,惟一相同的是,那些女人全都没有脸。脸部不是一再地涂抹重画,就是空着没画,五官没有一个是完整的。
“你为什么不画脸?”我疑惑地问。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后怪怪的。
“嗯,画不出来。”阿闻右手捏着下巴,左手扶着右手肘,开始沉思。
“怎么说?”我看着他的侧脸,身后莫名感到不自在。
“我想要超越那幅闹鬼的画,虽然那张会闹鬼,可是画得很真实,非常不错。我一直想画出那种感觉,可是却没有办法。”阿闻的语气里透露着重重的失望。
“对啊,那张画真的很不错。”我的脊椎感到凉凉的,“对了,那张画怎么会闹鬼?”
阿闻抬头看着我:“嗯,据说当初画那幅画的人,是将一个女人的脸皮狠狠地撕扯下来,然后用油彩涂抹在画里头,直接在上面重新画,才画了这张女人的脸,所以非常真实。”
“真的假的?”我愣住。
“无论真假,学校既然保存着这张图,就说明没有害处。”阿闻转头看那幅画,“不过我想我一辈子都没办法超越那幅画了。”
我兴奋地转过头。
瞬间……
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从刚刚到现在我一直感觉我的背后不自在了,原来那是有人在盯着我——那幅画上的女人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她现在却睁开眼,一双深红色且极有光泽的双眸直直地盯着我看。
一股极为诡异的感觉。
“她……刚……刚刚是……”闭眼的啊!我很想直接说出来,可是嘴巴不听话,我的双脚也开始不听话地发抖。
“就说这张闹鬼嘛,这幅画本来摆在校长室里头的墙壁上,由于她常常睁眼闭眼,所以就被拿下来了,但因为画得真的太好,所以不忍收起来,就这样摆在画室里头。”阿闻说完后,蹲下来收拾自己的画。
“我……我该走了。”我的眼睛没办法离开眼前这幅画。那个女人在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很冷吗?”阿闻头也不回地问。
“我在上面等你!”我什么都不管地赶紧拔腿就跑,爬上楼梯离开地下室回到一楼的地方。
我打开厚重的玻璃大门,迎接了外头温热的阳光,却随即撞上警卫伯伯。
“哎哟!小心啊!”警卫吃疼地摸着胸口。
“对不起!”我赶紧道歉。
“你从那里出来?”警卫伯伯看着我后方的大楼门口,愣愣地打量我,“这里的大楼废弃很久了,从来没有学生出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我是被人带进去的,一个学长带我去参观地下室的画室。”我紧张地说。
警卫一听,整张脸惨白。他看着我后方,忽然看见沉重的玻璃门前有个黑影慢慢在逼近。
砰!砰!
我听见撞玻璃门的声音。
“异名,帮我打开。”
啊!阿闻学长还在里头。
我正要转身帮忙的时候,警卫伯伯大力拉住我的手腕,狠狠地把我带离现场。
“异名!帮我!帮我!”
“你放开我啊!警卫伯伯!”我边挣脱边紧张地回头看,竟然看见阿闻拼命地捶打着玻璃门,他的脸上一片血肉模糊。
我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不再抵抗,任凭警卫伯伯带走了我。
“死小孩!你看到脏东西了!”警卫伯伯把我带到警卫室,倒了热茶递给我。我用那双冷冰冰的不停颤抖的手缓缓接过来。
“那里是有个画室,很久以前有个很有才华的学生常在那里画画。他在巅峰时期画了一张女人的脸,得到全国第一名,可是此后他再也画不出超越那张的作品。久而久之就传言那幅画是用真实女人的脸画上去的。”警卫伯伯叹了一口气,然后盯着电脑。
我愣愣地看着他。
“但,想也知道,那只是谣言啊!可是那位学生因为受不了谣言的打击,他就在那里,半夜自毁自己的脸,用画刀割下自己的脸皮,忍着痛把自己的脸皮贴在油画里,再度画出超越自己作品的女人的脸,但画完他就死了。”警卫伯伯进入校园的档案,点了一个视窗。
“看,就是这幅。”
我将视线缓缓移到电脑上,吓得我手中的杯子掉落。
那幅画里的就是我今天看到的那女人的脸,还有那双极红的眼睛。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女人会给我熟悉感了,因为她的模样有阿闻的感觉。
1.不能碰的海报
亚良邀请我去他的宿舍做客的时候,我很惊讶。虽然他救了我一命,但我们实际上只见过一面,相处还不到一个小时。不过,我不可能拒绝救命恩人的好意。
亚良是个大三学生,在一所名声很差的三本大学混文凭,住的宿舍也相当简陋,但他的床铺却简单干净,全然不似一般男生那样脏乱。
床铺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马戏团的宣传海报:共用一个身体的双头姐妹,穿着欧洲宫廷服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她们的长发,像真的一样,我忍不住伸出了手……
亚良突然将一杯水递到我面前:“真是抱歉,这里只有白开水了。”
我接过水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再次瞥向海报:“这对姐妹是真的吗?真的是双头人?”
亚良耸耸肩:“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酷,就买了回来。”
我正想再问,宿舍门突然被打开,那人进来看也不看我们,冷冰冰地走到靠窗的床铺就开始收拾东西。
“我人缘太差。”亚良苦笑着。
“对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资料。”那人突然抬头对亚良说。
亚良怔了下,随即让我等一会儿,便出了宿舍。
“以后别和亚良走得太近,他不太正常。还有,别碰这海报,他会发狂。”亚良一走,他的舍友就抬头警告我。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道。
他边收拾边说:“上一个碰了这海报的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你叫什么?”
