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找什么呢?”
一直翻找书册的清凫神君见到书架里冒出的澹台傲琼的头,吓得后退一步,“哎呦!你这丫头!躲在这儿骇老夫!”
澹台傲琼从一旁的空隙走过去,“瞧您说的,我可是特意来探望您!”
“嗯?”清凫神君投过去审视的目光。
澹台傲琼被看得心虚,如实道:“顺便,问点小事。”
“老夫就知道!”清凫神君无奈地看了一眼八百年不来一趟的澹台傲琼,直接问道:“你想问什么?”
澹台傲琼闲聊般问道:“幽罅王上大婚的喜宴如何啊?”
“满桌珍馐美酒!老夫当年豪饮两大……”
话未毕,清凫神君怔住。他突然想起自己与幽罅王上并无交集,之所以能参加婚宴,还是受恒曦太子委托,幻化成恒曦太子的模样。
这件事,只有恒曦太子知,他知,没有第三人知道。
那澹台傲琼是如何知道的?!
澹台傲琼看出了他的疑惑,坦诚道:“今日世母同我说起恒曦太子在祖爷爷婚宴的所作所为,豪爽风趣,这可不是克己束身的恒曦太子能做出的事啊!有这样性情的,除了师伯,我想不出第二人。”
清凫神君尴尬地笑了两声,“神族性情多变,如何就判定是老夫?”
澹台傲琼贼兮兮地迎上清凫神君闪躲的目光,“如此说来,您承认当年的恒曦太子是被冒充的了?”
清凫神君见自己已经绕不开澹台傲琼的问题,索性认命,“告诉你也无妨,你记着不可传出去!当年的确是老夫。”
澹台傲琼疑惑道:“为何啊?恒曦太子被什么绊住了?竟不赴祖爷爷的婚宴!”
还未等清凫神君想出理由,澹台傲琼便开始了自己推断,“总不能是,恒曦太子与祖爷爷一同恋慕祖奶奶,他一时情伤,不愿见心上人嫁与旁人,更无颜面对亦徒亦友的祖爷爷,才让你扮他赴邀。”
“呸呸呸!你话本看多了?!”方才的话要是澹台傲劂说的,清凫神君一定一边拍他脑门一边指责,但澹台傲琼说出来,他只会指责不会动手,毕竟不忍心对小姑娘动手。
指责完,他故作深沉般缓声教育,“傲琼,这两男一女,未必就涉及爱恨嗔痴。”
但澹台傲琼不领情,“那我想点别的,您给个提点?”
清凫神君被她问得慌乱,“老夫……老夫能提点什么?”
“师伯,倘若三哥与栩琢明日大婚,您是向天帝告假,还是找人替你去。”
“这还用选?当然是告假!徒儿大婚,再忙的事都要放一放,我焉能不去?!”
在澹台傲琼的一双“你瞒不住了”的目光下,清凫神君又忙着解释,“恒曦太子不一样,他哪有老夫闲暇……”
“师伯撒谎!”澹台傲琼敏锐的目光直逼他,一语点破,“您是不是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小点儿声!”清凫神君低声呵斥,环顾周围无人,才松了口气,耐心劝道:“你别问过多,只要记着,恒曦太子与幽罅王上从无敌对。”
澹台傲琼见他铁了心不说自己的怀疑,只好作罢。她抬手幻化出食盒,打开方盖,将糕点呈现在清凫神君眼前,“师伯,我说了,我是特意来拜访您的。”
清凫瞟了一眼食盒里桃粉色的奇形怪状的糕点,眉头一皱,突兀拍上食盖,将食盒推回,“上年纪了,牙口不好,你自己留着吃吧。”
澹台傲琼按住食盒,往清凫神君身边推,“别啊!这糕点是孝敬师伯的,师伯别推辞啊!”
清凫神君继续推,“心意已领,你还是自己享用吧!”
“师伯既然不收,就实话实说吧!”
此言一出,澹台傲琼瞬间没了推力的阻碍,连忙站稳差点晃倒的身体,继而感觉到手中空空。
清凫神君背着澹台傲琼嫌弃地瞟了一眼食盒,又转身冲着澹台傲琼轻咳两声,“既是孝心,老夫也不好推辞,那就笑纳了。”
“师伯您宁愿吃这难以下咽的东西也不愿告知我真相!”
“有些秘密只能是秘密。”
看到清凫神君难得严肃的模样,澹台傲琼生出些许愧疚,觉得自己实在不该为难长辈,便道:“师伯,这糕点口味欠佳,我改日做一份孝敬您。”
清凫神君一边点头一边如愿以偿地将食盒还了回去,他很了解两兄妹的脾性,澹台傲琼的脾性与澹台傲劂那臭小子不同,澹台傲琼会因旁人的宽容大度生出愧疚感。
“傲琼。”
澹台傲琼连忙以魔力收了食盒,朝唤她名字的天后行礼。
天后握住她行礼的手,带着她回了自己的宫殿。
澹台傲琼接过仙娥递来的冰茶,看着茶的颜色不禁蹙眉。
“不喜欢吗?”
