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三堂会审,指的是六部之中原本执掌大棠律法的刑部,主管医事的医部,以及京城的地方掌事京都府。
因案情重大,又是天子脚下,这日听审群众将衙门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所有关键人物,包括水云、丐帮两派弟子,楚家父子,国医三杰等一应到齐。
庭审进行的出奇顺利,唐歌儿全程一言不发,满脸的无所谓,似是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末了,医部鲍大人惊堂木一拍,结案道,
“京郊运河偷渡惨案,死伤近百,致使民怨沸腾,天子震怒,命我部从严、从快、从重查处真凶,今主犯唐歌儿当庭认罪伏法,证据确凿,只待择期问斩!”
这时,刑部的常大人道,
“且慢……依照大棠刑律,案犯有无最后申辩?”
唐歌儿想也不想,伸手蘸了蘸一旁的印泥,便要在罪状上画押,常大人又目视堂下众人,问,
“有无亲属替他申辩?”
唐歌儿自小无父无母,全靠三长老一手养大,哪来的亲属?丐帮一众弟兄有心替他鸣不平,怎奈各个都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哪里知道如何替他申辩,倒是林洁莉走出来,大声说,
“我替他申辩!”
“你是案犯什么人?”
“我……是他从小的玩伴,现在算他同门。”
林洁莉说完,林老爷在一旁点头认可,常大人示意让她说,林洁莉便上堂陈辞道,
“案犯唐歌儿自幼秉性纯良,同三长老情同父子,入我水云台以后,更是行医治病,救人所急,在场丐帮、水云弟子都是见证,都不信他会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罪,大棠律法有云,凶案定罪须人证物证俱全,现案犯作案动机、凶器、见证人无一明确,仅以口供定罪,难免屈打成招,逼供诱供之嫌。”
常大人听了,转问侦办此案的医部黄侍郎,
“可有定罪证人证物。”
“有。”
黄侍郎点头,向林洁莉讥讽道,
“小姑娘,人心怎么长,光凭你说是没用的……带证人上堂。”
几个威武衙役带上第一位证人,谁都没想到,这第一位证人竟是罗蝶艺。
“小姑娘,你说说案犯当晚对你做了什么。”
“是……”
罗蝶艺自小到大哪里见过如此庄严肃穆的场面,话还没说人就吓到面色惨白,身形微颤,好半天才像背书一般,一字一顿挤出几句话来,
“那……那晚,我……我在船上,被他们藏进船板下的鱼舱里,鱼舱里透不过气,时间一久,我……我就觉得昏昏沉沉,等醒来时,就发现……发现……发现被他欺负了……”
罗蝶艺说到最难回忆之处,手捂心口,几近发不出声来。黄侍郎指住唐歌儿,问她道,
“你看清楚,侮辱你的人,是不是他?”
罗蝶艺目光偷偷瞟过唐歌儿,又慌忙避过,将小小的脸蛋埋在长发间,微微点了点头。
这一来,堂上堂下像炸开了锅,谁能想到这么个文弱白净的小乞丐能做出这禽兽不如之事?一时间,质疑、叹息、怒骂之声不绝于耳。
“那就是了,本部医官已为证人验身,证明案发当日她确实有被侵犯的痕迹,那就是说案犯见色起意,事后唯恐罪行败露,于是炸船销毁罪证……小姑娘,是不是这样?”
“是……”
林洁莉心中一惊,自上次给蝶艺检查身子时她虽早已察觉,但怎么也想不到伤害她的会是唐歌儿,就问,
“蝶艺,怎么从没听你向我和你哥说起?”
“我……我不敢呀!!”
罗蝶艺说到这里,嘤嘤哭出了声,林洁莉只能将她揽在怀里,好言安慰一番。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未等堂上定夺,堂下早冲出一人——是罗剑卿,直奔唐歌儿跟前,冲他面门就是一拳,发疯一般揪住他脖颈问,
“是不是真的?!”
唐歌儿脸上挨了一拳,却依旧满不在乎,更不答话,更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早有五、六个衙役上前试图分开俩人,却哪里拉的住,眼见罗剑卿第二拳就要砸下来,却被林洁莉掰住他胳膊,冲他大声道,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他真想毁尸灭迹,炸死一船人,偏偏将你妹穿得整整齐齐抱回来?!”
罗剑卿的拳头这才慢慢放下,这回他也迷茫了,不知到底该听谁的。
“乖乖退回去,少给我添乱!”
林洁莉不知哪来的力气,狠命一推,将罗剑卿并那五、六个衙役一齐推了个趔趄。
黄侍郎在一旁冷冷说道,
“这难说,纵火犯为了撇清嫌疑,带头救火救人的也不少见。”
“那好,我有证物提交。”
林洁莉吩咐医馆下人呈上一个包裹,向堂上三位主审道,
“这是罗姑娘回来时身上衣物,如果唐歌儿确实做过不轨之事,这上面必定留有他的痕迹,小女子提请将衣物上的污物同案犯的皮屑、精血进行比对。”
堂上三位大人一番交头接耳,最终还是刑部常大人道,
“证物暂且纳下,待比对结果出来再做定论,但衣物上未检出案犯痕迹,也不排除他是奸淫未遂,不能洗脱罪责……还有其他证人证物没有?”