“赵冬。”他打包好最后一件物品,往我手里塞了张纸条,“我要走了,亚良就是个神经病,不想死得莫明其妙,你就离他远点。”
目送他走出去,我不甘心地来到海报旁,伸手摸了上去。只要摸—下……只要能确定……
眼看差一点就能摸到海报,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倏地收回手,惊骇地转头看去。
亚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盯着我手的眼神暴戾无比。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半晌,才勉强扯开嘴角:“你、你回来了?那什么,赵冬他先走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得走了。”
“都中午了,吃了午饭再走吧。”亚良走到我身边,道:“这个女人的头发是真的,昨天我剪发的时候正好遇到个美女,因为觉得她发质很好,所以就买了些断发回来,自己处理了下。”
他看着我,嘴角弯成一个笑的弧度:“这样是不是很有艺术感?”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个声音叫嚣着——他在说谎!这是我妹妹的头发,这是我失踪了好几天的妹妹的头发!
说起来,为什么那天他也会出现在我妹妹失踪的地方?想到某种可能性,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2.不停
最后,我还是和亚良去了附近的饭店,因为他说能提供我妹妹的线索。
他似乎很高兴,点了好几个菜。
“你不是去拿资料了吗?”我试图打开话题。
“今天老师休假。”他的语气平静,眼神中却泄出丝丝挫败,似乎对被骗了这件事很懊恼,“算了,说这个扫兴。你不是要找你妹妹吗?为什么要去那里?她失踪前留下什么线索没?”
我摇了摇头,妹妹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走掉的,等我发现时,已经过了一天一夜。
“我报了警,警察追着线索到了那个仓库,之后线索就断了。”我揣摩着亚良的表情,“警察还在寻找中,我心急如焚,就想再去那个仓库,看有什么被遗漏的线索没,没想到却招惹到地痞,差点儿……”
亚良同情地点了点头:“幸好那天我也去了那儿,不然那么荒凉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多危险。”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去那儿?”我趁机问道。
亚良沉默了下,道:“我有个好友曾经死在了那个地方,我那天去,是想吊唁她。”我的心“咯噔”—下,对眼前的人越发怀疑。
“我妹妹她……长得比较特别,所以很容易就吸引别人的注意。之前也遇到过很多危险,后来她就很少出家门了,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会一个人跑出去。”我缓缓说着,双眼审视着对方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可惜他的表情再正常不过,一点儿值得怀疑的地方都没有。勉强吃完这顿饭,我立刻告辞。他没说什么,一直把我送到车站。
亚良的学校在郊区,我坐着公交车直达市内,立刻按着赵冬给我的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来。”赵冬给我倒了杯水。
我接过水,对他挑眉道:“你给我这张纸条,不就希望我来?”
赵冬笑了笑,对我说:“其实那间宿舍原本有6个人,只是后来都怕亚良,所以全部搬了出来。”
他看向我手里的杯子,说:“我们怕他,不仅仅因为他把一个人打进了医院,而是更早以前,大家一起洗澡的时候,发现他的左侧身体,从脖子直到脚踝,有一条又粗又狰狞的疤痕。当时一个哥们儿好奇,就问他怎么回事。”
赵冬深深吸了口气,才道:“他说‘我杀人时留下的,因为创口太深,除了整容没办法消除,只能这样了。’当时我们全部倒抽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一想到他平日的怪异举止,就不由离他远了点。直到后来他差点儿把那个人打死,我们终于认识到他的可怕,纷纷搬离宿舍。”
我将水放在一边,有些纳闷为什么赵冬急于让我离开亚良。’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暴力地一脚踹开,我和赵冬齐齐转头,正好对上亚良怒火熊熊的双眼!
“你果然来找他了!”亚良一步步走进来,五官因愤怒显得狰狞无比,“从饭桌上你能叫出他的名字开始,我就怀疑他和你说了什么。”
现在的亚良,我丝毫不怀疑他会杀了我!
“我只是找他说说话,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解释着。
“你来找他,你竟然来找他!”他大声怒吼,“你不信救了你的我,你却信他……”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我惊惧交加,在亚良的身体后,赵冬喘着粗气,手里的木质凳子还维持着砸人的动作。
“怎么办?”他无助地看着我,“他,他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安抚道,“先去找根绳子把他捆起来,然后报警吧,我估计我妹妹的失踪,十之八九就是他造成的。”
“你妹妹?”赵冬惊异道,随即又有些犹豫,“报警?”
我对赵冬的反应有些奇怪,不由疑惑地看向他。赵冬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立刻从箱子里丢给我一根绳子,然后说要去报警就跑了出去,甚至连门都没有关。
我皱眉去关上门,然后将亚良绑在了床上。
在等亚良醒来的时候,我越想越觉得赵冬很奇怪,报警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何必要亲自跑去? 3.纵火
亚良并没有晕很久,他看了看我,又试着动了下手脚,才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把我绑起来干吗?”
我有些惊异于亚良的冷静,面上却冷笑道:“你是不是把我妹妹杀了?”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你妹妹怎么死的吗?”
“你什么意思?”我沉声问道。
“你妹妹,她是自杀的。她死前说,那样的身份,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哦,对了,你一定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妹妹会去那里——是因为有人告诉她可以带她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
“但是他们只是想把她骗进那个仓库里,当猴子一样戏耍罢了,毕竟你妹妹可是双头人!我本来想报警救她,可惜刚拿出手机就被发现,被捆成粽子一样扔在角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些人或新奇或猥亵的目光中,绝望自尽。”..
