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身心彷徨 前途茫茫
书名:雪飞炎海 作者:谭玉旋 本章字数:10102字 发布时间:2023-08-29

游魂阵自创始以来无往不胜,从未经受如此大的挫败,栖鹭庵重创了孟宗。孟宗在江湖上,三十年之内,没有大作为。

一夜经历两番恶战,天已渐渐亮了。洪慈等人奔跑在路上,太阳一点一点在她们身后升起来,仿佛追赶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火红的日出。

日出很美,对于栖鹭庵来说将会是崭新的一页,从今天起他们将会成为武林公敌。

荭萱突然跌倒在地。洪慈等以为是追兵到了,荭萱道:“师父莫慌,是我自己跌倒了,我没力气了。”

栖鹭庵弟子皆是身上带伤,失血过多难以支持。又饿又困。大家都要休息。洪慈背起荭萱,左右环顾,看见了一幢房子。似乎是个农庄。洪慈道:“蕖儿,你身上的钱袋还在吗?”

何蕖往腰间一摸道:“还在。”洪慈道:“落藜,你拿着银子到庄子中向主人换些饮食。”落藜接过银子去了,她一进庄子便看到院中菜畦中遍生荒草。几只野兔受到惊动飞快逃了,她来到房门前轻轻叩门,许久无人应答,推开房门,为灰尘所呛,这里显然无人居住。

落藜来到厨房查看,只见灶台旁的缸子中还有一些陈米。于是回禀师父。一行人,来到庄子落脚,落藜伤得最轻,她道:“师父,我去熬粥。”

何蕖将萧追从身上解下,轻轻放到床上,给他喂了一口水,萧追半昏半死之间,喝了这口水意识就在逐渐恢复。

荭萱的腿受伤了,何蕖安置好萧追之后过去帮她上药,荭萱一把将她推开,说道:“谁要你假惺惺的,都是因为你。是因为你,菊蕊才死的。还有这个魔鬼,是他害了我们,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何蕖一向不争辩,但她受不了旁人这样侮辱萧追,她说:“师姐,请你不要这样说,萧追不是魔鬼,他从来没有杀过人,在咱们遭到血蟒攻击的时候,他冒着剜心之痛,杀了血蟒救了咱们。我们虽然连累了大家,但你们不论如何不能说他是魔鬼啊。他心里已经够苦了。”

荭萱不服还要再说,洪慈打断了她,洪慈道:“荭萱,我早就对你们说过,兰因寺之后,栖鹭庵注定不能独善其身。这一天早晚会来,不是因为萧追也不是因为何蕖,是梨花宫容不下咱们了,栖鹭庵创始的本意,不是要我们苟且偷生。要斗争就会有牺牲。萧家守护血魔珠,他们是天下的恩人是人间的希望,我们帮助他们,就是帮我们自己。”

这些道理,洪慈早已跟众弟子说过多次,可是在荭萱心中,羽嘉乃是世外桃源,不应该参与尘世纷争,栖鹭庵盛名之下,不会受到任何侵犯。在洪慈的强悍保护下,没有任何栖鹭庵弟子受到伤害,身在江湖,不知道死亡的残酷。

尽管洪慈说过多次,危险就要来临,但是众弟子对于洪慈的行为不能理解,不明白洪慈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荭萱道:“今天为了血魔珠跟各门各派撕破了脸,难保他们不来羽嘉寻仇,之后该怎么办呢?”

洪慈昂然道:“羽嘉不惧怕和任何人为敌,羽嘉不会被征服。若羽嘉子民遭受了危难,凤凰会出现的。我们要相信,凤凰会出现的。”说着看着何蕖,何蕖尚不明白师父眼神中的深意。但是她知道洪慈为她和萧追挺身而出,一夜之间树敌无数,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大恩大德,必将舍命相报。

这时,萧追醒过来,他的意识停留在他被各门各派的围住,指骂的时候,那种冤屈和愤恨,锥心刺骨之痛,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身上尤带着浓重的杀气。荭萱等弟子想起他掐住何蕖脖子的场景,都感到惧怕,纷纷退了几步。

