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全到仁爱寺门口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一点多一刻。他从坐了得有三十来分钟的地铁站出来,不用再找方向,跟着人群一路又晃荡了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正门入口处。
天气很照顾,三月份的太阳不温不火的,就这么在天上挂着,照得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寺院里面的金顶在闪着光。还在地铁上的时候李友全就想着,这离终点站也就三四站了却还塞得满满当当的车厢里,不会拉的都是跟他一样来烧香拜佛的人吧。
到站后一涌而出的人群随即验证了他的猜测,看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目标一致地挤向那两个出站口,李友全意识到他选的什么周一工作日啊,中午午休时间段啊,诸如此类以为能错峰的小算计,是一点用场也没派上。
他心想这人算到底是不如天算,看来这世上还是心诚的人多,这时候也不忘来给菩萨们添上些香火。又或者是这世上还是有心事的人多,这时候也不忘来给菩萨们讲讲心里话。
他又想这些菩萨们跟着寺庙每天早七晚五不间断,这班上的倒也是辛苦,不仅没有休息日,逢年过节还特别忙,要记住这一波又一波的人的家长里短,果然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李友全小的时候不信佛,也不喜欢去寺庙,他只跟着父母去过几回老家县城的城隍庙,他总感觉烟雾缭绕的寺院内过于庄严肃穆,那些金身也透着一丝不近人情,以至于总显得阴森森的,透着一点吓人。
李友全的父亲倒是时不时地去烧上一炷香,除了年年元旦去一趟城隍庙,还会在正月初四雷打不动的拜一回财神爷。他父亲回来时就会说今天人如何如何多,香火如何如何旺,门票又涨了多少钱。
可就算那门票年年看涨,人却是年年看多,后来庙里头索性出规定,门口外面的香火一概不准带入,里头的香烛店也没有了,只能凭门票在入口处每人领三支清香烧,没得其他了。至于那没烧成的香火钱,想必大可以投在功德箱里,还保护了环境。
李友全又想,要是父亲知道他今天来烧香,肯定要数落他怎么不上午赶早来烧头香,他父亲常说那才是最能旺的火,得一大早诚心诚意的去。李友全不懂这些讲究,他长大之后倒是逐渐常来寺庙了,可即便是现在,他也对佛祖菩萨是说不清信不信。他自知要是菩萨真保佑他成了一件事,他反倒能再多有一百件事得求菩萨,毕竟这求佛人的事,不能算贪,那是祈愿。
可他又觉得这芸芸众生凭什么菩萨无缘无故就能显自己的灵,真要把那一轱辘念想都托给菩萨,怕不是难免要被责备得寸进尺,真给犯了那贪嗔痴。
所以他倒也不在乎烧香灵不灵,就当是来清空脑子里的杂音,把心里话说给菩萨听听罢了。很多事没得人说,没得脸说,没得机会说,正好说给菩萨们听。于是李友全自打毕业以后,年年都不忘来烧上几回香,来的频率似乎也越来越勤快了。
仁爱寺周围都是些老小路,路两边都是老平房,开着很多小商铺,门口的招牌都还是红绿两色的霓虹灯牌,和市中心里头那是两个节奏。出地铁到寺庙售票处这三个小红绿灯的路上,两边隔个十来米就有一个卖念珠福袋之类的水果饮料铺子,很多还在门口放了两张板凳一张地毯,算命测字。
那算命先生们就沿路跟进出寺庙的香客搭话拉生意,碰上正要去烧香的,就说先算一卦好告诉菩萨要求什么福,碰上那往回走的,就说再算一卦好知道菩萨什么时候显灵。就像那地铁站公安随机抽查身份证一样,李友全这样不紧不慢一个人略显邋遢地在路上走的普通男人,那永远是绝佳的目标,果然这十分钟路上就有四个半仙想找他结缘,听到他回绝还锲而不舍的陪走一段,于是李友全不得不加快脚步往寺院里面躲了。
仁爱寺也不很大,大体上就是一个狭长的矩形,方方正正的,入口不远处就是几个香炉,正对着大雄宝殿的十来层台阶。李友全就在进门后顺着中轴线往里一路先拜了那几个大殿,到底了沿着左侧拜了所有的小殿回来,最后才又沿着右侧的小殿拜了个折返,准备稍作休息然后烧香。这里还是保留有两个香烛摊子的,就在入口院厅的两侧,各有两个看着就慈眉善目的阿姨经营,她们带着绶带,笑着递上一捆捆五颜六色的香。
李友全就朝离得近的那个摊子走去,摊前头好几个人在精挑细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各自手里头已经满满当当拿着一摞了,还在仔细询问高香有哪些种类。一对夫妻带着大概是十来岁的女儿,先要了两柱“节节高”,又让女儿自己挑一个喜欢的。李友全不懂里头的花样和门道,就隔着这些人问那看摊的阿姨:
“阿姨这怎么卖?”
