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珌跟在覃胥正身后,神情平静的全然不似刚刚受罚。二人直走到覃胥正书房,高珌才颓然坐下,有些懊恼地说道:“胥正,我并不在意父皇此番处罚,我也不在意救灾的粮米被百姓所夺,尽管他们如此的确乱了法纪,可在那样的环境下,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还有理智。可是,胥正,有一点是我想不通的。”
“哦?何事?”覃胥正也缓缓坐下,等待着高珌接下来的话。
“这次动乱,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闻高珌之言,覃胥正淡然一笑,“不错,长进了。”
“你知道?”高珌瞪大眼睛看向覃胥正。
“猜到了而已。从你早朝廷一步上奏蝗灾,并请命东行赈灾之时,我便已料到你此行不会顺利。”
高珌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随即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样做就只是为了针对我?”
覃胥正点点头,语气有几分无奈,“这一次,是你过于心急。想来那些人已经注意到你了。”
高珌握紧右拳,狠狠地垂直桌子上,“事关百姓之命,他们竟还有时间为此争斗,当真是可恶至极!”
“你心怀天下却不代表旁人不会追名逐利。殿下,朝堂之上,夺嫡之路,最不缺的便是尔虞我诈。”覃胥正显然不似高珌那般激动,可他眼下虽面色如常,心中却亦有几分惶恐,毕竟以高珌眼下的实力,过早的被人注意,可算不上什么好事情。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高珌的眼中满是恼怒,他所气之事不全因那人陷害自己,对于高珌来说他更在意的是出手之人全然不顾百姓安危。
此行赈灾粮米被抢,虽大部分也都到了百姓手中,可势必有一些不在场,又或是老幼妇孺无法得到赈灾粮米,这样一来,无疑又增加了死难者。
覃胥正看着高珌,知他心中所想,虽说覃胥正已猜出这事是出自谁的手笔,可一想到高珌那什么事都挂在脸上的样子,便含糊其辞地答了句:“下一个前往东境的是谁,便就是谁!”
话分两头,就在高珌恼火之时,高岐却是心中分外舒畅。这一次的打击对高珌而言不可谓不大,毕竟这位四皇兄本就不受父皇待见,如今犯下这么大的错处想要翻身,想来也是不易。
在高珌被责罚的当日,公孙洵便派人传信楚云,信中说道:一旦朝堂之上,陛下有意寻武将前往协助皇子赈灾,务必主动请旨。
楚云不解,收到传信后,立即亲自前往嵬府拜会公孙洵。
看着对面有几分拘谨和尴尬的楚云,公孙洵轻咳一声,说道:“将军可是为了请旨一事?”
“正是。”楚云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我知道,二弟你特地来信提醒定是为了为兄好,可这事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按说刚出了珌王被劫一事,此时的东境可是在风口浪尖上,这事做好了无功,可若出了差错,陛下定是雷霆之怒。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何故去做?”
楚云一番言语虽言之凿凿,却也只道出半数心声,还有另外一半,便是这位楚将军虽身有将军之职,却未曾受过半点苦难历练,要让他舍弃京都优渥的生活,去偏远的东境赈灾,单是想想就已十分头疼。
公孙洵早已料到楚云会有这般反应,他轻瞟楚云一眼,并未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纠正道:“将军的这声‘二弟’,褚某实在是受不起,也不习惯,日后将军还是唤褚某一声褚洵吧。”
公孙洵的笑容礼貌却疏远,楚云的嘴张开又合上,最后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
“将军不必挂怀,自褚某入了楚家族谱,便已放下旧怨,只不过,我还是不太适应,这一点还请将军理解。但既已入了族谱,我与将军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也会为将军多多筹谋。”
公孙洵心中无奈,不由得暗自想着:当初为了瞒天过海,迷惑拓跋晔,不得不出此下策,眼下这报应可就来了。被这么个傻子一口一个“二弟”的叫着,当真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楚云本就要倚仗公孙洵,自然是无敢不从,但他又不愿显得过于疏远,便折中了一下,笑着说道:“这一点我自然理解,既然如此,那日后我便唤一句‘阿洵兄弟’吧。”
公孙洵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也便点头默许了。
“阿洵兄弟,你倒是和为兄说说,为什么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却要主动请旨呢?”楚云身体微微前倾,等待着公孙洵的解答。
公孙洵嘴角轻扯,缓声道:“于旁人是费力不讨好,可对将军来说却有莫大的好处。”
“好处?怎么说?”楚云再向前凑了凑。
公孙洵眸中微微闪过一丝嫌弃,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常。“这些年来,楚将军虽有将军之职,却无将军之权。楚家军也自老将军死后遭到雪藏,原本的也隶属楚家军的西境如今也落到西锋军手中,楚家军赫赫之威,最终却沦落到只能去守不堪一击的舛啓边境。”
公孙洵的话让楚云一阵尴尬,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楚家军如今的处境和他这位主将有脱不开的干系。
楚云的窘迫,公孙洵自然尽收眼底,他清冷一笑,话峰一转,继续说道:“可也正因如此,此番东境赈灾才是将军的大好机会。经由珌王一事,东境灾民势必更加大胆,无论此次是哪位大人或皇子前往东境,恐怕都不会太顺利,这一点陛下心中定然清楚,但朝中武将怕是都和将军有一样的想法,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又有谁愿意做?可将军想想,就在众人后退之时,将军却冲到前面主动请旨,陛下会如何看?”
楚云点点头,心中很是赞同。
公孙洵停顿一下,再言道:“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好处。将军且再想想,您身为楚家军将军,最该待的地方是哪里?”
“哪里?”
“自然是楚家军军营,似你如今虽身在郢都,空有将军之名,却手中无兵,怎能不受人冷眼?”
“难不成阿洵兄弟的意思是让我就在东境?”
公孙洵微微颔首,“眼下是这样的。怎么?将军是舍不下京中的繁华富贵?”
被说中心事的楚云面色一红,但他却抿着唇,摇摇头,否认道:“自然不是。”
“也不是让将军始终留在东境,只需站稳脚跟,稳住东境势力,便可回到京都了。就像简大将军,人虽不在北境,却仍能保证北境不落入旁人之手。”
经公孙洵点拨,楚云似乎有些明白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公孙洵继续说道。
“还有?”楚云实在没有想到互送东境赈灾竟有这么多的好处。
公孙洵轻声“嗯”了一声,眼角挂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