萧追看着这些美丽的女子脸上皆带着惊恐的神色,她们的神色,和各门各派的人一样,厌憎与仇视。让他的心好痛,他低下了头,何蕖握住了他的手,以示与他同在。

萧追抬起头看着何蕖,目光顿时被何蕖脖子上的青紫淤痕刺痛,他颤声问道:“你的脖子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刚刚落脚此处,何蕖没有来得及遮掩脖子上的伤痕,说道:“方才情势危急,咱们受到歹人围困,被歹人所伤,幸好我师父栖鹭庵洪慈师太,及时赶到,是师父和众位师姐救了咱们。”

萧追环顾众人,但见人人身上带伤,便知她们跟着受累不浅,他说道:“多谢诸位高义。”又看着何蕖的脖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要回想,头痛得厉害,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痛苦地抱住了头。何蕖急道:“萧追,你哪里不舒服。”荭萱等人以为他的魔气又要发作,颤声道:“师…父。他……他好可怕。”洪慈叹了口气,对众位弟子道:“你们先出去。”

洪慈走过去给萧追号脉,奇经八脉受损严重,脉象阻滞凝塞,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不禁面色凝重。

血魔珠魔气发作之时如何凶险她是亲眼所见,萧追竟然能和如此凶悍的魔气对抗,他竟然能够控制住这魔气。萧家后人,好了不起!

洪慈从随身的香囊中拿出一枚保心丸,给萧追服下,而后将一部分凤凰真言的功力注入萧追体内,萧追道:“师太为何救我。”

洪慈道:“因为你是萧家后人,萧家后人守护血魔珠保天下安宁,应该得救。”萧追道:“曾经我也这样想,我认为我的家族做了一件有益于天下的事情。但是昨天,世人告诉我,并不是这样,萧家所作所为无益于天下,他们竟然恨我们,竟然那样侮辱我的姑姑。”萧追的话让何蕖心如刀绞。

洪慈道:“他们也是被梨花宫蒙蔽,为血魔珠诱惑。这血魔珠真是奇毒的诅咒啊。”

萧家多年难以摆脱的厄运,一切的牺牲与奉献,都是为了血魔珠。为了但叫萧家一人活着,决不让血魔珠出世的誓言,现在萧家真的只剩下了一个人。只有萧追还活着,以凡人的血肉之躯和血魔珠的绝世魔力相抗衡,萧家作为不需要任何人赞颂,不应该遭到如此唾骂,这让萧追难过。再次让萧追的心海翻涌,面临异常痛苦的选择。萧家教育后人过一种纯朴的生活,使所有后人确立一种信仰。面对钻心的痛苦,仍然能过一种纯朴的生活,在万毒窟的时候,他几乎做到了这一点,他一个人生活,在身怀巨大痛苦的时候,过着平静的生活。只有确保内心的平静,才能守住血魔珠。经历了那样的夜晚之后,他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他的心被那些无法摆脱的魔鬼紧紧揪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洪慈劝道:“追儿,他们并不能代表天下人,天下还需要你。你不能让自己失去控制。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值得去爱,值得幸福。”

萧追道:“这么多年,我努力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许下的誓言和承诺,我努力将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到做好,发现这还远远不够。想要天下真的安宁不能仅守血魔珠而已,否则相逢镇的百姓因何而死。”

洪慈恍然意识到,萧追守住了自己,是人间今日模样的基础。

否则世界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最可怕的是这轮苦难一旦开启就永远不会终结。再也没有冰魄雪心来制止血魔珠。而是血魔珠和冰魄雪心一块祸乱人世。

萧家明心正行却是如此结局,谁也不会重蹈覆辙,这世界如此令人悲观失望,难道真的来到了毁灭的时分。

这就是不知道珍惜的下场,安宁与和平来之不易,是因为有人为你们承受了所有,阻挡了所有。一心争夺血魔珠,欲令其出世的人们啊,你们真的知道血魔珠出世会发生什么?