我刷地站起来,怒视他:“那为什么你没死?他们为何放过了你!”
亚良嗤笑道:“不过一群孩子罢了,见个死人都要吓掉半条命,哪儿还有勇气杀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火光大盛,浓烟顺着门缝飘进来,呛得我直咳嗽。
门打不开,我奔到窗户边企图跳窗,却发现窗户被钉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随即我看到赵冬和另外4个人急匆匆逃离的背影。
“骗你妹妹出来的,就是赵冬。”亚良的声音带着寒意。
“现在怎么办?”我恨恨地问道。
亚良道:“你给我松开,我有办法。”
我上前松开他的绳索,他一边活动手腕一边道:“他们虽然没有杀人的勇气,但是兔子被逼急了也咬人。从赵冬离开宿舍那天起,我就暗暗注意他,他找人换玻璃那天,我偷偷在玻璃上做了手脚。”说着,他拿起桌上比较尖锐的器械,朝玻璃的某个点一戳,整块玻璃居然应声而碎!
就在我们安然离开后不久,火势愈加凶猛,狂怒地吞噬了一切。
“他可真够极端的。”亚良皱眉,“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不顾一切?”我想起之前赵冬反问我“你妹妹”时的怪异,说:“估计是我的话刺激到他了。”
赵冬一开始让我来,应该只是试探看亚良有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没想到我竟然是死者的妹妹,这个意外让他—下子就慌了,于是找了其他4人一合计,决定灭口。 4.疤痕
我问亚良:“你既然知道一切,也担心他们对你不利,为什么不报警?”
“然后呢?你妹妹是自杀的,就算是抓了他们也判不了什么罪。我犯不着为了一个陌生人惹事,而且,比起讨还公道,你妹妹也许更喜欢这样默默地死去,毕竟,她受了太多歧视的苦。”
我无言以对,半晌,才道:“那我妹妹的尸体到底哪儿去了?”
“被我火化了。她说想要自由,所以我就将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只留了一撮头发和一点点骨灰。”
我揉了揉额头,突然不知道经历这些,甚至差点死亡到底为了什么。凶手抓不到,妹妹的尸骨也找不回来,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接下来该怎么办?
亚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我早就说过,你最好放下现在的行动。”
他腰间的衣服被玻璃划开一个口子,随着他的动作,隐隐露出那条狰狞的疤痕来,我心中一动,问道:“你的疤痕怎么来的?”
“杀人时留下的。”亚良不甚在意地整了整衣角,“这是对我的惩罚,也是那两人的诅咒。”
我转身向外走去:“走吧,现在先去找到赵冬,劝他自首才是要紧的。这次,他可犯了罪——纵、火、罪!”我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可惜我们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赵冬,于是决定直接去警局报警。没想到,赵冬居然在警察局门口和我们相遇了。
“我实在受不了了,这几天过得简直像是炼狱,一闭眼就能看到你们被烧得焦黑的样子。”他流下了泪,“如果时间能倒流该有多好,如果我一开始能勇于承担后果该有多好。”
我和亚良默然无语,只能目送赵冬走进警察局。
事情完满解决,我好心情地邀请亚良去我家喝一杯。因为两人都不喝酒,所以我特意泡了上好的茶。 η鬼θ大ι爷
亚良端着茶深深嗅了-—下,然后对我笑道:“你说,这杯茶下肚我还能醒得过来吗?”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晃,稳了心神,问道:“你在乱说什么?又不是酒,哪儿可能醒不过来?”
他却低低笑了声:“这个世界,有钱人的癖好就是多,有人热爱搜藏干尸,有人热爱搜藏畸形人。为了满足他们的癖好,就有一些‘猎头’应运而生。”
亚良看着我,乌黑的眼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缓缓流淌:“小嫒,你就是‘猎头’,死掉的人也不是你妹妹,而是你的‘货物’对吗?”
“哐当”一声,茶杯碎在我脚下。我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亚良说得云淡风轻,“如果她在这世上真有‘姐姐’的话,怎么可能把死看成解脱?”他又指了指身侧的疤痕,“你是干这个的,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疤痕是怎么来的,你往我茶里下麻醉药,是想让我顶替你‘妹妹’的位置吧?”
“你真是个聪明人。”既然被识破,我也懒得伪装,“我确实想用你顶替她的位置,但你也知道,‘双头人’的价值就在于一个‘双’字,拆开了就没什么价值了,所以,我联系了一位医学狂人,他很乐意接收你这种分离手术后成功存活的‘双头人’。”
“真不巧,那位给我做分离手术的医生也和我打了个赌,赌约就是我的身体。”他靠着沙发,看着我笑,“我这人其实心很狠,当初为了能和弟弟分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惜瞒着妈妈和那个陌生的医生走。后来手术很成功——当然,只是对我而言,因为弟弟在术后不久就死了。妈妈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在得知真相当天就自杀了。”
“怪不得你说这疤痕是杀人时留下的。”我恍然。
“那个医生说我没有心,所以和我打赌,如果我能在之后的3年里融入正常人生活,就放我自由,如果不能,我就得把身体贡献出来给他研究,赌场就是那座学校。”
亚良抚摸着脖子上的疤痕,轻声道:“我渴望了将近20年,但直到真正和正常人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人心有多复杂,有多难懂。我拼命融入他们,可总是不得要领,处处被人排斥。”
“直到那天晚上,我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她用鲜血教给我一个道理:异类就是异类,没有人会拿正常的眼光去看你,即使你装得很正常。”亚良看着我,泪水喷涌而出,“我救了你的时候很高兴,想着这样总会有人喜欢我了。甚至计划好了如何通过你,一步步融入这个社会。可是,就连你,也不喜欢我。”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我的心像被什么狠狠抓了_—下,说不出的痛。
“哎呀,这就是你说的‘物品’吗?”一个声音插进来,“抱歉,我看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不是!”我下意识地反驳。
“我赌输了。”亚良却对着那人沮丧道。
“原来是你。可爱的小姐,咱们的生意可能做不成了,因为这人是早和我有交易的。”那医生说。
亚良对我笑了笑,站起身准备和那人离开。我拉住他:“你可以拒绝的,这种以人命为注的赌约是违法的!”
