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是神的囚牢,而思量门却像数层幻境,诸神妄想着逃离,但其实他们哪里都去不了,因为命运早已将他们收入囊中。’
“天渺,不可!”
神女的眼神淡漠,就像沉寂了万年的渃河。
“此番离开必会遭受神罚,你将会失去现有的一切!”
“一切?你所说的一切就是指众神间无休止的算计与杀伐么?这神界并无任何值得留恋之处。”
“倘若连你也走了,这虚无的神界便只剩我一人了……”
“顼阳,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孤独并不是最可怕的东西,可怕的是诸神心间藏匿的恨意与冷漠,这才是灭世的元凶,他们不顾一切地将地母所赐的仁爱抛弃,然后把自己变得与恶魔无异。当神不再关心世界,不再聆听世人祷告的时候,他就已经死去。”
天渺缓缓地朝思量门走去,天门的两边镌刻着神罚警语:
“思量门前慎思量,前尘旧事皆过往。”
“辞去神体神识,这样值得么?”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心中所愿,我想……我会找到一个充满爱意的世界……”
随着门中几道微光的覆灭,天渺已不见了踪影,旷达的宇宙天地中便只独留顼阳。
嗣煜、汜共、岱昭、柏霖皆以化为灰土,三山不停地摇晃着,神界即将坍塌,然而寂寥的赤水河畔还残留着赤焱神女的执念。在这最后关头,顼阳将封存着赤焱原魂的丹朱石掷出了思量门。
“兄长……我怕……”床榻之上的女人正奄奄一息。
“辛儿莫怕,你只需安心生产即可,不必忧烦!”戊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断地安抚着。
“可我们火系血脉……是黎人的后代,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罪恶之血……参,他……他如果知晓了此事,是断断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兄长……求你!我求你……一定要保护好他!”
随着孩子的哭闹声传来,女人渐渐地合上双眼没了生息,而参此时却提着一柄长剑闯入。
“此子不祥!待我手刃之!”
“宗主!不可!万万不可!”戊连忙上前拦住,“这可是您的亲骨肉!辛儿为了让他降世,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那我更留他不得了!”参高举着长剑,下一秒便要落到那婴孩的颈间。
“宗主!”戊紧紧抓着剑刃,殷红的血不断地从他指间渗出。
“哎!”参只是长叹,一声接着一声。“这也是无奈之举!就在刚才……西方的天际边突然划过一道火线,接着便有数多火球纷纷下落,族人们死伤无数……”
“可他……偏在此时降生!族人们皆谓之不祥!为熄全族怒火,我……我也无可奈何!”说罢,参一把抱过床榻上的婴孩离开了,戊只得跟了过去。
“你到底要做什么?”戊怒吼着。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要给全族一个交代!”
参走出殿门,对着城池下围拢的众人举起婴孩。“身为其父,我实在不忍杀之!至此,我便依从大祭司之言,将其抛于黑林谷中!倘若果真不祥,则有天降火鸟啖之,倘若命大,三日后尚有余息,那么昌泽今日所受之灾便由我来抵!”
既然大祭司已经发了话,族人们也只得依从。
队伍刚走不久,戊就顺着他们的路线来到了黑林谷,谷中野兽众多,一路上已经遇到了不少阻碍。
暗夜沉沉,四野里寂静无声。突然,一声清脆的鸟鸣横贯山谷,戊看见不远处的洞穴内隐隐闪着光亮,他便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孩子果然在这,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却是不远处挣扎着的那头活物。它浑身布满了鲜丽而耀眼的红色长羽,炯然的圆眼正警觉地盯着戊,口中也不时地发出鸣叫声,有时还伴随着彭涌而出的火焰。
戊并没有别的心思,他此刻只想抱回孩子,可是当他朝怀里摸去时,却发现孩子早已没了呼吸,伸出襁褓外的双手也变得冷冰冰的,戊心灰意冷地闭上了眼睛。
抱着孩子的尸体静坐许久,戊发现这鸟兽并没有想要伤害他的心思,便大胆地靠近了。那兽抖擞了几下身子站起来了,忽地,一个圆形器物从它的长羽中落下,并滚到了戊的面前。
戊小心翼翼地将它捡起,却不知摸到了何处,那物便从他手上挣脱了,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霎时,刺眼的红光照亮了整片山谷,待到光亮退去之时,戊惊讶得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孩子,竟然渐渐地有了呼吸。
那物再次回到他手中时,已化作了一面银镜,此时的戊早已沉寂在孩子死而复生的喜悦之中,只先将那镜子草草地收了起来。
鸟兽也在空中盘旋了许久,最后随着他们一道离开了。
“辛儿,你知道吗?你的仲儿已经变成大人啦!他在战场上比我还威风!”戊将一束白花放在了妹妹墓前,眼底是一湾清泪。
“仲儿天生神力,还曾徒手杀死过火鸟,守护了昌泽一方的安宁。你说……这不就是在为黎人赎罪么?我们虽是他们的后裔,却不同于他们那般残虐,总之……总有一天,我会为火系氏族正名!”
戊轻轻地拍了拍墓碑,在夕阳余晖的陪伴下离开了。
今晚是个难得的月圆之夜,桌案旁的那面银镜正吐露着淡色的光辉,戊原先只以为是它反射了窗外的月光,却不料光线越来越刺眼,戊赶紧过去将它托起。
银镜中俨然浮现着一位满身血污的人,戊好奇地擦拭了几下镜面,于是眼前便转换了另一个场景,似乎正进行着某种封印的仪式。
一阵天旋地转,戊竟吐出了几口血来,他暗感不妙,迅速地将银镜扣在了桌面。但此时,却有一少女自窗外而来,雪白的额间赫然印着红羽图案,戊觉得甚为眼熟。
少女不语,只是伸手拿过了银镜。
戊刚想说什么,却被镜中涌出的一股力量吸了进去,然后不知所终。
待他苏醒之时,竟又是月圆之夜,并且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汤汤的赤水河正从他身旁流过,无数火兽正在空中飞舞,其中一只明艳异常的巨鸟正上下翻飞,尾尖的长羽像极了黑幕中绽放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