洪慈道:“萧追,不要灰心,世上有太多人,因萧家的守护而受益,他们现在是有些糊涂,不那么明白,但是在他们心底最深处,都期盼着你感激着你啊。”

萧追听了这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冷冷说道:“我不在乎他们,我守护血魔珠也不是为了他们,是因为爹爹将重担交给了我,我又答应了姑姑。至于苍生……”萧追顿了顿,轻轻说道:“我不爱他们。”

何蕖知道萧追心中悲苦到了极点,说道:“你累了,歇一会儿吧。”

洪慈也道:“你尽管放宽心,我会保护你和蕖儿,我不会让任何伤害你们。我带你们回羽嘉,鹭鸶林是养伤的好地方,一定对你的伤势有帮助。”

萧追心中郁气未消,冷冷说道:“不必了,我去哪里,哪里就有灾祸,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

洪慈道:“天下一家,同命相联,同气连枝,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先别想那么多,休息一会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要赶路。”

萧追道:“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洪慈便退了出去。

何蕖见萧追躁郁难安,欲弹琴为萧追静心。

萧追看着何蕖伤痕累累的双手,若有所思,只听他道:“你也出去吧。”

何蕖的手放在琴弦上,停了一会儿,她的手受了伤,虎口震裂,琴弦嵌进伤口里,觉得很疼,半响说道:“好,我就在外面,你有事情叫我。”

洪慈见何蕖出来,问道:“怎么不陪着萧追。”何蕖的眼泪突然一颗颗掉下来,她说:“师父,我想他有些恨我。”

洪慈道:“别多想,我想是他身体上的痛苦超过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何蕖道:“我只恨痛得不是我,我只恨我不能帮他分担。”

洪慈看着何蕖伤痕累累的样子,说道:“你做得已经够多了。你承担的痛苦已经够多了。”说着从身上撕下布条,帮她包扎肩上和手上的伤口。

何蕖道:“师父,这屋子真么没有主人吗?我们住在这里会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洪慈道:“应该没有,这一带是沧溟派的地盘,沧溟派掌门魏昂生性残暴,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只因与梨花宫有所勾结,而无人惩治,愈加变本加厉,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远避,以致一带,十室九空。魏昂行事之凶恶,我远在羽嘉也有所耳闻。”

何蕖道:“梨花宫如此行事,天理不容。”洪慈道;“所以血魔珠一定不能落到梨花宫手里,否则,这天就再也翻不过来了。”

何蕖的手还没有包好,荭萱从外面冲进来道:“师父不好了,有一大队人马向咱们来了,马上之人皆身着云纹大氅,眼中精光毕露,看起来身手不凡。”

洪慈道:“那是沧溟派的人。”沧溟派的势力是跟梨花宫勾结得来,论武功,所谓的沧溟掌不值一提,若在从前,洪慈绝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只是现在栖鹭庵弟子死得死伤得伤,又带着萧追,要确保万无一失,可不那么容易。

何蕖道:“是冲着咱们来的吗?”洪慈道:“是冲着血魔珠来的。蕖儿,你保护好追儿,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一行人刚出庄子,沧溟派的人马已如同疾风般卷了过来,将他们的去路拦住。领头的人胯下一匹旋风黑马,正是魏昂。

魏昂一眼就看见了萧追,看见了他周身涌动的不同寻常的气息,仿佛看见了一件绝世珍宝,眼睛中放射出贪婪的目光,他的武功,跟洪慈差得太远,转而向洪慈道:“洪慈师太,稀客稀客,贵足怎么肯踏足紫川,想家父六十大寿,下了三道请帖,洪慈师太不肯赏光。不想今日在紫川看见您的身影。足慰平生。”

洪慈想追兵后至,不能多耽搁,更恨魏昂残害百姓,不与他虚与委蛇,拔剑说道:“让开。”

魏昂道:“洪慈师太及众位师姐妹要走,我绝不敢拦,但是那个人得留下来。不然我没法向梨花宫交代。”

洪慈道:“这个人,我一定要带走。”

魏昂道:“江湖传言,师太修炼《凤凰真言》已有所成就,近乎真妙之境,不想面对血魔珠也有私心杂念。不过师太要清楚,这厮在相逢镇大开杀戒,梨花宫执掌天下刑罚,一定会给世人一个交代,虽然师太救走了他,打伤一些武林同道,但是今天如果能够交他出来,我会向梨花宫求情。否则,你今天若是带走了他,便是公然跟梨花宫为敌,我好心提醒,师太可不能不领情啊。”

