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自拓跋柔到来,几日的连雨天竟莫名的停了,当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大地上,众将士心中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空。
又接连行了几日的路,高珌一行人终于到达南陈东境。位于南陈最东面的县城名曰百花县,这里因为水土优质,日照充足,故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繁花盛开之景。许多文人骚客不远万里也要来此一睹盛景,百花县几乎可是说是四国文人的聚集之地。
可当高珌驾马驶入百花县时,这里却是一片凄凉。传闻中的繁花之景根本不复存在,许多流民或无力地走着,或索性躺在路边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道路两边歪歪斜斜地躺着很多人,高珌甚至分不清他们当中哪些活着,哪些死了。
尽管来百花县之前,高珌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的看到饿殍遍野之景时,那种触动远非听闻可比。
“怎么会这么惨?”拓跋柔身为女子自然更加感性。
“先去县衙吧。”高珌无奈地叹息一声,随即驾马行在前面,向百花县县衙驶去。
行到半路,忽然有一女子怀抱婴孩扑到高珌马前,那女子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两眼已深深凹陷下去,一看便是多日没吃过东西的样子。
“贵人老爷,求求您,求您赏点吃的,孩子就要饿死了,求求您,求求您!”女子一边哀求一边用力地叩头。
额头与地面相撞的“砰砰”声让跟在高珌身后的拓跋柔心生不忍,她翻身下马,走到那女子身前,伸手将其扶起,“这位大姐,不必如此,四殿下此来就是奉命赈灾的,大家很快就有吃的了。”
“四殿下?”那女子有些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看拓跋柔。
拓跋柔则耐心地点点头,说道:“你眼前的,就是当朝四皇子珌王。”
那女子听闻面前之人乃是当朝的珌王殿下,刚刚站起的身子忙又俯伏跪拜下去,“民妇不知是王爷,惊扰了王爷,罪该万死,可念在我孩子快要不行的份上,还请王爷赏点吃的吧。”
拓跋柔见状,忙自马上取下布袋,里边还有一些干粮和胡饼。拓跋柔将布袋一股脑地塞到仍旧跪在马前的女子怀中。
“先给孩子吃吧。”此时的拓跋柔还没有意识到她此番行为将会给高珌带来多大的麻烦。
女人接过布袋,对拓跋柔连连叩首,嘴中不住的大声喊着“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遭灾民的注意,一见这里有粮米吃食,那些灾民忙成群结队地涌了上来。
“求老爷救救我们吧。”
“求贵人救救我。”
“赏口吃的吧。”
一时间,高珌一众人竟被百花县的灾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不要急,本王这就去县衙,立即搭棚施粥。”高珌企图安抚灾民们的情绪,但很显然已经饿极了的民众,早已无瑕等待。他们依旧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
正当高珌为难之际,不远处忽然冲来一队人马。那些人虽也穿着破烂不堪,可神情与目光却全然不似多日受难的灾民。
久经沙场的高珌,敏锐地察觉到事有不对,可他此时被百姓围困,即便发现暗藏的危机,也难以有所应对。
高珌焦急的对人群大喊,“大家赶快让开,有危险。”
可见到粮米的灾民,就宛如见到肉的饿狼一般。对他们来说眼前最大的危险就是眼睁睁看着粮米自眼前消失。纵然眼前之人乃是当朝四殿下,他们也未动分毫,依旧固执地跪在原地。
眼见那队人马越来越近,高珌却全无办法。他只得扬起手对周围的将士下令道:“小心戒备!”
众将闻令,纷纷抽出腰间兵刃。周围百姓见状,眼中不禁露出惶恐之色。可人到濒死之时,往往会比平日爆发出更大的力量和勇气。因此尽管百姓们心中惧怕,却无一人离开。
与此同时,那队人马也挤在百姓中,一场骚乱就这样开始了。
有人趁乱来到装有粮米的马车旁,以利刃划破米袋。
白花花的米粒顺着划破的洞流淌出来,撒在地上,这一幕不禁让周围几日未食的百姓突然疯狂起来。
众人一拥而上,从祈求变成了抢夺。
将士们站在原地,不知是否该对这些可怜的百姓出手。他们纷纷看向高珌。可高珌也迟迟不曾下令。
尽管高珌知道此次骚乱乃是有心人为之。可那些扑在马车上的百姓却是无辜的。
有些妇人怀中还抱着孩子,她们只是抓上一把米便就心满意足地跑开了。更有一些年迈的老者,甚至只能在人群之外捡拾一些混着泥土的粮米,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拓跋柔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没了主意,她来到高珌身边急切地问道。
高珌却苦笑一声,无奈的答道:“本王也不知如何是好。这里有这么多老弱妇孺,总不能下令都杀了。总归这些粮米多数也都是被百姓所得,倒也算不上无功而返。”
尽管高珌如此说,但他心中知道救灾之物途中被劫,此乃大罪。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伤及百姓性命。
拓跋柔望着高珌的侧颜,心中涌过一阵暖意,看着心爱的男人如此仁善,她只觉得这辈子能与之共白头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事。
高珌此行算得上是无功而返。当他返回京都,上禀此事后,高霍当朝震怒。斥责高珌办事不力,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对于这样的结果,高珌已是十分满足,毕竟在他心中,百姓的生命才更加珍贵。
回府时,高珌见覃胥正破天荒地等在府门前。
“怎么?算到本王会这般灰头土脸地回来,胥正特来安慰?”高珌自嘲地笑了笑。
见高珌这幅样子,覃胥正上前一步,言道:“还能开玩笑,看来是没事。”言罢,便转身走在前面,向府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