其中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的阿姨笑呵呵地看向他说:
“请香吧?一个人吗?要好一点的还是普通的就行?”
“就普通的拿一支就行。”
“那就请一柱全家福吧,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也好,诸事都宜,在乎的是一个你的心诚。”
“那就拿这个吧。”
“那就请这个咯,二十五块。”
李友全扫码付了钱,接过这蓝色卡纸裹着的细长的几根香,可这会三个香炉周围都挤满了人,他也就不着急,先隔了七八米在那儿站着,一边磨洋工一样撕开香上的塑封膜,一边看着眼前的人。
正对着他是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女孩子,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李友全一眼就看见她,是因为女孩儿正对着他拜了三拜,鞠的还是一百二十多度的躬。不过他也就诧异了一两秒,因为他看见随后女孩朝左每转九十度三拜,拜了一圈又反了个向朝右每转九十度三拜,这么两圈下来,一直都是双手持香高举过头顶,紧闭双眼,口中始终念念有词,手上的香也烧掉了三分之一,才去放在了香炉里。
李有泉觉得她一定有研究,也一定很虔诚,想必心中所求之事也很多。
随后那两位刚才在香烛摊上看到的老妇人也过来了,买的香早已手握不住,都是小臂环抱着。她们在中间的香炉前刚站定,却又环顾四周起来,然后请来了清灰的师傅把香炉里那烧了一半的或是灭了的残香用一把小铁犁子扒平,清出了一大块平整地方来,连声和师傅道了谢。
然后她们才把自己的香全部引着,火没吹灭的时候像捧着两个火炬,火吹灭了冒得是肉眼可见的浓烟。她们俩把香一起簇着插进香炉,就站在那一大团火星子前,双手合十遥对着大雄宝殿作揖。
李友全想起来刚才在后头的药师殿里也碰到过她们,三个行跪拜礼的蒲团上左边两个就是这二位,一丝不苟地磕完头还在上头祈祷了很长一阵子。最右边的蒲团倒是一直换着人,一位人高马大染着黄发的年轻人进来跪下,一气呵成不停歇地磕了十个头,他的女伴在门口给他喊着数,他磕一个她就敲一下手机上的电子木鱼,外放的音效还让旁边那两位老妇人以为是有住持来活动了。
李友全正准备往前走向稍有空闲的香炉,一个小男孩却又站在了那前头,他的母亲在后面一手拿着孩子的外套还攥着刚买的香,一手握着手机对他喊:
“快快,这会没人,你快站到后面去,我隔着炉子拍你,正好把后面的大殿也拍上。”
小男孩在香炉另一侧略显得不耐烦的说:
“妈妈你快点,我们快点去吃素面了。”
“那又跑不了,你急什么,你侧过身子来,我数一二三的时候你拜一拜。”
“这炉子边上热。”
“那你站远一点,看我看我。”
“妈妈你快点。”
“你看看你,你不听话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你看看别的小朋友多乖。”
李友全顺着这位母亲指的方向看去,是香炉边上的小许愿池,那里也围着不少人。一对夫妻俩,一人一台手机对着自己的儿子,一会儿走近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拍拍周围,估计是在录视频。他们的儿子对着许愿池中央那座小九层塔抛着硬币,高兴的大笑大叫着,吸引着周围过往的人的目光。
李友全身边的这位母亲嘴上依旧低声地数落着她的儿子,但还是放下了手机,上完了香,一同走开了。
李友全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小的时候他就体弱多病,八岁那年大病一场四处求医的时候,他母亲天天都是急得掉眼泪。有一天他母亲给他一大早就叫起来洗漱得整整齐齐,倒是没有带他去寺庙,而是请来了一个老头,不知道是哪位远得顺着往上数四五代才能沾上边的远房亲戚。
老头说着什么相生相克,八字轮回,还说李友全五行缺一点水,名字也不够硬气,所以身子弱。于是李友全就拜了这老头当干大爷,老头给了李友全一个外门名字,跟他一样姓沈,叫沈晨晖,听着响亮,还带着水。老头说也不用改名,就有这么一个新名字观音菩萨也能知道,李友全的母亲就把这名字让老头用毛笔写在红纸上,贴在了屋子里东墙上头,一贴这就是二十多年。
后来等李友全身子开始长个发育了,小时候的毛病也就基本上好了,他母亲却是一天也没放下心来,总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李友全十九岁那年,他母亲就在家里头给他张罗扎新官,在家里摆圆桌烧元宝的,还放了整整三串一百响。他母亲说:
“男人呐,岁数里逢九,那就是一道大坎,好好把这坎迈过去了,接下来十年也都顺顺利利。”
李友全那个时候哪能信这些,就说:
“这又是哪里的说法,我怎么没见你给我爸办。”
他母亲就白了他一眼说:
“你爸用不着我操心。我也用不着你信这个,你就去好好磕几个头就行了。”
李友全就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个流程,他母亲还说:
“你呀,可算是长成个男人了。往后你二十九,三十九,哪怕你九十九,只要我还在,我就给你办。”
到现在李友全也依然不稀罕这些门道,长大后他在外地读书工作,一年回老家也就两三趟,二十九岁那年他母亲没有给他办,他以为是母亲忘了,或者没机会逮到他,直到中秋节的时候他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提及,他母亲才淡淡地说:
“早给你办啦,知道你不喜欢干这些,让你爸替你磕的头。”
说完又叹了口气说:
“我们岁数也大了,哪天要是你娶媳妇了,你媳妇给你办就好啦。”
李友全就没有说话。
回过神来,李友全赶紧上前引着了香,香炉里没有什么空闲地方,要是往那一簇簇中间下手又不太方便,担心稍不慎会烫着。他就把香平放着轻轻的丢了进去,反正他觉得蚊香这么平放着也不会灭,所以不大要紧,何况早晚是要被扒灰师傅扒平的。
烧完香后李友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一样长舒了一口气,换做以往他这时候就可以出去了,他的烧香拜佛过程一向都特别简洁,多少和他实在是不喜欢在任何人多的地方多呆的性格有关。
可这次他决定往距离出口不远的靠墙那几间厢房去看看,那里是院内的餐厅,纪念品馆以及商谈布施之类的地方。由于害怕会晕车,来之前他并没有吃东西,于是他张望了下,目光扫到了刚才那个急切地想着素面的小孩子,他也就朝那对母子的方向走过去。
仁爱寺的素面很有名,自打寺庙变成了大红大紫的旅游打卡点,这里头的素面也一直名列什么凌风市东北区美食榜前十位之类。寺院内的餐厅就是方方正正的一间小房,垂花门上有个蓝底金字的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除了最后一个字大概是“斋”,前头两个字李友全实在是没能认出来。门口用画板架支着一块一米见方的小黑板,上面标着素面三十一碗,底下还贴了很多素食的图片。
掀开厚塑料布做的门帘进去,里头挤满了人,三张长条形桌子的两侧都已经坐满。还有不少人站着,他们要么紧盯着坐着的人,好随时抢占一个位子,要么紧盯着橱窗里面的师傅,排着歪歪斜斜的队等着餐。李有全也一眼看到了里头一位正在捞面的师傅,灰色的围裙里面只有一件短袖,他两手同时攥着得有七八个汤漏,上下挥舞着,那模样像极了方才见过的举着宝器的多臂金刚。
除了素面,最靠里的还有一个窗口卖的是方便携带的食品,离着远望过去能分辨出来有一些青团粽子,还有很多礼盒装的就猜不到内容是什么了。好在这个窗口里的姑娘会时不时对着香客们拍拍手,她衣领上别着一个麦克风说:
“来来来这边不用排队啊,自用也好,送亲友也好的罗汉素食,真空包装方便好吃啊。”
随后她又举起了一个罐子说:
“特别给大家推荐我们的禅茶啊,春茶上季了,我们仁爱寺自己在琼脂岭的茶园出的新茶,大师灌溉,少女采摘,泡出的都是大自然的精华,数量很少,爱喝茶可千万别错过了。”
琼脂岭就在仁爱寺东北方向不远的那一带,那里是有一片高高低低的小山坡,最高的也就百来米,山上面有的是荒地,有的是野竹林,现在照着这说法看样子是开辟出了茶园,倒也没什么稀奇。李友全一直觉得寺庙和山林是很搭的,远离市井的搭配很容易就让人枯藤老树昏鸦起来了,适合闲云野鹤的人修身养性,大隐隐于朝那可毕竟免不了风尘味。
他二十来岁的时候还真动过出家的念头,特别是在他大学毕业一两年后,偶尔看到的几则佛门道观各色招聘信息上,那都是朝九晚五待遇优厚还不用剃度。李友全头发倒是本来就没几根,只可惜那真是僧多粥少竞争激烈,更何况大多偏好研究生以上学历,有的还需要会念经文,他也就只有这一线眼缘罢了。
他想,看来现如今,僧人们的业务是更加的繁忙了,还得承包茶园爬上山运作,越来越多的修行光想想他都觉得自己可承受不住这强度。更别提和少女们一起采摘了,他不懂为什么这寺院采茶还得拉上少女,可他知道就自己那拴不住的意马心猿,这么采茶得立地成魔,所以这自己无论当年还是现在,入不了佛门,那是自然的事,没有那境界。