亚良推开我的手,对我道:“人世太苦,我寻不到梦中的净土。”
直到两人离开很久,我才苦笑一声,蜷缩进沙发里。
几天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在另一座城市寻了份普通的工作。
有老板替我惋惜:“你都是这行的老‘猎头’了,放弃多可惜。”
我一笑而过。在那人的眼泪从我心中模糊前,我想我再也无法将那些畸形人当做“物品”了。
来访
接到天亮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他在电话那头咳嗽得厉害,说他想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最后时刻回来看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好,放心,我会好好接待的。”我说。
事情来得如此突然。听说就在不久前,他开车撞了一名逃犯,被当成见义勇为典型,大张旗鼓地表扬了一番。但之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是受了惊吓,慢慢地演变成了整天咳血。
夜里10点,我在车站接到了他。夜幕下的他站在车站的柱子后面,活像一只鬼。走近才看到他一脸的蜡黄,表情痴痴呆呆,衣服也脏兮兮的。
“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乍一看还以为是要饭的呢。”我走过去,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拉住他的手,只觉得像握着一块冰。想到他已时日无多,心中不禁凄凉。
他凄然一笑,嘴唇蠕动一下,搂着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你最近见过娟子娘儿俩没?”回到我住的地方,他谨慎地关上门,认真地问道。
“最近……最近比较忙,没注意过。”我心中一紧。自从天亮离开这里,就托我照顾娟子娘儿俩,可……
“我五年多没见他们了,明天晚上陪我去看看他们吧!”他说道。
“好,明天白天我有空,白天去吧!”我说道。
“别,”他紧张地抬起头,声音突然增大,随即又小了下去,“还是晚上吧,我这病晒不得太阳。”
我看到他眼睛的眼白部分出现了一些红斑,特别是右眼,红斑已占据了一大部分。
三年没见,我也投不到什么话题,于是两人早早睡下。
半夜,我突然被一阵哭声惊醒,我以为是在做梦。但那哭声离我那么近,使劲压抑着的哭声,像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一般。
我去按灯,发现竟然停电了,屋子里漆黑一片。我下了床,站在屋子里,似乎那哭声就在我身边,我吓得浑身发颤。在搬进这里之前就听说这幢楼以前出过事,不会是……
我不敢往下想,猛然间想到天亮,刚才一害怕,把他给忘了。
我像瞎子一样在桌子上摸手机。拿着手机走到门边,打开门,那哭声像泛滥的洪水,一下子冲向了我。
借着手机的光亮,我看到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肩膀不住地耸动。他突然抬起头。我看到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随即扶着门框站定。
“你……”我只说了一个字,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看着我,离我只有三步的距离,一脸痛苦。我们就那么对峙了5分钟。
他慢慢地站起来。我感觉他突然高大了许多,到了让我仰视的地步。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开始蔓延。
我心中一紧,转身关上门,背靠着门重重地呼吸。此时我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睡衣又黏又湿地贴在身上。
我突然想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该这样对他。我转身拉开门,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过往
第二天傍晚时分,我和他去了娟子家。我觉得与他生分了许多,也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我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也知道我太多的过去。
我们在一个能看到娟子家门口情况的小饭店里坐下,直到娟子拉着小虎从楼洞里走出来,有说有笑地离开。
“走吧!”天亮说道。
我们起身朝娟子家走去。天亮熟练地走在前面,到了三楼,直接走到娟子家门口,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
“你有钥匙?”我小声问道。
他不说话,踮起脚从门上面摸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房门。
我心中一紧,随即鄙视起自己,种种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多少的时光,我们就是这样轻车熟路地进入到别人家里的。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她没忘记我,看这钥匙。”他坐在那把他以前常坐的椅子上。
我接过钥匙。这是一把新钥匙锃亮的沟槽闪着光泽。5年了,一把钥匙如果扔在门上面不管,到现在早就锈得不成样子了。
“不想亲自见见她?小虎也不小了。”我靠在我常靠着的桌子前,把钥匙扔到桌子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磕出一根来,递给他。
他笑了一下,接过去。一切都像10年前我们第一次进到这屋子里面时那样。我们坐在屋子里抽烟,天亮看到桌子上的娟子的照片,说喜欢上了娟子。
尽管我当时十分想拿走娟子枕头下面压着的200块钱,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拿就离开了房间。
“不见了,我怕见娟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跟着我就是受苦。”他点着烟,抽了一口,拼命地咳嗽起来,咳嗽得浑身颤抖。我夺过他的烟,掐掉。