字字句句,指向萧追乃是杀人凶手,这样的屈辱冤枉,何蕖担心萧追情绪反复,不过他显然做出了决定,他仍然要守着血魔珠,所以他的面色很平静,魏昂的话他没有往心里去。他要做就是不动怒不动气,要让血魔珠的力量,重新回到掌控,否则一定是尸横遍野塞水不流的场景,好比眼前的魏昂,血魔珠要是落到了他的手里,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洪慈朗声道:“他并非杀人凶手,清者自清,栖鹭庵坦坦荡荡,无需任何人宽赦。”

魏昂道:“他明明就是大魔头,修炼魔功残害无辜。师太可不要被他骗了。”

洪慈道:“如果真如你所言,他是身怀灭世之力的魔王,杀人成性,你为何不怕,你为何不像惧怕梨花宫一样惧怕他,你不怕他在眨眼之间,就把你们沧溟派统统灭掉,一个不留吗?”

魏昂一时间无言以对,除魔联盟之夜的事情,他都听说了,魔王萧追受尽逼迫不肯还手,血魔珠出世的消息震动太大,争夺血魔珠而心潮澎湃,忽略了一个事实,血魔珠如果真有历代所传的威力,他为什么不还手。

洪慈朗声道:“因为你们欺善怕恶。你们知道他就是萧家后人,他在忍耐你们,因为你们知道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魏昂看着洪慈凛然无惧的样子,怨恨极了。

洪慈地位极高,否则不会以一己之力护佑羽嘉十年。洪慈高洁傲岸、品行极佳,挑不出一点错处。洪慈光明正大,显得他们这一众掌门城主卑鄙猥琐,堂堂七尺汉子,被一个女人压制,心中都是不服。此刻她与邪魔为伍,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魏昂抓住机会斥骂开来,貌似大义凛然,实则是发泄私恨,只听他说道:“这就奇怪了,萧家后人是对是错,十年之前早有分说,十年前,孽镜台上,妙垣萧离离定罪当日,洪慈师太不也在场,历数萧家罪行,何曾见师太反驳,不也是承认萧家是恶吗?既然当日不发一语,今日又为何胡言乱语,难道是对血魔珠心动了,难道是想用血魔珠来对付梨花宫,做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尊主不成?”

洪慈知道他们话中所指,是要将自己打成邪魔外道,拉栖鹭庵一齐下水。

是的,清规戒律、生死存亡。十年前她就是顾忌这些,以致终身之撼。今天再也不会了,她一定要保护萧追,她要成全何蕖这个可怜的孩子。

辩是辩不清的 况且江湖之中实力说话,谁的能耐大,谁就能让旁人听从自己,谁的本事高,谁就能让旁人闭嘴。

洪慈有感而发,胸腔起伏,发出凤鸣。声音远远传出去,响彻八方,直冲云霄,萧追何蕖听了十分激动震撼,心中在刹那间充满希望。

洪慈武功高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她就是凭借强势的武功在十年的时间里震慑四方,保住了栖鹭庵保住了羽嘉,外界盛传她已经练成了凤凰真言。

只有洪慈自己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资格,她永远不会练成,多年来她内心的惶恐不安是难以形容言喻的。越是表现得刚强就越是脆弱。

冰魄雪心无敌于天下,她没有能力对抗梨花宫,世上唯一能够击败冰魄雪心的只有血魔珠,这几年她行走江湖,既是为了寻找传人,也是为了寻找血魔珠,这有可能战胜冰魄雪心的唯一力量。

她收何蕖为徒之后了解她对萧追的感情心中十分感喟,洪慈在听到萧追下落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邪恶的欣喜。

的确,她为了守护羽嘉脑海中曾经闪过要夺得血魔珠念头,但是严惜死在她的怀里,那种遗憾和后悔将她深深击穿,击碎了刚强的外壳,露出最柔软的一面。当洪慈真正见到萧追的时候,他的样子,触动了洪慈,不禁肃然起敬,血魔珠是邪恶的,萧追的力量却是正统的仁慈的。

不论是萧追还是何蕖,他们的坚守,他们对彼此的心意都洪慈自叹不如,萧追身上蕴含着一种改天换地的力量。

而一个能够练成凤凰真言的人,她的目光和视野不能仅仅局限在羽嘉,不应该以羽嘉寻找任何借口,凤凰真言,应该是天下的福祉。

洪慈以凤凰真言发出心底的呼唤,在场之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她说:“萧追受尽逼迫仍不还手,他倘若真的是魔,你们岂能活着。你们分明是欺善怕恶,欺萧追之善,怕梨花宫之恶。萧追究竟是善是恶,这没有血魔珠的十年就是最好的证明。”

