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窗外咆哮着的寒风一次次冲击着办公室的玻璃窗,让人感到心烦意乱。
总算忙完一天的工作,他无力地歪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
今天病人真多呵,作为年轻有为的脑科专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可每当停下手中的工作,总有种无形的空槿感袭上心头。
是的,即便是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有房有车,每天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银行里的存款已达6位数……可他总感觉他的人生中缺少些什么,究竟是什么,他说不清。
只觉得身边那些人,那些文质彬彬的医生同事,笑颜如花的护士,还有那些行色匆匆的病人。
他们脸上挂着各种表情,有的额角挂着汗珠,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圆睁着无辜的双眼。
各种光怪陆离的表情让人感到槿假,这些表情真的可以真实反映每个人的内心吗?
不可否认的是,现代医学技术无论如何精妙,对人类自身内心的认识却是极为肤浅。
门外又传来熟悉的歌声,依然是同一首,飘雪推门走了进来。
“医生,您好!”
“噢,飘雪小姐,你刚从16床来吗?病人今天情况如何?我想不出意外的话,我可以在近期为他安排手术了。”
“情况很糟,今天又没吃任何东西,恐怕手术还得延期。”
飘雪苦笑着摊了摊手。
“那么,请你把他的病历拿给我看看,这么多天来我一直没空了解他的具体情况。”
“哎?病历?”
飘雪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低下头轻声说道
“我不记得放在哪儿了……”
“……算了。”
他略微有点儿不快,从以前的工作来看,飘雪虽然来他身边实习不久,可是并不是个工作丢三落四的护士。
“那么,你来告诉我病人的具体情况吧。”
“好的……病人男性,16周岁,在1个月前曾接受过一次开颅手术,引起脑损伤,至今活动受限,可是精神亢奋,具有攻击性,拒绝接受任何治疗和检查……”
飘雪依旧低着头,背书一般述说着。
“那么,病人上一次手术的病因是什么?”
“据说是为了治疗某些依赖症状?”
“药物依赖?”
“不,网瘾。”
屋子里沉默了,外科手术治疗毒品造成的药物依赖他的确有所耳闻,只是这种疗法风险极高,也未能得到医学界的认可,因而不属于常规治疗手段。
“医生,您了解这种疾病吗?”
“不是很了解,我很少上网,除了查阅各种文献资料和登陆学术论坛,我很难理解他们这些青少年在网上交友或是游戏之类的活动。”
“那么他的父母,监护人呢?”他突然问道。
“只是不定期地来探望,送些营养品和医疗费用,从孩子开始迷恋网络的那一天,再到病人现在处于深昏迷状态,家人似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原来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飘雪所说的活生生的病历,倒是让他想起了他的家人,和他儿时的记忆 ,他的童年,似乎从来就没受到过花花绿绿的网络现实世界的干扰,除了忙于学习,每一天也都奔波在去各种兴趣小组和补习班的路上,也因此掌声和赞誉也伴随着他从小到大。
最让他忘不了的是,父母希冀的眼神和殷切的鼓励,以及同学伙伴们歆羡的目光。
然而这一切,随着工作事业的忙碌,已让人渐渐淡忘。
“那么医生,我先忙手头上的工作去了。”
飘雪好听的嗓音打断他的思绪,他点了点头表示默许。
“对了,病人要是情绪激动的话,给他来支安定。”
“明白了。”
飘雪走出去的时候唱着的,还是那首英文歌。
winter has come (冬天已经来了)
Befour farewell to the sun (太阳离得好远)
it's getting colder every single day (一天比一天冷)
you are not here (你不在这里)
can't stand you're not near (不能忍受你不在身边)
I'll wait for you forever and I pray (我会等待并为你祈祷)
My Fantasy makes me believe that you're with me (我仿佛相信我们还在一起)
她的歌声,总让他感觉自己的生活缺少了什么。
那个旋律,那个调子,总让他回忆起什么,但又完全想不起来,就像是只暗抚的手牵引着你找寻着某些遗忘的记忆,就在触及那个真相的一霎那,他却突然松手。
少了什么呢?
……
病房里,空调一样呼呼作响喷着暖风,阿槿盘腿坐在新换的床单上。
“护士姐,今天还要打针吗?”
“是啊,医生说的呢,这样会让你睡得更香。”
“可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再打针了。”
“不怕,一点儿都不疼。”
飘雪一边轻轻捋起阿槿的衣袖,一边说道。
“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说点儿别的。”
“那,医生回来了吗?我想快点做手术,病好了就能回家了!”
“可是,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还不能接受手术,可能要过了这个冬天才行。”
“那怎么行!那我就赶不上新学期开学了,我的朋友还跟我约好要一起……”
说到这儿,阿槿猛地闭上嘴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呵呵,有什么秘密,还怕告诉护士姐吗?”
飘雪缓缓推注着注射液,笑着说道。
“那,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任何人!”
这一天,阿槿跟飘雪说了很多。
说到了他的班集体,说到了他的那些朋友,说到他们每天在一起谈天说地的那些话题,说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特长,有的会画画,有的会编故事,有的会做漂亮的图签。
说到他们每一个人的理想,有的想当老师,有的想当医生,有的想当足球明星。
他们的表情,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呆,有的傻。
更重要的是,他还说到了那个坐他前排的女生,在高考前那个飘雪的季节,他俩约定来年的盛夏要相约在同一所大学校。
“护士姐!你说,我还能好起来,回去和她一起读大学吗?”
“会好起来的,数完九九八十一天,这个冬天也就过去了,前桌那个女生也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飘雪拔出针管,淡淡地一笑,额角的长发脱出护士帽垂了下来掩盖了她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