澹台傲琼连忙舒展眉头,“不,只是没想到,天后殿下也喜欢人间的梅浆。”
天后的眉眼间染上愁绪,她轻轻叹气,惋惜道:“是恒曦喜欢。他生前游历三界探民情,去了人间便买几罐梅浆与本后分享。本后也会学着做几杯放冰鉴里存着。”
澹台傲琼听她将话题引到恒曦,便顺势歉疚道:“说到恒曦殿下,昨日我想冒险见他一面。他只叫了一位女子替他传话,说不愿见我。我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还请天后提点。”
“女子?什么女子?”天后似乎想到什么,眼中若隐若现的慌乱,扶上扶手支撑身子。
澹台傲琼一直在窥测天后的表情,也看出了天后的慌乱,但她明白,即便想刨根问底,也要先冷静下来细细揣摩,如实道:“一位着蓝衣戴花环的赤脚女子,也不说真名姓,只临时取了名字糊弄我。”
“她……叫什么?”
“媅,是有安乐之意的女甚媅。”
天后怔住,点点泪花晕红眼眶,红唇颤颤,千言万语哽在喉中。
澹台傲琼似乎没看见天后眼底的惊愕,继续道:“之后我对了画像,才知她是我曾祖母,也不知她为何对我隐瞒身份。说来也奇了。我去见恒曦太子,怎么就见到了曾祖母。”
天后紧紧盯着澹台傲琼茫然的脸,颤颤道:“那你……你是!”
“我?什么?”澹台傲琼看出天后猜到了什么,急切询问答案。
“怪不得恒曦会选你,怪不得幽罅会那样说。我以为是他有私心,如今看来,终究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不懂。”澹台傲琼面上平静无波澜,心里却波涛汹涌。有话不能直说吗?
天后走到澹台傲琼面前,抬手,轻轻触碰她温软的脸,“我就说,初次见你便觉得亲切,若不是一家人,又怎么会这么像。我应该早些猜出来。”
一家人,什么一家人?天后是在同她说话,还是在同她身体里的恒曦太子说话?
澹台傲琼看得模糊,听得也模糊,原想再旁敲侧击,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少熙太子,天后殿下不会见你的!”
仙娥吵闹的声音打断了澹台傲琼的沉思,澹台傲琼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天后。
天后皱眉,目光落向吵闹源头,鄙夷与不耐烦两种汇聚其中,“你回去,我应付他。”
“母后!原来您在招待客人。”
澹台傲琼还未来得及离开,却被突兀扔进来的东西拦住去路。
少熙提着方才阻拦他的仙娥的尸体,故意扔在澹台傲琼脚边。
澹台傲琼知道他故意挑衅,便保持着平和的表情,拿着丝帕俯身擦拭鞋上溅的血。
这让想看澹台傲琼失态的少熙极其不满。
“母后,您的宫殿已经是什么人都能进了吗?”少熙嚣张地盯着澹台傲琼,他想从澹台傲琼脸上看到愤怒不满的表情。
只要澹台傲琼愤怒不满,便是恒曦愤怒不满。
澹台傲琼不看他,抬手用魔力清洗了地上的血迹,又以魔力让仙娥的尸体化为仙灵点点消散。
清理了残迹,澹台傲琼朝着消散的仙灵做了个安息的动作,继而向天后道别,“殿下,傲琼告辞了。”
少熙挡住她的去路,“想走?见着孤就想走了吗?澹台文矱没教你何为礼数吗?”
天后将澹台傲琼拉回自己身边,挡在她身前,指责少熙的无理,“傲琼是吾请来的。太子贸然闯进来,恐怕不妥!”
“澹台傲琼只是承载恒曦魂灵的容器,母后不必将对恒曦的亲情转到她的身上。”少熙反驳了天后,得意地看着澹台傲琼平静的脸,轻蔑道:“孤方才说的话,你可知晓?”
澹台傲琼不懂他哪里来的得意与轻蔑,“我知晓。”
“知晓?知晓还这么平静?”少熙不解,澹台傲琼只是被当做器物,天后对她的关心只是因为她身体里的恒曦太子。她为何这般平静?!
澹台傲琼双手置于腹前,端得是宽容识大体,“天后殿下是三界的天后,邀我吃茶浅谈,已是我的幸事。”
她宽容识大体的模样让少熙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也是这般温和宽容,也是这般巧舌如簧。
少熙突兀疯癫起来,随手变出一把剑胡乱刺向澹台傲琼,口中一直吼着,“虚伪!你跟他一样虚伪!”
出乎意料之外,澹台傲琼没躲,她唇角暗暗一勾,迎上了少熙的剑。
“傲琼!”天后一掌神力轰开少熙。
“好痛……”澹台傲琼做出痛苦虚弱的表情,无助地望向天后,“殿下,当年,恒曦太子也这么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