洪慈说这几句话鼓足了真气为萧家鸣不平,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又久久回荡在旷野间,震撼人心。却无法触动魏昂这般怙恶不悛之人。他说道:“毕竟死了那么多人,他究竟是谁,有没有杀人,要梨花宫定夺,否则守护神怪罪,就算是栖鹭庵一样担待不起。”

洪慈跟着一声清啸,双掌齐出真力流动变幻,仿佛一只凤凰,顷刻之间打了沧溟派人仰马翻。

荭萱等人护着萧追夺路而出。沧溟派紧追不舍,前方小弱水追来。

虽然名为弱水,镇教之宝却是一种极为厉害的火焰,极为危险,不易操控。小弱水轻易也不会动用,然而血魔珠得之可得天下,值得兵行险招。

所以放出弱水之火,阻断栖鹭庵的去路,并向着栖鹭庵直冲过来。

洪慈喊道:“布阵。”所有弟子双掌齐出,形成一座气墙将火焰挡住。

这法子对真气损耗极大,弟子们抵挡不住,火焰要烧过来,萧追见状胸腔中发出悲鸣。洪慈喝止:“追儿,不要动手。”

昭穆剑跟随何蕖已久,已直到主人心意。只见昭穆剑自行出鞘,将操纵火焰的人全部杀死,又自行还剑入鞘。

此消彼长之际,洪慈暴喝一声,将火焰全部推了过去。附近恰好有一种极易燃烧的草,火焰点着草木,立刻连成一片火海。

洪慈用撤下来的功力带着弟子向后飘,有两名弟子弟子体力不支,被卷入火焰之中,洪慈要救,已经来不及。

栖鹭庵众人强忍悲痛,继续赶路。直到两天两夜才停下来休息。

这天晚上,星夜低垂,整个夜晚没有光亮,众人靠着几颗枯树干纷纷睡着了,萧追也闭上眼睛,没过多久,他又睁开眼睛,远远的看着心爱之人的脸庞。

何蕖太累了,一靠着枯树干,就睡着了,萧追凝视着何蕖,黯然神伤,该如何让她相信,自己对她没有一丝恨意呢?他看到何蕖脖子上的伤痕,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知道,这是他带给她的伤害,而今后这样的时刻只怕会越来越多,他将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

洪慈走到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萧追道:“血魔珠分量太重,我生怕血魔珠有闪失,就算以前是在万毒窟,我也是昼伏夜出,所以我晚上是不睡觉的。”

洪慈道:“苦了你了。”萧追道:“我没想到,何蕖跟我一样苦。”

洪慈道:“你既然能够体会何蕖的痛苦,为什么一路上,你跟蕖儿说话很少,你们在回避对方的目光。”何蕖萧追虽然一路同行,却心照不宣拉开了距离。

萧追道:“因为我知道蕖儿脖子上的伤就是我造成的,我差点掐死了她,对吗?”洪慈道:“那不能怪你。”萧追道:“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究竟给何蕖带来了什么,没有喜悦和平安,只有血腥和杀戮和永远无法解脱的痛苦。”

洪慈道:“你带给她的当然是喜悦,我能够感受到她在和你重逢之后,她是那样高兴,她把这样的心情转化为保护你的力量。我想你都感受到了。”

萧追在万毒窟无时无刻不再思念何蕖,想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想象她过得好不好。很多种样子,何蕖如今的样子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何蕖身上迸发出来的力量,让最了解她的萧追都感到诧异。这种改变可谓脱胎换骨,天知道她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萧追深知何蕖痛苦的根源,却无法帮她分担、解脱和救赎

他们之间不会有好结局了。

萧追道:“我的出现或许是个错误。”

洪慈道:“对于蕖儿来说,绝不是这样,你误会她了。”

萧追道:“那你们呢,我连累栖鹭庵死得死伤得伤,如果不是我,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洪慈道:“这些事早晚会发生。你保住自己就是拯救栖鹭庵了。”

