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之后。
韩修稍见好转,正拖着沉重步子一瘸一拐地向厕所方向缓移……
突然,杨素冒出来搀扶韩修!
韩修见状,一把将杨素甩开,瞪了她一眼继续前进。
杨素只能呆在原地目送韩修慢行。
韩修没走多远,一下体力不支蹲在地上!
杨素飞速冲到韩修身边扶起他,并且握起他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与他并肩前行。
韩修看着杨素一副抗日女英雄式认真的脸,不再拒绝。
杨素等候在厕所门外。
“啊——”
杨素猛然听见韩修吼叫一声,立即破门而入!
她惊慌地奔过去问镜前的他:“怎么啦怎么啦?!”
厕所中两位男用户突见一个怪女子闯入禁地,吓得一脸慌张,赶紧难堪地逃离出去。
韩修膛目结舌,盯着镜中的自己,木然说:“我的头发……”
杨素叹一口气:“咳,吓死我了,我当啥事呢!”她拍拍胸降下惊吓。
接着,她笑容和蔼地解释,“你头发太长了,缝合包扎伤口不方便,展大夫帮你剪了。
人家以前是发型师啊,没想到他用手术剪就……”
韩修突然凶猛地摇晃杨素双肩大声质问:“哪个滚蛋剪的?!”
他突如其来的狂叫,闹得杨素惊吓复发,双目呆直!
韩修一把甩开杨素,疯似的急速冲出门口——
门与墙嗵嗵嗵激烈的撞击,留下杨素扒在地上迷茫不已,忧郁重重……
病房门缝中忽然冒出一朵笑脸葵花,靠在床上的韩修淡然望去。
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杨素在捣乱,随即恢复原状。
赫然,杨素一身秧歌打扮跳进当地!她头带红花绿叶,腰间系条红布带,两手边抓布带活蹦乱跳地扭捏舞动,边欢笑地一惊一乍高唱: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杨素那滑稽样忽地闯入韩修视线,惊了他一下!
韩修看杨素起劲地扭着秧歌,真是个活宝,他忍不住掩嘴笑起来,硬想止住笑也无济于事。
毕了,杨素傻呵呵地摸摸头,走到病床前,害羞地说:“呵呵,你笑了啊?”
韩修压住笑问:“你加入秧歌队了?”
杨素如实答:“没有啊。”
“那干吗这副鬼打扮?”
杨素抓抓辫子笑道:“噢,上次豹子见我这样打扮笑得厉害,今天也逗你开心一下,听米花说这是啥非主流?”
韩修闻听后险些噎住:“非——”恢复点正经,“你这是非主流吗?简直不入流。”
杨素低脸偷乐。
韩修善意提醒:“少犯点傻,不然危险。”
“噢。那你不生气了?”她将笑脸凑到他面前撒娇问。
他突见她脸上还画着两个红脸蛋,立刻心颤地闪远身子紧说:“不了不了。”
“呵呵。我没想到你这么在乎自己头发,早知道就不让大夫给你剪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别往心里去了好吗?大夫也是为你好,等康复了你再留嘛。”她柔声好劝。
“如果有样珍贵的东西,在你身边留了很久,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你不难过吗?”他恢复酷颜反问。
“啊……这个……当时可能会吧,但是活命比头发重要啊(模仿他)!
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我一会儿去剃个光头好了。”她安慰他逗道。
“我怕你了,去吧。”他笑着直摆手打发她快消失。
“呵,你不生气就好。”她放心道,转即想到,“噢,对了。”
她拿出别在腰后的靠枕,“给你买了个葵花靠枕,你晚上枕着它做梦也会笑的,你看它多可爱!”
说着,她把葵花比在自己笑脸前晃晃。
他看它和她一样可笑,贬道:“枕着它会做恶梦。”
“是吗?”她疑惑地看看葵花,“不会吧,摊主说它能给人带来快乐,我也看它笑得很开心就买了。”
她转念高兴地开导,“没事,如果你能梦见现在的我也会开心的。”
他欲哭无泪,笑想:冲你这副秧歌大妈样,厉鬼见了恐怕都会笑到猝死。
午夜凶煞。
一个面目狰狞的母夜叉张牙舞爪扑面而来,几乎要活剥人!一个天使美女突然降临,与母夜叉争打起来!
扭打一番后,美女被打的落花流水、惨败不堪!
妖魔一样的母夜叉继续扑面而来,吃人似的可怕嘴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啊——”
韩修惊然坐起!大力喘着粗气,头上直冒冷汗!原来又是那个纠缠了他十多年的噩梦……
他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他赶紧打开床头柜上的灯,屋里即时朦亮。
他迫感口干舌燥,下床走到桌前抓起一大杯水一饮而尽!深呼吸一口长气后,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呼呼呼哈哈哈!呼呼呼哈哈哈……”
忽然,屋里响起阵阵怪笑声!韩修吓了一跳,慌忙探寻周围的动静,找了一气也没发现异常迹象。
他定神细听,发觉这个笑声来自背后,伸手一揪,拉出一个满脸傻笑的葵花靠枕!