“这口气可不像你,当年你多牛啊,人家娟子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生,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打趣说道。
我们在屋子里面抽烟。说起从前,他脸上有了些光亮,但是很快又死灰一片。看着他,我突然想到了死人。我清楚地看到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变得僵硬,皮肤由红润温暖变成死灰冰凉的场景。
“当年你不该走,那人是我杀的,该走的是我。”我说道。
他不说话,用沉默表示赞成。我心中不免一阵难受。
“我们都不该走,欠下的终究要还。”他说道。
我们在屋子里待了半个小时,又把一切整理回原来的样子,像我们第一次进这个屋子的时候一样,安静地退出了房间。他踮起脚,把钥匙放回门上面。
晚上他执意要走,说自己来的时候已经买好了回去的车票。我劝说不住,就拦了辆车送他去车站。
出租车里播放着这个城市的交通广播,广播里说着各个路段的交通拥堵情况。
突然,广播里插播进来一条新闻:“晚上10点20分,文化路与花园路交叉路口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大货车撞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
“咳咳……”听到这里,天亮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还从兜里掏出纸巾捂着嘴,血竟然浸透纸巾,顺着他的指缝滴了下来。
“你没事吧?”我看着他问道。只见他的脸色更加难看,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脸像一块黑色焦炭。
“没事。”
“现在车祸怎么这么多,前些天在荥阳,我的一个开出租车的朋友也被一辆卡车撞死了。你们说冤不冤?”司机突然开口说道。
“李季?你没死?”天亮惊恐地抬起头,双目圆睁地瞪着司机的脑袋。
“我死了,只是放心不下你这个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这么绝情。”司机头也没回,认真地开着车。车子在花园路上飞驰。
“如果不是你走漏了风声,我也不会被警察盯上。你就是个饵,你不死,警察到最后逮的就是我。”天亮说道。
前面就是文化路口,红灯亮了起来,司机杷车子停在路边。左边的一辆大卡车正快速地横向开过来。我感觉情况不对,迅速推开我旁边的车门跳了下去。
我刚跳下去,出租车就箭一样飞了出去,正撞在大卡车上。
真相
我愣在原地。很快,很多人围了上来。交警赶到了现场,没想到的是,几辆警车也赶了过来。我吓了一跳,想走,却被一个交警拦住询问情况。
这时,只见一个查看天亮尸体的警察兴奋地喊了一句:“是他,就是他。”
“他是你朋友?”一个警察头头问我。
“不是,我们是拼车过来的,我从没见过他。”
这时从旁边又过来一个小警察。
“报告,此人确实是在荥阳杀害死者李季的凶手,估计他就是李季背后的那个老大,也是5年前那起银行抢劫杀人案的主犯。”
“你说他是杀人犯?”我佯装吃惊地问道。
“你把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和联系方式留下,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本市,我们还有可能找你了解情况。”那警察头头对我说道。
“可我不认识他,我们只是半路拼车过来的。”我强辩道。
“别废话,赶紧固家去吧!”那警察头头不耐烦地说道。
我迈步离开,拦了一辆出租车,飞驰而去。
出租车上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晚上10点20分,文化路与花园路交叉路口发生一起车祸,一辆大货车撞上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当场死亡……”
这时手机突然在手里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娟子。
“你什么时候过来?”娟子问。
“不是说好了这两天不见面吗?”我有些惊魂未定。
“这不是想你嘛!我把孩子送到了他姥姥家,钥匙我还是放到门上了。”
一种燥热在我体内翻腾。我下了出租车,快步走进娟子家的楼道里,熟练地上了兰褛。正要伸手去摸门上那把钥匙时,门突然开了。娟子妩媚地站在我面前。
我拥住她,得意地对她说:“这两天我接待你老公了,不过这蠢货刚才出车祸死了。”
“讨厌,你又吓我。他上个月就出车祸死了,当时你还在外地出差,我还带着小虎去了一趟呢。”娟子娇嗔地说。
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突然,耳边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你的外卖到了
“你好,4013室的外卖到了,请朱元同学签收。”
午夜子时,伴着一阵“当当当”的敲门声,响起一个甜美女孩的声音。长长的宿舍走廊黑黢黢、空荡荡的,有生冷的风从两边吹来,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狭窄小巷。
送外卖的女孩站在4013室的门外,从门上的小窗望去,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透出来。
“搞什么啊,半夜订外卖又不出来拿,真无聊。”女孩嘟囔一句,对门狠狠地踹了一脚,很不高兴。
在寂静无声的夜晚,踹门声空落落地响起。“安全通道”指示牌的灯光在黑夜里绿得惨淡幽亮,红色消防栓上滴成珠的油漆凝滞成一串深红色的垂珠。
女孩四下看看,走廊上除了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一间寝室亮着灯,忍不住有些害怕,缩了缩身子。正打算离开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了一点微弱的光,似乎是台灯发出来的。@我爱故事网
“你弄错了吧?我没有订外卖。”睡眼惺松的朱元朝女孩瞥了瞥一眼,心里满是不快,打扰他做美梦可是天大的罪过。
等看清楚眼前的女孩,发现她的模样楚楚动人,朱元眼睛一亮,立刻改变了态度。他把门大开着,撩了撩头发,笑呵呵地说:“这位妹子,我看你两手空空送什么外卖啊,不会是特意来找我搭讪的吧?”