萧追道:“梨花宫不会允许我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洪慈劝道:“我有感觉,凌琛和他的父亲不一样,你如果能够心平气和面对,父辈的恩怨能够在你们手上终结,还天下太平。”

萧追道:“就算我肯放下仇恨,使血魔珠不再出现在人间,凌琛也肯放下冰魄雪心,将权势散去还给每一个人,使梨花重归清白?而且我在万毒窟亲眼见到凌琛残杀陆姝,我不敢说他冷血无情,但他绝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洪慈深以为然,凌琛年纪虽小,心计却深,实在很有城府,围绕凌琛,还有很多疑团未解。有些事,洪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洪慈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想他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身体。”

萧追道:“实不相瞒,我的身体糟透了,我支撑不了多久了。”

洪慈道:“血魔珠在吞噬你的生命,要想个办法,把它取出来才是。”

萧追道:“血魔珠已经与我生命深深联结,只怕不成。”洪慈也知道,此事十分难,说道:“羽嘉医书典籍甚多,会有办法的。”萧追点点头,又凝望着何蕖的睡颜。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众人继续赶路,别的门派倒也罢了,洪慈最担心梨花宫出手,梨花宫却迟迟不出手。洪慈不知道凌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后的半个月中,洪慈一行人又遭到了几轮追杀。

萧追看着栖鹭庵的弟子为自己拼杀,尤其是何蕖的身影,他再也受不了了,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

这日飞刀门来袭,洪慈何蕖等人在刀光之中来回蹿动,渐渐不支。萧追一声长啸,浑身血光,涌动的波涛,众人一时间仿佛置身血海之中,飞刀不击自落。

飞刀门众人见血魔珠如此厉害,纷纷露出贪婪艳羡的目光。

萧追朗声说道:“栖鹭庵众人皆是受我胁迫迷惑,血魔珠就在我身上,谁想要,就来拿。”萧追魅影一般,顷刻之间闪出去好远,飞刀门的人跟着追去。

洪慈想追,但栖鹭庵伤兵累累,此时若有人乘虚而入定是一个不留。

何蕖看着萧追远去的背影,支持不住,以剑拄地撑着身子,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残阳如血。她看到师父面向夕阳而立,即将消失的阳光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十分悲壮。连日的奔波,洪慈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她瘦了很多。栖鹭庵蹚了这趟浑水,以后便要面对惊涛骇浪。

洁白如鹭被血涂污。真是让人遗憾。

洪慈见何蕖醒了,说道:“你在这里看顾你众位师姐,我去找找萧追。”

何蕖说:“师父,不用找了,他现在心里很难过,让他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何蕖走到洪慈身边,洪慈将她头发里的稻草拨弄出来,何蕖头发极厚,洪慈又怜爱地摸摸她的头,洪慈道:“别担心,萧追有保护血魔珠的意志,等闲人轻易不能伤他,他不会有事的。”

何蕖道:“师父,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洪慈道:“最近发生太多事,对于萧追来说都很难承受,给他一点时间,会好的。”

何蕖道:“师父我要回奈何城一趟,有些事情需要了结。”

洪慈道:“你想怎么做。”

何蕖道:“何家欠萧家一个交代,何家欠奈何城一个交代,我都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洪慈道:“真的想好了吗?你这么做也许会有天翻地覆的后果。”何蕖点点头,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了,一直没有下决定,是有自己的私心在,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何蕖尤其敏感脆弱,岂能免俗,她做不到大义灭亲,她没那么高尚,因为她是那样看重感情,她去天涯海角,既是她的矢志不渝,也是她的伤心逃避。

而找到萧追之后,她再也不能逃避了,她看到萧追,看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的心好疼好疼好疼。

她难以想象也不忍想象这十年间他遭受了怎样的非人折磨,把他折磨地丧失了萧家男人的一切特征,那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膀,健壮的后背,他本该有的,都没有了。

他单薄瘦削像是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命运的不公和残酷。

何蕖最清楚是谁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是何千,是她的爹,他杀了萧博,抢夺血魔珠导致血魔珠进入萧追体内,直接连累萧离离抱屈惨死,蛩鸣被灭。

他污蔑萧家,以至于萧追现身之后,遭到无情的追杀和咒骂,他们说萧追是个魔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就是萧家得到的评价,在他们历代皆为血魔珠为天下奉献一切之后得到的评价,这太不公平了。

