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葫芦村(十)
廖志坤满腔的怒火压下了两分,慈爱地看着小人儿,“囡囡,睡醒啦。”
小姑娘懵懂的点点头,依恋地走向他,靠在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
廖志坤拍着小姑娘的后背,知道闺女的起床气还没过,人还迷糊着,肉串已经在烤了,过一会儿便能吃了,囡囡有了吃的很快就会打起精神来。
只不过……
他抬眼看着宿七一行人走过来,是了,还有这些个家伙要解决。
他拍拍女儿的小脑袋,“囡囡乖,饿了就自己吃,爹爹要把这些人清理好了,再来陪你。”
小姑娘圆敷敷的脸迷糊地看着他们,乖巧的点头:“不听话的小羊,打一顿就好啦,没有什么是一顿胖揍解决不了的,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蓦然眼前一亮,胖胖的小白手点着其中一人,“阿爹,红红的带子,好看。”她正指着羽珊的方向。
确切点来说是羽珊的头饰。
小姑娘就喜欢鲜艳亮丽的东西,看到羽珊头上红色的发带就走不动路了,“阿爹,囡囡想要。”
“好,好,囡囡想要什么,阿爹都会给你。”他朝着羽珊露出一个阴狠的微笑,“看来等会要小心单,若是被血溅到了发带,就不好看不吉利了。”
“给囡囡的东西,就得是干净的、香香的,才配的上我女儿。”他索性改了主意,从怀里摸出一支黑色的笛子。
“玉骨笛。”夙西洲轻轻说了一句。
慕云卿朝他看了一眼。
“妖族的宝物之一,传闻中音修可用玉骨笛御兽。”然而音修对精神力要求极高,可谓万里挑一。
廖志坤站起来看着他们,将笛子横在嘴前,露出无声的笑容,看的人心发慌。
“呜呜——”笛声悠扬而起,清脆与阴柔相应,委婉与悲戚并存,宛如哭咽之声,令人头皮发麻。
四周的树影无风自动,沙沙作响,天色无端黑沉起来,暖色的晨光被乌云覆盖,在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伴随着期期艾艾的笛声,悄然长出名为恐惧的萌芽。
那笛声悠扬而悲切,似乎在诉说着庄稼人凄苦的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世却仍死在灾荒之年。
“当我尝试共情,感受到的是窒息的绝望与恐惧!”好似下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寒凉如雪,慕云卿好似回到了那日,眼中的酸涩越来越清晰,几乎要充溢而出。
下不完的那场雨中漫天飞舞的黄纸,泣不成声的哭喊着永远醒不过来的人。
夙西洲默然看着她不说话,这种程度的攻击对他无效,可是他没有七情,无法感受她的悲欢喜乐,无法共情。
寒冷的雨天,萧瑟的村庄,无依无靠的笛声,呜咽悲悯,如泣如诉。
众人好似置身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不停地下坠。
刚得到长老的肯定和夸赞,宿七心中欢喜,面上却镇定自若,身为师兄,自当是师弟师妹们的榜样,沉稳大度,有勇有谋。
感受着身边一道道注视的目光,是羡慕,是崇拜,他不由有些自豪骄傲,看,他宿七通过不懈的努力,终是得到了所有人的重视,他不比其他天才弟子差,甚至比他们更优秀更努力。
正当他欢喜骄傲时,忽然感觉头疼欲裂,四肢无力,体内的灵力骤然消失一空,那些崇拜的目光变成了奚落嘲讽,往日熟悉亲切的面容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
“不过是入门比我们早罢了,叫他一声师兄,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
“哎,别那么说,人家有师兄光环,自以为和萧重华那些天才弟子差不多。”
“笑掉大牙了!萧重华是谁,南圣宗的天才弟子,天生剑骨,百年难得一见。”
“南圣宗的萧重华、炼器宗的风若兮、繁木宗的凌逸风,都是绝世修炼天才,更别说天机阁的少阁主星沉、神水宫的少宫主若芜,天资卓绝,那修炼速度,简直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他能比吗?他比得过吗?和他们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是比寻常弟子强一些罢了,出于礼数唤他师兄,真把自己当主心骨挑大梁了么,嗤——”
“人有高低贵贱之分,天赋亦是,人啊,得认命!”
宿七狼狈的抱着脑袋,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大脑仿佛要炸裂般,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全身,他喘息着单膝跪地,一手撑着剑,浑身忍不住颤抖战栗。
其他的弟子修为比宿七弱一些,情况更是糟糕,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武器了,长剑长枪哐当掉了一地,止不住的哀嚎哭嚎,也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
羽珊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是故意的,故意用悲伤的笛声吹奏着人生的艰难困苦,孤独凄凉,幽怨而舒缓的诉说着人间不值得。
以乐声来扰乱心志,便是音修的恐怖。
可是她无法对抗,笛声清幽无痕,却是这般沉重,天地间弥漫着深沉的忧伤。
握着长剑的手隐隐颤抖,耳畔间尽是幽咽的笛声。
“女子应端庄有礼、温婉大气,熟读女戒,三从四德,哪个如你一般粗鲁?!”妇人板着脸教训她,一只手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活该嫁不出去!”
“呸,家族这么多年的悉心培养全当是喂了狗了,养不熟的白眼狼,和她娘一个样!”
“姑娘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反正是要嫁人的,花再多的钱都是便宜了外人,赔钱货就是赔钱货,养十几年都是给外人养的。”
“你说你读书做什么?你爹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为什么要天生反骨?你知不知道你越是优秀,娘在这个家的处境就越是尴尬,她们都恨极了我们,你到底明白不明白!”
她不明白。
别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她的娘亲却从小教育她藏拙,不能比姐姐好看,所以梳着厚厚的刘海;不能比姐姐优秀,所以只能偷偷的修炼;不能比姐姐出众,所以整天躲在房里。
可是即便如此,她们依旧不放过,磋磨着她和娘亲。
骂她是贱丫头,骂娘亲是狐狸精,惯会故作柔弱讨老爷的欢心。
她们做错了什么?她的出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啊,为什么一个个都来辱骂?将她的新衣裳丢进水里,将她的布娃娃剪烂撕碎,将她的吃食掰碎踩在脚底碾成泥。
羽珊问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为何要这样对她?
她不明白。
她不信命!
若是柔弱不能保护自己,变成野蛮粗俗又如何!
她不做端庄的淑女,她要做无法无天的女暴龙!
犹如沉溺在失落悲伤的黑水河中,万物皆殇,天地同悲。
闭眼之际,一滴泪悄然落下。“这曲子真好,”慕云卿呢喃着,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几个字,“幽咽泉流冰下难,”此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是犹如水在冰下流动受阻、艰涩低沉呜咽断续的晦涩之音。
可是她不喜欢。
她的人生素来黑暗,即便她向往光明,如果未曾见过光明,她本可以忍受黑暗。
“困兽之斗,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她忽然擦去眼角的泪珠,冷漠地将离火剑一收,夙西洲瞥向她时,看到她自手镯中取出了一物。
“你听过流氓乐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