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巳的话楚云心中明白,他知道在廉巳心里,自己与嵬府的那个褚洵都是父亲的儿子,虽说廉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可说到底,廉叔这一辈子忠心的是父亲,显然,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嵬府的那位二公子才是能帮助楚家恢复往日荣光的人。
楚云有些泄气地低喃道:“终究还是我没有本事,若我有二弟那般的心机谋略,楚家也不会同我一起受气多年。”
廉巳毕竟是看着楚云长大,见他这般模样心里很是难受,他粗声粗气地对楚云反驳道:“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与二公子一文一武,此乃楚家之幸,虽说二公子善于谋划,可当真要去驻守东境不还得是将军。”
自今日楚云表达了想要前往东境的想法,廉巳便彻底换了称呼,从以前的少主变成如今的将军。这样的变化在无形中给了楚云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加之廉巳如此劝慰,楚云也颇觉有理。他煞有其事地整了整胸前衣襟,挺胸昂首道:“廉叔说得没错,这楚家的大旗,终究还得是我这个嫡长子来扛。”
这一夜,楚云辗转难眠,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纠结。直到次日清晨,天空破晓,楚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但还未睡熟,下人就前来伺候梳洗,准备上朝。
朝堂上,因为近来东境频传动乱,高霍的脸色始终算不上好看。
朝中大臣最是懂得察言观色,众人都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惹陛下不悦,于是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垂着手,沉默不语。
整个大殿安静的让人心慌。楚云虽无胆量直面圣颜,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了看众人,他不知公孙洵所说的今日朝上便会知晓,到底为何意。
正当楚云疑惑之时,三皇子高奕忽然上前一步,双手相合,俯身禀道:“父皇,东境之事尚未解决。百姓一日不安,儿臣这心中便也一刻难安,故,儿臣请旨,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东境赈灾,以显父皇仁德。”
高颂转眼看了看高奕,尽管自高珌之事后,高颂本不想再趟这浑水,可赈灾事关重大,总不能被高奕抢了风头,于是乎,高颂也紧接着走到大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说道:“父皇,儿臣身为南陈的皇长子,前往东境赈灾,责无旁贷,请父皇恩准。”
一时间,方才还鸦雀无声的大殿瞬间便热闹起来。高颂和高奕各有支持的朝臣,双方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最终,高霍决断,由最先提出的奕王前往东境赈灾。
时至这一刻,楚云才明白公孙洵昨日之言。
确然,对于楚云而言,能与高奕同行赈灾,其意义与好处远非其他两点可比。
楚云清楚,以自己之力,纵使再努力,想在这一朝压过简威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他已站在三殿下奕王一边,一旦将来奕王问鼎九五那么一路支持皇长子高颂的简威必然失势。到那时,属于他楚云的时代也就到了。
但在此之前,楚云知道,自己还需向奕王表忠心,证肝胆,毕竟先前他曾多次拒绝,一度惹得奕王和岐王不快。更何况,如今三殿下的阵营中可不止自己一个武将。
一想到自己能与高奕同行,楚云的内心是说不出的激动,此时此刻的他似乎已经确信高奕就是最终登上高位之人,只不过,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致命的问题。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楚云根本不曾考虑过,为何不在朝堂的公孙洵竟能算出高霍的决定?他当然也不曾考虑过,与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共同谋事,又将会面临怎样可怕的结果?
这边确定好由高奕前往东境赈灾之后,一众朝臣皆以为朝会就此到了尾声。怎料,高霍正襟危坐,环视众人,并未有退朝之意。
似范冉之、史云海这样心机深沉的朝臣见此情形,便已隐隐猜到陛下定还有其他事情商议,可大家都猜不透高霍的心思,也只好恭敬地垂手站着,等待着不知是好是坏的下文。
逡巡一圈,高霍终于闷咳一声,言道:“此次赈灾,朕有意派一队人马护送,先前珌王之行并不顺利,且经上次劫掠之事,此番赈灾队伍就更容易受到袭击,为了保证东境百姓能安稳地渡过秋冬,这一次赈灾之行不容有失。”高霍的目光投射在殿下众人的脸上,“不知有哪位将军愿意一同前往啊?”
朝堂上的文官们顿时松了口气,而那些手中有兵的武将却瞬间紧张起来。
尽管大多数武将都是些征战沙场的粗人,可粗人却不代表蠢笨,在这样的情形下,谁都知道此行就是一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说白了,这趟差,办的好了功劳也是三皇子高奕的,可若办的不好,怕是要领受陛下的赫斯之威。
正当大家斟酌着如何在不惹怒陛下的前提下拒绝此行时,楚云忽然自众臣中走出,他大步行到大殿中央,恭敬地俯身下跪,叩首行礼道:“陛下,臣愿前往!”
朝上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这位楚将军身上,有的眼中透着鄙夷,有的眼中透着厌恶,还有的眼中透着不可思议。
高霍打量了一下跪在大殿中央的楚云,片刻后才大笑两声,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好!不愧是老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当真不错。楚将军比举,朕心甚慰。”
一番褒奖过后,高霍转头看向高奕,询问道:“奕王以为如何?”
高奕微微俯身,回禀道:“儿臣以为,楚将军骁勇善战,乃是护卫东境之行的不二人选。”
“好!”高霍一拍龙案,站起身来,“既如此,奕王主理赈灾事宜,楚将军协助护送,你二人点好兵将,明日启程。”
“儿臣遵命!”
“臣领旨!”
东境赈灾之事就这样决定了,整个朝会一言未发的高珌看了看高奕,又看了看高颂,尽管覃胥正曾说下一个去东境之人便是策划劫掠者,可今日二人皆有意相争,只不过父皇最终决断由三皇兄去,这事总不是三皇兄能提前谋划的,既如此,那劫掠之事又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为这事,高珌回府后特意寻了覃胥正,可后者却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了句“孺子不可教也”,便转身离去,独留高珌一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