枕头里不断发出怪笑声!韩修鼓捣好一会儿都没止住它的烂笑,无奈之下,只得憋气罢手。
就这样,他握着它,漠视着它,任由它傻笑至天亮……
翌晨。
“好吃的来了!”杨素欢呼着来给韩修送饭。
蒙头睡觉的韩修毫无反应。
她将餐盘放置一边,叫魂似的软声催促:“吃饭了?……”
他照常没动静。
她好生奇怪,过去轻轻撩开被单探视他的情况。
“别烦我!”他猛然坐起一声雷响。
她吓一大跳,追看到他头发蓬乱、憔悴沧桑的倦容,不禁燃起担心:“你咋的啦?!”
韩修闷不作声,一股脑冲到桌前,闪开底部柜门揪出一团被单又取出一个垃圾筒扔在当地,续而大步返回,四肢一展扑倒在床。
杨素完全纳闷,忙走过去揭开垃圾筒盖子,只见筒里填满了大堆乱七八糟的纸张,里面还伴着一阵阵沉闷的笑声,她翻开纸堆挖出宝贝。
“咦,它怎么跑这了?”她手捧葵花枕头傻瞪眼问。
“关掉它……吵死了。”本该发出震耳欲聋的斥言,在韩修的巨困中显得有气无力低沉咿呀。
“啊?难道你一晚上没睡,就听它笑了?!”杨素惊问,顺手转了下葵花脸上的一只眼睛,笑声骤停。
韩修一下醒了,翻起身奔到杨素身边,夺下葵花惊奇问:“咋不笑了??”
“转一下它左眼就关了啊,按一下右眼是开。”她坦白道。
“天呐!”韩修捂下额头超极郁闷,怨道:“你咋不早告诉我?害我整整听它傻笑一晚上!”
“哈哈……”杨素闻言捧腹大笑。
“好笑吗?”韩修脸面铁青问。
杨素压住笑,低语:“我以为你知道咋关呢。”
韩修甩甩葵花怒问:“啥破玩意儿!开关咋在眼睛上?!”
“我哪知道?你们城里人想法稀奇古怪的。”
“那你咋知道开关方法?”
“我见摊主就这么转啊按的,他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眼睛是它的开关。”
韩修险些崩溃,扭过头添下渗干的嘴唇,颇感自己刚才发出的傻话问话荒废至极。
杨素好心问:“你昨晚没做恶梦吧?”
她衷心希望他睡梦香甜,还不禁梦想:有空的话,可爱的我能飘过你的梦境该多好!
哎呀,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呵呵,偶尔让我闪过一下也行噢!
韩修一把将可笑的葵花丢给杨素身上:“它就是我的恶梦!”
他继续躺回床上,蒙头大睡。
杨素拽紧葵花,急催:“哎?饭凉了!”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苦中作乐。
医院花园里,来来往往的人们散心散步,和声笑语。
无聊的韩修被迫进来凑个热闹,远处,他望见杨素和一个小男孩挨坐在一张长椅上说着什么。
……
“姐姐,你坐过飞机吗?”小男孩边打手中的游戏机边问。
“没有啊,在电视里见过。”杨素亲和地摸摸他头回答。
“你真可怜,我都坐过好多次了!”
“是吧,明明真了不起。”她伸出大拇指称赞。
“那当然了,我是新秀冠军!”明明得意地笑道。
“啥是新秀冠军?”杨素傻问。
孩子停止游戏,惊讶:“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解释“就是电视里唱歌演戏的明星啊,我参加比赛拿了第一名!”
“噢。”杨素明白,又惊问,“你这么小就工作了呀?那你有空上学吗?”
“你不懂。我妈妈说了,现在是娱乐时代,上学没多少用。
当明星可以有很多钱,还可以见很多大明星!所以我妈妈让我专心演出就好。
哈,等我出院又能上台唱歌了!”
杨素听完孩子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心一揪。其实明明还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院方早就告知他妈妈明明得了血癌,更糟的是至今都未寻见与他相配的骨髓。
她微笑起来另谈话题:“明明长大了想当什么呢?”
明明欢颜骄傲地大声宣布:“当然是红遍世界的大明星喽!”
“这是妈妈的想法,你有什么梦想呢?”
“我想当警察。”明明澄说,马上又小声提醒,“千万别告诉我妈妈啊姐姐,不然她会伤心的。”
多懂事孝顺的孩子,杨素打心里钦佩喜欢他。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才8岁的纯真小孩,应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生长在充满欢乐的童年之中才是,他妈妈怎么会让孩子放弃大好学业,投入到一个灯红酒绿、虚荣浮华的成人世界呢?
她记得自己8岁时,只知道追着小狗小兔玩耍,不开心的话,爷爷给颗糖吃便傻乐去了,根本没有什么明星啊赚钱的概念。
看来时代真的不同了,现在是娱乐时代,我是落后时代,但愿孩子们能活在一个纯正的时代。
“别告诉我妈妈噢,不然我不理你了!”