李友全这么胡思乱想的期间又涌进来了不少寻觅斋饭的人,把他从门边往里面推,他实在是不喜欢乱哄哄人挤人地排队,也不想在一旁看着别人吃完然后好不容易抢到个位子却还是要一个挨一个地和别人挤着吃饭,于是他空着肚子空着手又走了出去。
餐厅的隔壁是功德堂,也是小小的一间房,里头大概就是大施主们的大事迹了,一眼就能扫到一尊纪念碑,上面密密麻麻刻着些字,李友全没有进去,直接走向了离出口最近的两间屋子,那是法器流通处。
李友全不知道法器流通处这个叫法是不是新潮的,他记得小的时候去的城隍庙里头只有纪念品店,可现在这名号确实是好,脱了俗,还让人觉得这里头的宝贝那真的都是从极乐流向人间的。
李友全印象中他唯一一次在寺庙里买东西,是买了两盒线香给林微,他在庙里头烧完香,碰巧想起来林微说她招蚊子,就全凭包装好看买了两盒香。给林微的时候,她眯着眼睛笑着说:
“可这也不是用来熏蚊子呀。”
李友全也就笑着说:
“谁知道呢,多少有点用的吧,万一感化了蚊子呢,你也不跟我一起去挑。”
“情侣是不能一起去寺庙的。”
李友全不知道为什么情侣不能一起去寺庙,特别是那些求姻缘求子嗣的人要是知道了这说法会怎么想,可这是林微说的,他也就没多问。后来林微也给李友全买了一个护身符,还是来自一座名刹,李友全就一直把它塞在了出门要用的双肩背包最里层,背了快六年了。
这回李友全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能保保平安的小物件,因为他总觉得自己最近除了一贯的焦心,小病小闹也有些过于频繁了,于是想着希望能盘到一个檀香木头之类的小吊坠,走进了法器流通处。
里面看起来就是跟金银首饰古玩店一样的摆设,两大排玻璃展柜,里头三位数到六位数的东西都有,墙根还有几个人围着一尊半米高的金佛看得出神。除了一些进门口堆在四个纸箱子里的香囊布袋和护身符,李友全饶了所有柜台一周,觉得自己能买得起的也就是一两串念珠,珠子最小,一眼能看出来塑料味的那种。
与他隔着展柜的是一对男女,二十来岁的女人坐着,她身边围了三个导购,给她拿出一个个玉佛的项链,那四十来岁的男人就站在女人身后,给她挽起头发,把项链一个个往她藕白色的脖子上试。
试到一件三寸照片大小的琥珀色弥勒佛的时候,女人看着眼前的梳妆镜似乎很满意,轻轻的点了点头,身后的男人也点了点头,身边的导购们也点了点头。随后她看着镜中的玉佛,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跟着她就左手把玉佛托起,放到了毛衣领子里面,整了整衣服,转过椅子半倚着柜台,笑吟吟地看着男人,眼睛弯成了一轮漂亮的月牙。离得最近的那一位导购于是就把手上打开了的空盒子闭上,放在一边,双手合十,也对着女人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
接着她就把空盒子装了个精致的手袋,确保塞进了品鉴书,然后双手提着袋子放在身前,也笑吟吟地看着男人,眼睛在薄薄的镜片后头眯成了一条线。男人的胖脸上泛着些许油光和红晕,他也一直笑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又搂过女人让她再看点别的。
李友全没看清刚才那个琥珀色的弥勒佛,他觉得他眼前这五个人就很像弥勒佛,甚至比那玉雕的更真切,他们都笑得那么好看,那么舒心,在强光灯下,头上还真有一圈淡淡的金轮。看来这样的善男信女啊,才真的是有佛缘,有慧根的。
李友全匆匆退出了法器流通处,他什么也没有买,只觉得肚子饿得厉害起来了。从出口出来,他看见入口处人好像比先前更多了,两位安保人员已经用移动栅栏围出了迷宫一样的排队通道,人群像贪吃蛇一样扭着弯转向,向黄色的围墙里面蠕动。
一辆标着“仁爱寺专供”的货车一路猛按着喇叭,挤过几条老路,转弯后在一扇不对外开放的侧门边停下来,一位穿着僧袍的年轻人就走了过来,和司机说着话。李友全不知道这车里装的是素面,还是高香,还是别的,想必无论如何,都是满满一车的功德与缘分。
僧人尽管没有光头,却只留着板寸一样极短的头发,带着眼镜,穿着运动鞋,一身素淡的灰白长袍在两点钟的日头下显得很是好看,衬得整个人也格外的温文尔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僧袍,他才后知后觉这是他今天见到的第一位僧人,不过身着便装的弥勒佛,倒是见了好几尊。于是他心满意足地迈到街对面,又跟着人群沿着来时的路,向地铁站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