女孩甜滋滋的音喉吐出几个字:“东西已送到,请付账签收。”然后,她就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忽然把身体分成了前后两半,硬生生撕裂一般,皮肤与骨架鲜血淋淋。一条条血管、一根根骨骼、一块块内脏,清晰可见。女孩用手在腹腔里使劲儿搅拌,将五脏六腑搅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仅仅过了几十秒,女孩便合拢了身体,又变成了完整的“一个人”。她用掌心托着那一团散发着污秽腥臭的“菜肴”,笑得天真可爱。
“现炒现卖,只要十五块。”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甜美,那么羞怯,像一朵娇滴滴、不堪折取的鲜花。
朱元的魂儿都要被吓没了,两眼直愣愣地一瞪,血丝瞬间布满眼眶,脸色也惨白如纸,宛如一具没有温度的死尸。
“鬼啊!”一声惊叫划过长夜,那只从4013室钻出的红麻点虫子悄无声息地隐身在了黑暗中,不知去了哪里。
第一次约会
“大清早的,你鬼叫什么?”陆雨打了一个呵欠,从床上翻身起来,朝朱元的床头扔去一本书。
经书一砸,朱元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涔涔,背心一片湿热。他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思绪, 松了一口气。难道是梦?可是为什么梦里那个女孩,是他今天正要约会的对象,小秣?即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这么吓人啊!
今天是4月17号,星期六,朱元与小秣的第一次约会。约会地点定在了乐都游乐园。
因为小秣经常来4013室给宅男陆雨送外卖,有好几次朱元也在寝室。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一来二去,好感渐渐加深,朱元便对这个娇弱单纯的女孩产生了兴趣。好不容易约上了小秣,今天他是打算去表白的。
“几点了?”朱元下床,边穿衣服边问道。
“八点半。”陆雨看了看手表,随口道。
约会时间定在了九点,还有半个小时能赶过去吗?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就睡过头了呢。
“糟糕!”朱元急忙穿好衣服,匆匆洗簌完毕,戴上一副黑色墨镜。在陆雨耐人寻味的眼光中,疯了一般地奔出了寝室。
朱元一路飞奔,拦住一辆出租车,总算在九点之前赶到了乐都游乐园。小秣准时在九点出现,不多一分钟不少一分钟,看来她是个对自己相当严格的人。
朱元带着小秣上午在游乐场游玩儿,下午去了一家播放老电影的电影院,看了一场颇具口碑的恐怖电影《吞蚀游戏》。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小秣长得清新靓丽,略显童真,说话总是低语含羞,说不出的风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朱元在小秣温柔的语气中,偶尔会听出一种隐藏极深的冷漠。联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他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寒意。
特别是在看恐怖电影的时候,放映到恐怖的地方,周围的女生尖叫连连,他作为一个大男人都不免心里发毛。正想安抚身边的女孩,却没想到小秣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古怪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嘿,又多了一个……”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晚饭时间。
朱元提议说:“这里离北门不远,不如我们去你打工的‘第九号’餐厅吧。小秣,你觉得怎么样?”
“好呀,平时给你送了那么多次外卖,你还没来‘第九号’餐厅看看呢。”小秣露出了一个如花般的笑靥。
这笑令朱元又是沉醉又是莫名恐惧。人来如织的美食一条街,尽头的一堵围墙边,便是第九号餐厅的所在。餐厅外部与街上的其他店铺风格相似,但里边装潢简单,色调昏暗。银白色的墙壁白若水银,灰黑色的桌椅黑若瞳仁,如此强烈反差的颜色对比,一走进去便引起了朱元心理上的极度不适。@我爱故事网
有些眩晕,肚子好像也隐隐作痛。看了一眼身边神色如常的小秣,朱元暗自忍耐了下来,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餐厅里人不多,两人坐下之后,穿一身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招呼道:“两位想吃点什么?”
走近后服务员认出了小秣,热情地问候了小秣几句,便对朱元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眨了眨眼,说:“小秣,你带男朋友来啦?还不错嘛,是个大帅哥。”
小秣笑了笑,她与这位新来不久的服务员并不熟稔。
朱元暗自窃喜,正想回话打趣几句,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一身通红的服务员,眼前一黑,肚子一阵一阵绞痛得更厉害了。他实在忍不住了,手捂肚子将菜单递给小秣,一脸赧然地说道:“不好意思,小秣,想吃什么你自己点,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朱元走出隔间松了一口气,憋闷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他正洗着手,忽然从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上,看见有一个阴森森的人影站在自己的身后。
朱元吓了一跳,转身蓦然一抖,脱口“哇呜”一声大叫。只见一张脸几乎要贴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脸上的一溜溜、染着类似血液般的黏稠汗毛都沾上了他。那张放大而扭曲的面孔就这么死死地凝视着朱元,还带着一副诡异的笑容。
《吞蚀游戏》与谢牧
足足过了三分钟,那个人才后退几步,擦了擦脸上出血的伤口,对朱元很有礼貌地说:“我叫谢牧,是个演员。你看过《吞蚀游戏》吗?这部电影就是我主演的。”
在确定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之后,朱元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原来是虚惊一场。
“你有毛病啊?我管你是谢幕、起牧的,我不认识你。”
“欢迎加入《吞蚀游戏》。”谢牧诡异地一笑,身体在洗手间暗黄色的灯光下飘忽不定。脸上的伤口忽然裂开,一滴细小的血珠从伤口处溅了出来,毫无痕迹地没入了朱元的眉心。
朱元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想着小秣该等久了,便急忙推开挡道的谢牧出了洗手间。
在出门的那一刻,忽然想起下午看过的恐怖电影《吞蚀游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谢牧……《吞蚀游戏》的主演?看起来不太像啊,管他呢。”
想起来,之前看电影时,谢牧饰演的角色一直裹着黑衣,妆容又画得很浓,几乎看不到本来的样子,所以没给朱元留下什么印象。现在遇到自称叫“谢牧”的人,听到那么没头没脑的一句“欢迎加入《吞蚀游戏》”,朱元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放在心上。回到餐桌前,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小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淑雅,看去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朱元走过来一眼扫见桌子上的几道菜,眼中露出吃惊之色。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素炒莲藕、青椒肉丝、凉拌黄瓜、土豆烧麦、鱼头汤,都是极常见的家常菜。然而这一盘盘菜都是冰冷冷的,没有热气,透着几分古怪。
“咦,这些菜好奇怪……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朱元凝眉想了想,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啊!对了,这些不都是我们下午看过的电影《吞蚀游戏》里出现过的菜吗?素炒莲藕其实是素炒白骨,青椒肉丝是青筋炒腐肉,凉拌黄瓜是凉拌指头,土豆烧麦是人皮包的、胆汁为蘸料,鱼头汤里加了尸油……”说到这里,朱元拉着椅子的手顿然一滞,面色变得雪白,慢慢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白墙黑椅,红衣店员,这家餐厅不就是电影里发生吞蚀事件的主要场所吗?
