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老人家,你手边这份包好的蛇床子是谁要的?”臧不顾指了指台面上的纸包,不经意地问道。
老郎中低头看去,顿了顿道:“这是柳家三公子柳相柒要的。蛇床子味辛性温,热迅疾猛,是壮阳佳品。三公子平日一派纨绔作风,倒也不稀奇。原先嘱咐我不要与外人说,因官人要办案,因此破例。只是奇怪,原先他每五日都会来取,今日到访,却说是以后都不要了。”
臧不顾表示了解,随后又闲聊几句,便退出了药房。刚出门,他就又问道:“李兄,不知这柳愚柳老爷的方子,所耗费的银两可是记在柳家的账上?”
“自然。”
“那这账本又是谁管的?”
李焕沉吟半晌:“貌似就是王大哥。”
一旁萧绍珏看着臧不顾若有所思的样子,悄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哦,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发现,就是突然想起来,当时查验王立尸身时,好像他的鞋确实破的,但布袜反而没有什么湿的痕迹。虽然是过了一夜,可天气阴湿,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干了吧。”
“你想说……王立或许不是自己走到那座亭子里去的?这怎么可能?”萧绍珏顺着臧不顾的意思捋下去,匪夷所思,不过旋即醒悟,猛然抬头看着后者:“你的意思是,他被杀后抛尸在那里,而且被杀的地方还不是露天的。”
臧不顾微微一笑:“差不多。不瞒你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王立会以弓腿蜷缩靠着亭子石凳的姿势坐在地上。哪怕是醉酒后跌跌撞撞地掉下来,也不该靠得这么整齐。而人死后四个时辰左右身体会逐渐僵硬,姿势难以改变。我猜抛尸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特地摆在那里。”
“也就是说,王立死在一个需要他蜷缩着的地方?”李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现如今只能这么解释了。剩下的,得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臧不顾答道。
这时,不知何处来了一个衣褛阑珊的小乞丐,向三人作了一个极不标准的揖。萧绍珏见状意外道:“咦?你不是林四吗?”
“林四?”臧不顾重复了一边这个名字,不解地望着萧绍珏。萧绍珏索性将之前两人到寒山寺追查,孟君吟施舍银两的事情告诉了他。听完臧不顾莞尔一笑:“想不到这丫头平日里如此抠门,施舍银两倒是一点不心疼。不错不错。”接着一转话锋,向林四问道:“你是要和我们说什么吗?”
林四点了点头:“姐姐让我带话,说在城东码头、贵来客栈见。”
“好,谢谢你了,小弟弟。”臧不顾蹲下,正要从袖中摸出银两以作感谢,林四眼尖,看出其用意,连忙摆手:“姐姐已经给了跑腿费了,我不能多拿的。”
“可是你家中不还有兄弟姐妹吗?多得点钱,岂不是更容易过活?”李焕道。
“我娘说了,那个姐姐给的钱很多,是我们的恩人。对恩人,要尽心尽力,不能白占便宜。我娘说,这个就叫作……叫作……”说到这林四挠了挠脑袋,回想着母亲说的话。“是‘忠义’吧?”萧绍珏柔声接道。“对对,就是忠义。我娘说了,人再穷也是人,但是失了‘忠义’,就连人都不算了。”
萧绍珏闻言心头一颤,不禁感概道:“区区一介市井穷妇都知道‘忠义’二字,那些身披锦罗绸缎的王孙公子反倒个个道貌岸然,诚可悲也。”“此言差矣。百姓们没有那么多见识大千世界的权力,自然不能说他们比权贵愚蠢。正如平常人家没钱读书,就不能说他们学习起来比贵勋的子女差——因为读书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事不宜迟,三人小作交谈,就拜别林四,向城南码头的贵来客栈赶去。行了半个时辰方到,入眼的是劳工无数,货箱成群,个个忙碌非常,仓库林立于此,船舶争相停靠,号子声此起彼伏。而在码头正后方,对着江面的就是贵来客栈。三人马不停蹄地步入大堂,见孟君吟已在此等候多时。
几人在一桌位上落座,孟君吟率先发话:“我查到了苏尧和王立在出事那晚都来过的,就是这个地方了。”
“他们来客栈?总不能是吃饭吧?”李焕疑惑道。
“听小二说,是这个苏尧在地字二号房等人,过了一会,那个王立就来赴约了。王立走时神色匆匆,而苏尧过了很久才出来,还衣衫不整的样子。我本想去房中查的,但码头这边规矩严格,我没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只能等你们来了再一起去地字二号房的。”
臧不顾点头,取出六扇门的令牌放下,然后孟君吟一声吆喝叫来了客栈老板,一拍桌子:“看到没,早就说了是六扇门做事,还不信我,白白浪费这些时间。”
老板弯腰拱手,诚惶诚恐:“几位官人恕罪,小人也实在是受主子叮嘱,森严些是没办法的事,多有得罪,请多海涵。”“无妨。”臧不顾扶起老板后,四人在他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了地字二号房。
“这间客房竟然没有收拾,天助我也。”萧绍珏看着屋内的陈设喜道。
“毕竟也没过几天,码头这里来往客人也多,很多都是走了一个人下一个直接住的,所以我们都是每五日打扫一次。”老板解释道。
“那您还记得苏尧出来时,除了衣衫不整,还有什么奇怪之处吗?”臧不顾一边搜查一边问道。
“奇怪之处?……”老板思索道,“好像……好像那苏医师的头发是披下来的。”
听到这话,孟君吟赞同说:“不错,我和萧绍珏那日看到了,苏尧回柳家时的确头发是披下来的。”
“头发由束起到披下……衣衫不整……”臧不顾摸了摸下颚,“倒像是动手了。”
“诶,这是什么?”
大家听到李焕的声音,都凑过来一看,只见橱柜与墙的缝隙中掉了一个精致还反着光的物体。萧绍珏把橱柜移走,捡起来一瞧——是一根玉钗。
“原来苏尧的钗子是掉在这了。”萧绍珏道,“可这么刁钻的位置怎么会掉钗子呢?”
“哎!”李焕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橱柜归位,然后环顾了一圈地形,“有没有可能,是苏尧被王立推到橱柜上,头靠在墙上,所以把玉钗碰掉了?”
“倘若真的是这样的话,”臧不顾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猜这个王立,是来杀苏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