明明的提醒声将杨素拉回现实。
“是,警察弟弟,绝对保密!”她赶紧敬礼保证。
“哈哈,免礼。”他笑开了花。
“对了,有首歌要送给警察弟弟!(唱)我在马路边检到1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
杨素边开心地唱童谣边加上动作,一会儿指指1,一会儿做样子把空钱交给明明手里。
明明痒得咯咯直乐。
前面天真的二人和乐融融,坐在背后静静听他俩谈笑的韩修,也不知不觉融入其中,随之动容。
楼梯口一处,杨素在专心地清洁擦洗楼梯扶手。
“你唱儿歌,真难听。”韩修的声音突然响起。
杨素翘首瞭望上面,只见韩修正怀抱双臂坐在起初的台阶上,她闷笑一下,继续埋头苦干。
“现在谁还教小孩唱我在马路边,人家都唱奥特曼。”
“我不知道啥傲慢的,我只知道拾金不昧是好品德,应该传扬。”
“也对。你最好教那些小孩和你一样,捡个100万的上交公安局,1分钱警察可看不重。”他打趣道。
她也不客气,半玩笑半认真地还口:“可能警察不看重1分钱,更看重忘忧时间那个大黑窝吧。”
他一听她的傻话,脸色顿时阴沉,冷言:“如果你希望我坐牢,尽管去做你的好农民。”说罢,起身走掉。
她干眨着双眼,脑中刷成一片白,然后吐吐舌头尴尬自语:“闯祸了。”
医院食堂。
医患者及工作人员都在排队、盛饭、就餐。
两名妇女清洁工正在边排队边长舌私语:
“真是的,一个刚来没几天的乡下妞,比咱们这些老员工还挣得多,凭什么?
咱们累死累活才拿2000块,她竟然拿2300?!”甲抱怨。
“就是啊,整整高300呢!”乙不满地亮出一只3的手势!“她不就比咱们年轻力大些,晚走一会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们好像忘了自己还是农转非。
“哼,她八成勾引展医生才进来的,展医生那么善良,最见不得别人有难了!
没想到她外表文文静静,原来是个狐狸精!”甲凭空捏造。
“我看也是!哎?我那儿有瓶过期的牛奶,待会儿拿给她喝,让她多跑跑厕所,看她还敢不敢逞能!”乙出了个阴招。
“哈哈好,妙!”甲乐意同流合污。
一旁排队的韩修,听到这俩中年妇女低级的对话高级反感,不由感叹:最狠妇人心。
……
韩修手端餐盘,在一个无人餐位坐下,然后夹些饭菜喂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他无意抬头间,看到不远的餐位坐着杨素,她大口大口吃得正香,他无助地晃晃首。
他又见一个妇女欢喜地来到杨素跟前,把一瓶牛奶放在餐桌上叫她喝,她立刻拿起牛奶推辞!
妇女不甘示弱,硬推塞给杨素牛奶,两人拉拉扯扯一番后,妇女放下牛奶速速走开!
杨素带着感激的笑容坐回座位,继续进餐。
吃完饭,杨素准备打开瓶盖品尝久违的牛奶,一抬头大惊失色,不知何时韩修已坐在对面!
她拍拍胸脯安抚安抚吓傻的心脏,嘟囔道:“你总这么悄悄过来可不是个好习惯,吓吓我不要紧,吓坏别人要赔钱的。”
韩修跳过她实施的学期教育,忽然看向一处惊呼:“红姐!!”
“啊?!”杨素吓得大喊一声,急速抱头躲进餐桌下面。
“呵呵……”韩修低头窃喜。
杨素听到韩修咯咯直笑,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他搞的恶作剧丑角,她不爽地钻出桌底,气呼呼地瞪着他。
韩修看着杨素生气还很可爱的样子,坏笑问:“刚才地震了吗?”
“你想吓死我呀?!”杨素气嘟嘟地反问,仍然心有余悸。
“反正吓你不要钱,不吓白不吓。”
“……”杨素被气到语绝,不得不忍气吞声坐回座位。
几秒后,她复原,一本正经地向他道歉:“那天……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无所谓。”他淡应。
“我有所谓,请你原谅我!”她坚持请求他原谅。
韩修愣一下,深切地看着杨素认真的脸,她又给他道歉,他沉思……
好像很久没人对我说过对不起了。我原不原谅,你真的在意吗?
“你不想原谅我吗?”杨素失落地低下头。
韩修一脸神秘地挨近她,勾勾手指要求:“杨素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啊?”杨素充满好奇地凑过脑袋收听。
“你知道吗?”韩修神情庄重地表示,“其实,我觉得你真的……吃傻了!”他宣布完,起身离去。
杨素定顿一阵,略感失望,羞答答自语:“啥呀?”我还以为他那么严肃,要和我表白呢……
韩修经过食堂门口,随手将那瓶“毒”牛奶抛进垃圾桶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