“没错。”小秣眼瞳暗淡无光,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的伤感,“《吞蚀游戏》的确有在第九号餐厅拍摄过。”
“在电影里,这间餐厅的所有菜肴都是以‘鬼’或‘尸’为原料做成的。主演谢牧饰演了一位‘食鬼’爱好者,这部电影也是他的遗作。”
“遗作,谢牧已经死了!?”回想起在洗手间见到“谢牧”的一幕,朱元心底一阵后怕,额上渗出了滴滴冷汗。之前做噩梦,这会儿还真撞鬼了,简直是让人崩溃!
“嗯。”小秣更难过了,喝了一口茶水,就像是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拍完《吞蚀游戏》之后,谢牧一度精神抑郁,终于在去年的今天,在第九号餐厅服毒自尽了。当时,有一位顾客明明是第一发现人,却在谢牧毒发时见死不救,反而顾自离去。医生说了,要是早几分钟把谢牧送到医院,得到及时的救治,说不定他就不会死了。”说着说着,小秣抽泣起来,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
朱元越听越不解,奇怪地问:“这些内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谢牧是我的前男友,我和谢牧是他在这间餐厅拍摄《吞蚀游戏》时认识的。”小秣回忆着,脸上绽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微笑,仿佛沉浸在当初相恋的美好中。
前男友吗?听小秣这么说,似乎还有些余情未了。朱元心里泛出了股股酸意,想起今天约会的目的,已经开始胆怯了。他能敌得过她心里那个不曾忘却的影子吗?
“至于那名食客见死不救的行为以及他的长相,都被餐厅里的摄像头记录了下来。后来有记者采访他,他解释说当时他有急事需要处理,而且推说不知道谢牧中毒濒死,所以才急匆匆地离开了餐厅。”小秣声转平淡,不再多说什么,转头望向窗外。
透窗望去,远处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像是一曲慢悠悠流经人心的歌谣。此时,一个左腋下夹着一张画报的年轻人走进了第九号餐厅。转过来的小秣看清了那个年轻人腋下夹着的画报,她的双眉立刻皱了起来,一向平静的脸上竟浮现出了一缕骇然之色。
朱元随着小秣的目光看向了那个带着画报的年轻人。同样的画报朱元曾在电影院看见过,这是《吞蚀游戏》的宣传画报,上面印着谢牧的大幅定妆照。
年轻人找了张椅子坐下后,把画报摊在桌上,拿起画报的一边将之卷起。
“请你不要卷画报。”小秣忽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年轻人的面前,按住了那人卷画报的手腕,厉声道。
请你不要卷画报
“卷个画报而已,你管我?”年轻人似乎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甩开小秣按住他的手,样子很生气。
“我劝你别动这张画报,否则你会后悔的。”小秣眼色一沉,冷冰冰地告诫说。
年轻人“哼”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地把画报卷起来揉成了一个团,扔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
“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关你什么事?我就来吃个饭,还能遇见多管闲事的人,晦气!”年轻人气哼哼地骂道。
小秣阻挠不及,轻轻叹了一口气。朱元听年轻人对小秣口气不善,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冲上去拎起后者衣领,扬着拳头说:“说什么呢你,快给小秣道歉!”
“放开我!”
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年轻人的脸色剧变、五官扭曲,如在高压环境中一般,眼泛血丝,皮肤紧紧绷起。
朱元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年轻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变化。小秣却面不改色,似乎早已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只见年轻人的双腿贴着胸部向上弯曲,不一会儿,他的脚尖竟然触到了脑袋,然后双腿伸过了头部,整个人如同一把卷尺,不断卷缩。头在里面,脚在外面,就像是一条盘卷的蛇。
起初,年轻人还杀猪般地哭喊连天。没一会儿,他便以自己揉皱那张画报的方式,被揉成了肉乎乎的一团,然后“砰”的一声,被一股力量带进了垃圾桶,几块碎肉随即溅出。
一整天受到了不少的惊吓,朱元神经都要麻木了,但就算如此,面对此般惨绝人寰的残忍死相,仍是心惊胆战地说不出话来。
“谢牧留下了一封遗书,上面说《吞蚀游戏》是他生前最得意的作品。”小秣向瞠目结舌的朱元解释说,“谢牧死后,他的鬼魂留在了第九号餐厅内。因此在这个地方,凡有对《吞蚀游戏》及其相关之物不敬者,下场便是如此。拍完这部电影之后,谢牧便陷入了一种强烈至极的艺术狂热中。他用他自己的死,完成了《吞蚀游戏》最后的尾声,制造出那种惊人的恐怖效果。他说,只有那样,才算真正完美地诠释了这部电影的价值。”
小秣心情复杂地说完一年前的旧事,眼神中流动着一点儿怪异的色彩,却在朱元投来探寻的目光时藏了起来。餐厅昏黄的灯光下,朱元深深地看了小秣一眼,她是一个藏着许多秘密的女孩,没有他想得那么单纯。
“小秣,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朱元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十点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最后临别之时,还是小秣先开口道了一声:“再见。”
“小秣。”一路想了很久,犹豫来徘徊去,朱元终于还是开口了,“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可以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但你需要帮我一个忙。”小秣满脸笑意,望着朱元的目光别有深意。
“什么忙?”听小秣接受了自己的示爱,但却提了一个附加条件,朱元的欣喜感消了大半。
“吃掉昨晚我送你的外卖。”小秣娇俏地眨了眨眼,在朱元的瞳孔因恐慌逐渐变大的一瞬间,嘴角弯出了一个鬼魅的弧度,带有瘆人的磨牙之声。此时此刻,朱元的背心升起了一阵阴冷发麻的感觉,脑海里顿时掠过一个恍然大悟的念头:原来昨晚梦见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根本就不是梦!