孙绣枫说得对,她该死,她应该为这一切付出代价。没有找到萧追之前,她并没有揭发,因为她害怕会连累奈何城,她喜欢奈何城,这是她作为何家后人的天性,这一点何千说得对,他们生来就属于这里,何家先人一手缔造了奈何城的雄浑壮美,每一位后人都有责任去守护。

守护奈何城的平安是何家后人的使命,可是何蕖没有想到,何千丧尽天良竟至如此地步,他不仅背叛了萧何之盟,也极有可能背弃了奈何城。

是时候了结了,这一切落在她瘦弱的肩头,她说:“如果我爹真的是梨花宫的傀儡,我要让奈何城摆脱梨花宫的控制,我要将奈何城还给原本拥有它的每个人。”

洪慈再次为何蕖的勇气感动,所喜自己眼光终究不错,她拥有不屈的意志,战胜一切的勇气和决心。

洪慈说:“奈何城处于梨花宫控制之下是毫无疑问的,奈何城若有变,梨花宫绝不会坐视不理,恐怕你应对不来,我陪你一同回奈何城。”

何蕖摇摇头道:“师父,你就让我自己面对吧,不管发生什么这是我应该承担和承受的。”

洪慈心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何蕖来说将会异常残酷,她要与之抗争决裂的是她的父母,是她最亲的亲人,注定经历这撕心裂肺的痛,谁也代替不了。

不论何千与江淑汀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父母子女之间旁人原不便插手。有些事只能她自己去面对,她想要涅槃,就必须要过这一关。

而自己也要尽快赶回栖鹭庵,羽嘉情势危急,恐怕包藏祸心的贼人会趁着自己不在,为难栖鹭庵,芸芬现在一定很难,于是说:“你处理妥当,记得赶回羽嘉。我在栖鹭庵等你。”

何蕖道:“好。”洪慈道:“路上小心。”

洪慈屡次在何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已经变成了她的精神支柱。特别眷恋,舍不得离开她。她抱住了洪慈,洪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像是母亲安慰她受伤的孩子。

洪慈何蕖分手之后,各奔东西,洪慈马不停蹄赶回栖鹭庵,何蕖一步一步走回奈何城。

这时,血魔珠出世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魔王萧追再度出世,为祸人间的消息已广为人知。

一路上,茶馆客栈,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此事,他们不因萧家的奉献而尊敬,不因血魔珠的嗜血而恐惧,不因相逢镇的灭亡而悲伤,反而他们脸上充满见猎心喜的兴奋,充满向往,摩拳擦掌,血魔珠的威力,得之可得天下的诱惑。

这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氛围,好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将血魔珠视作囊中之物。威力的诱惑下,几乎所有矛头都对准萧追,在这种情况下守护血魔珠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萧追刚刚从万毒窟出来不久,事态发展得就这样快,何蕖总感觉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否则不会他们不会腹背受敌。

萧追想要放下仇恨,偏偏有人不许。

这时何蕖心中有一股无名怒火,她恨这些人,恨这些身受萧家保护而不自知的人,恨这些听到血魔珠便要前来绞杀萧追的人,恨他们不明白萧追,恨他们将杀人狂魔的罪名扣在萧追头上,恨他们将萧家的功勋踩在脚下,她不明白这些人怎能这样做,他们怎样这样无情。他们的眼中只有血魔珠的魔力,他们根本不在乎也不考虑血魔珠的出世究竟意味着什么。

因为有两个家族付出所有为他们挡住了这场灾难,他们不知道如果任由灾难蔓延开来,将会有多少人丧命。

正是因为萧家的守护使他们避免见到,所以他们无法想象的那有多么恐怖。他们并不害怕,才能肆无忌惮的践踏。

萧追心里的痛,只有何蕖才能体会。她亲眼所见,杀死凌璋的明明另有其人,为什么梨花宫一口咬定就是萧追所为,她虽然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凌琛,不能当面问清楚,但是可以明白凌琛大权在握,梨花宫一令一行不会与他的意思相违背。

凌琛会放过萧追,那是痴心妄想。恐怕冰魄雪心和血魔珠的决战将在所难免。

冰魄雪心和血魔珠正邪难辨,究竟孰是孰非,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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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飞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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