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琉璃火（五）
“他们都是这场灾荒和追猎下惨死的百姓，死前受到了无尽的折磨和羞辱。”
“他们从最初的反抗到被抓时的恳望被救，渐渐变成临死的恐惧和绝望。”
“他们已经死了，你当真还要焚烧他们的灵魂，令他们无法超生轮回吗？”
“姑娘，你真的狠心吗？”女子的声音逐渐哀婉，带着控制人心的魔力。
说完了她想说的话后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慕云卿没有察觉她的出现，也没有意识到她的离去。
她的脑子里反复地出现一个声音：“令他们无法超生轮回，你真的这般狠心吗？”这个问题不断地问她，要不要继续下去。
若是现在停止了，他们是否会再次变成恶灵？
慕云卿不知道。
他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记忆还停留在活着的最后一天。
反复经历和感受死前的痛苦，无异于凌迟。
可是她不是神，她不能决定他们是轮回转世还是灰飞烟灭。
不，他们生前是贫苦的百姓，她没有权利抹杀他们转生的权利。
所以，她究竟该怎么做。
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小人。
白衣小人面带不忍，“放过他们吧，他们死前已经够痛苦了。”
黑衣小人却断言道：“不，放过他们无异于纵容恶灵祸害苍生。”
白衣小人狠狠瞪它：“他们是无辜的，涂炭生灵是身不由己。”
黑衣小人嗤笑一声：“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迂腐。”
白衣小人拔刀相向：“宗门修士当降妖伏魔、匡扶正道、行侠仗义、惩恶扬善、锄强扶弱、侠骨丹心，欺负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实非君子所为。”
黑衣小人嘲讽讥笑：“说，接着说，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说破天去也不能反驳这场水灾乃他们所为，看看水中丧生的百姓，都是他们犯下的罪孽。”
白衣小人生气跺脚：“你蛮不讲理。”
黑衣小人不动声色：“你任性妄为。”
白衣小人气急败坏：“你冷酷无情。”
黑衣小人不动如山：“你优柔寡断。”
两个小人大大咧咧地在慕云卿的脑海里叽里呱啦地吵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控诉着对方的恶行（额，白衣小人单方面的激动。），最后实在吵不清楚了，两个小人往地上一坐齐齐看向懵逼的慕云卿。
“云卿，你怎么看？”
“云卿，你怎么看？”
慕云卿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你们礼貌吗？”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个新闻，某企业在招聘经理的时候出一个问题：某天，有十个孩子相约去铁轨玩，九个孩子选择在新轨玩，一个孩子选择在旧轨玩，并劝其他九个孩子不要在新轨玩，有火车通过，很危险。
但是九个孩子并没有理会他，继续在新轨玩，这时候忽然有一辆火车开过来，当司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
司机面临三个选择：第一，紧急刹车，列车会脱轨翻车，车上的乘客包括自己都可能会死去；
第二，选择拯救列车上的乘客，开向新轨，也就意味着那九个孩子会死在列车之下；
第三，选择拯救列车上的乘客和九个孩子，开向旧轨。
当时慕云卿对这个问题噗嗤一笑，行进中的列车司机可以变轨道？
为什么会有孩子在轨道上玩？九年制义务教育读狗肚子里了吗？
是脑子瓦特了吗！他们是眼瞎了吗！
还有这种铁轨铁路的附近没有设置安全提醒和禁行限制区域吗！
原先既定的行进方向是可以临时更改的吗？若是选了另一条轨道，偏移了设定好的方向，就不会发生事故了吗！
当时她还看了那道题下的几个回答。
一个面试者说：“如果我是那个司机，我会选择撞向旧轨上的那个孩子，舍一保九，把公司的损失降到最低。”
第二个面试者说：“我会选择按照原来的轨道行驶保护遵守规则的员工，他们才是我们保驾护航的对象。”
还有的面试者说：“如果我是司机，我会选择保护车上的乘客，保护旧轨上的那一个孩子，同时尝试缓慢刹车，给这九个孩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更有面试者说：“救什么救，遵守规则，人人有责，既然不遵守规则，那是他们应得的教训。”
慕云卿并没有将这些回答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只是招聘试题，十个孩子在他们的笔下只是几个符号文字而已，没有标准答案。
然而她现在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没有生命的文字，而是一条条人命。
一边是饱受折磨的灵魂，一边是受苦受难的灾民。
很难选，其实又不难选。
只有两个选择，便只能及时止损，舍一保九。
“其实我没的选择，他们已经死了，不会再死而复生。以几百上千人，换上万人的安宁。”
慕云卿双手一挥，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瞬间成型直上云霄，随着她的意念在半空肆意盘旋飞舞，青绿色的火焰疯狂暴涨，在这方天地熊熊燃烧。
火焰见风就长，很快方圆百里尽被琉璃火点燃。
这一次的异动不可避免引来了四方的关注。
“那是什么？居然有火焰不怕雨水，能在暴雨中灼灼燃烧。”
“不惧雨水的，只有异火，青绿色的火焰，似乎千年未见了。”
天机阁——
无极真人看着星盘中熠熠生辉的一点星辰，“琉璃火出世。”
星沉在窗前默默推演一番，无果，“琉璃火乃十大异火之一，排在第六名，此火雨沾不熄，风吹不灭，有着极强的净化之力，可焚毁世间一切邪祟晦气。”
无极真人微微颔首，“这些年不可推演的星象越来越多了，似是有什么力量在干扰天道之力，恐非吉数。”
“是吉是凶自有定数，乱象中的生机，本就难辨。”星沉索性不再推算，只看向远处火焰焚烧的方向。
无极真人没有说话。
琉璃火出世，也意味着邪祟降临。
栖云海和栖雾泽的城民也看到了这场焚世之火，划破了黑暗无望的天空，在暴雨中熊熊燃烧，栩栩如生的火龙在空中盘旋，龙吟声响彻云霄。
她身上的火焰肆意地燃烧，将整片天都烧的通红，她悬浮在半空，宛若神灵。恶灵在火焰中化为星星点点，飘散而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慕云卿似乎听到了耳边有很多人对她说：“谢谢你，姑娘，谢谢你让我们得以解脱。”他们忽然笑了，笑的慈祥和善。
他们离开了，解脱了。
“是火海焚天术吗？还是烈焰焚城术？”
羽珊等人寻找时机挣脱了触手，却被火焰热浪掀翻，御剑飞行在百里之外远远地看着，周身的保护罩抵挡了大雨的侵袭和异火的热量。
“那位道友修为竟这般高深，火系术法纯熟至此。相比之下，我的术法修为简直弱的没眼看。”苏源忍不住称赞道。
“那位道友稳重内敛，实则修为深厚，乃我辈学习的榜样。”宿七也惊叹于对方年纪轻轻修为高过他数筹。
一行人未曾想过使用异火的人不是夙西洲而是慕云卿。
“是也，万不可因一时的修为精进而骄傲自满，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秋雨连连点头，她自觉在宗门内，她的资质尚算可以，然而看到这焚天烈焰，顿时清醒冷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