鬼标本
小秣的身体侧面出现了一条裂开的缝,以裂缝为分界线的前半部分向一旁分开,露出了自己躯体的内部。可是那里没有任何正常人体内该有的东西,竟是空空如也!
小秣痛苦地叫了一声,身体忽然跌成两半落在地上,她不可思议地叫道:“怎么会这样?”
“有我在,你们的诡计是不会得逞的。”沉沉夜色中,一个人从路旁的大树下走了出来,这个人赫然就是朱元的室友陆雨,“谢牧,我知道你在这儿,你也快快现身吧!”
朱元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忽然飘了起来,化作一个稀薄的人形,这个鬼正是谢牧。谢牧在洗手间见过朱元之后,以滴血认人之法,附在了朱元的影子上,跟着他回了学校。
只听谢牧恨恨地说道:“陆雨,又是你,要不是一年前你在我身上下了禁咒,我早就成功了。”
陆雨一把将六神无主的朱元拉到自己身边,大笑起来:“一年前你在第九号餐厅服毒自杀,还故意留下遗书迷惑世人,其实只是为电影《吞蚀游戏》宣传造势,并不是真的想死。我就是当时第九号餐厅里除你以外唯一的一个客人,你特意让我看见你服毒,就是想让我救你。可惜我这人从不爱多管闲事,你死你的不关我事,成全你假戏成真。不巧的是我刚好会一些除鬼之术,为了防止你的鬼魂出来害人,就下了一道行动禁咒,让你只能待在第九号餐厅。”
陆雨又转头对奄奄一息的小秣说:“至于你,小秣,你在听闻谢牧死讯的那一刻,便选择殉情而死,你也一直恨我对谢牧见死不救。我经常在第九号餐厅订外卖,几乎都是你亲自送过来的,而且还在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想要报复我。不过我把饭菜都倒掉了,并没有吃下,所以直到现在还平安无事。昨晚你来给朱元‘送外卖’我都知道。那时我放出了一只食鬼虫,趁你不注意钻进了你的身体,吃掉了你的腑脏,破了你的邪术。”
“那他们缠上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朱元被陆雨的一番话“震”得头脑发蒙,颤抖着嘴唇问道。
陆雨回头面向朱元,摆出一副说教的神态:“朱元你就是个傻子,见了美女就没脑子。等你吃下小秣送给你的‘外卖’,身体里有了她的血肉组织,她便可以施行异体吞噬之法,将你融入她的体内。鬼毕竟不是活在阳世的人,需要以各种邪术延长存在的时间。小秣的方法是吞噬新的血肉,而谢牧是需要在你死后将你的鬼魂引入《吞蚀游戏》中,来增强自己的念力,操纵其他观众,吸取观影人的阳气维持自己的生存。”读精彩鬼故事,就到鬼大鬼故事网!
朱元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把我引入电影中,怎么可能?”
陆雨瞪了朱元一眼,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不明白。
“《吞蚀游戏》是谢牧主演的,他的部分魂魄被摄入了影片胶卷。一旦在荧幕上播放,他的那部分鬼魂就会现身。但是他大部分的魂魄依然被禁锢在第九号餐厅。即便运用滴血认人之法,也只能暂时行动,天亮便会自动返回餐厅。谢牧迫于行动的限制,只能在观影人中进行选择活人吸魂,你今天一定去看过《吞蚀游戏》吧?这次,他们选中了你。当谢牧吸了你的魂魄,你就会出现在电影中,下次等人观看时,说不定你就是里面的一个无名小鬼了。”
这时,沉寂已久的小秣、谢牧突然一起向陆雨发起了进攻,一左一右,“呼喇喇”的鬼啸声听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可是一名鬼标本的收藏爱好者。”陆雨眼不眨心不跳,淡定地说道,“谁碰谁倒霉。”
他两手一挥,一手扬起一张普通书页大小的白纸,两个鬼往纸上一撞,冒出两股黑烟。再看时,只见一张纸上显现出了小秣的样貌,张牙舞爪狰狞可怖;另一张纸上,谢牧一身血污,一双黑目不甘心地瞪得老大,在纸面上呼之欲出一般。
“又是两个不错的标本。”陆雨得意地将两张纸收入怀中,拍了拍手,扭头走向宿舍大楼。
“陆雨,谢谢你救了我!”惊魂未定的朱元连忙赶上来,真心地感谢道。
“别忙着谢我。”陆雨头也不回,身姿无比潇洒,“朱元同学,请你保证,以后不要以标本的形式出现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