“有……带第二位证人,丐帮五袋弟子小柿子上堂。”
小柿子一瘸一拐走上堂,看得出身上也挂了不少彩,按大长老说法,那晚他被同门师弟在鱼舱里发现不省人事,伤的也不轻,这些日子一直在帮中养伤。
“你同案犯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师兄,当年是我引他入的丐帮。”
小柿子说话前同唐歌儿匆匆对视一眼,俩人神情都有些叫人捉摸不透。
“案犯平常为人如何?”
“小歌儿原先特别懂事讲义气,小来总跟着我,我俩整日同吃同睡,情同手足,一同讨饭、打架、上墙、揭瓦……后来他不知受何人蛊惑,总是跟我抱怨丐帮人穷事多,不止一次跟我说要另投别派,挣大把银子,玩大把女人。”
“案犯平常有何不轨之举?”
小柿子想了想,说,
“他打小就爱领着我们上芙蓉楼里偷看男女之事,还喜欢临摹下来,他画的光身子女人我帮上下人手一份。”
说完,就递上几张唐歌儿以往画的画儿,黄侍郎很是满意,接过手中向众人展示,
“很好,将你那晚经历的说出来。”
“是……当时船行到一半,长老吩咐我查看舱中情况,我摸黑进去,见里边其他人都晕了过去,只有他……正对个小姑娘做那种事,被我撞见,起先他求我不要声张,还说等他耍完让我也耍我一回,我顾及丐帮清誉执意不肯,他便趁我不备用棍将我击倒,因动静太大,引来舱外同门师兄弟前来查看,他见事情败露,便抛下我和姑娘,假意向那黑衣人出手引发船上混乱,借机丢下火雷珠,炸船毁灭罪证。
不同于罗蝶艺,他说的倒是有板有眼。
“小姑娘,他说的,是不是实情?”
罗蝶艺在一旁好不容易止住哭,被黄侍郎这么厉声一问,慌乱地点了点头,又呜哇一声哭倒在林洁莉怀里。
黄侍郎眉间带笑道,
“两位证人证词吻合,其他当事的丐帮弟子也证实当晚唐歌儿从鱼舱里匆匆而出向那黑衣人出手,接着就发了炸船惨剧……想必事情经过都清楚了吧?”
“慢!”
林洁莉思索片刻,猛然起身,从怀间掏出一枚玉翡翠,摆到小柿子跟前,问,
“这个你认得不?”
“这……”
“罗姑娘说这是她上船交付的诊金,第一个交给的人是你,这个可有疑问?”
“是……那又如何?”
小柿子一时语塞,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么为何它最后藏在罗姑娘的身上?你何时交还给的她?”
“这……”
小柿子自然想不到她会提这一茬,也不敢多想,此时想的也多,只怕话语中的破绽越多,只能如实说道,
“我当时挨了小歌儿一闷棍,后边的事自然不记得,等醒来时这玩意儿就不在我身上了。”
“喔!那就是说,唐歌儿后边丢火雷珠炸船的事,不是你亲眼所见,是吧?”
小柿子这才发觉,原来在这儿被她摆了一道,却仍旧说,
“是……不是我亲眼所见,但他眼见丑行败露,就趁将我打昏的档儿,翻出我身上的玉翡翠,交还给罗姑娘,哄她不要将事情说出去,这也对得上呀。”
“你先前所言——因动静太大,引来舱外同门师兄弟前来查看——试问唐歌儿是如何在师兄弟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在你身上翻找玉翡翠,再拿去哄罗姑娘?”
“这个……那个……”
眼见小柿子越说越乱,在一旁的黄侍郎额角也渗出了微微汗珠,这时忽听唐歌儿一声断喝,
“别辩了!是我干的又怎么样?!”
就见唐歌儿抬起头来,凝视着堂上每一个人,笑着说,
“没错,我就是又贪财又好色,我炸船,是因为我身患不治之症,不能行男人之事,所有知道我有这病的人,我都想他们死,这样等我日后当了天下第一医侠名满天下之时,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往了。”
堂上瞬间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此时的唐歌儿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眼中带着凶狠和决绝,笑得又痞又坏,他这一说,这一笑,叫堂上所有与他相熟的人都见了不寒而栗。
“如此,作案动机也明了了,案犯既然决意认罪,我看就不必浪费时间,可以结案了。”
许久,医部鲍大人如是说,即有官差又拿罪状让唐歌儿画押,可终是林洁莉挡在他身前,欲做最后一搏,
“等一等!本案疑点众多,两位证人口供漏洞百出,况且仍有两位关键证人未能上堂,恳请大人给我时日,只要我能让三长老开口说话,再揪出那晚的黑衣人到场,一定让这件案子真相大白!”
黄侍郎冷笑道,
“小姑娘,牛皮可不是这么吹的,你随你爹和你师父行医多年,没听过烧伤六成者必死一说吗?你让大人给你多少时日,你能让三长老开口说话?”
“这,我也……”
眼见这黄侍郎也是个懂医的,林洁莉犯了难,如今三长老那模样,能活几个时辰都难说,你还指望让他开口说话?
“一个月。”
这时,祝飞鹰走出人群,淡淡说道,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叫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