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追抑制心神,放任血魔珠吸食魔剑魔气,血魔珠的魔性远在魔剑之上,魔剑的魔气如同江水东去汇入江海。
这时天上出现数道血红色的闪电,看得何蕖是心惊肉跳,萧追的血管全部鼓了出来,不论粗细,丝毫必现,魔气蹿动、血气翻涌,像是一条一条蚯蚓,何蕖为萧追的安危担忧,她的心跳出了嗓子眼,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冷,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默念萧家列祖列宗的名字,希望他们保佑萧追,保佑萧追平安无事。
相逢镇的老高像从前一样挑了一担屎一担尿要到山上去喂地,刚出门走了不远就看见一个男子,浑身猩红,浑身是血,血像是光一样流淌,将柳树映得发黑。
他身上好像又有很多人影鬼影,在拉扯他,抓咬他,这些鬼怪,正是不断从他胸中冒出来,小镇的人,没见过世面,何曾见过这样残忍的景象。吓得腿软,挺直充劲的背一松,扁担从肩上滑下来,屎尿摔在地上,流了一地。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狂喊道:“鬼啊,鬼啊。”他的邻居老周,老远就听到他在叫,嘟囔道:“这老高是疯了吗?”又喊道:“大白天哪来的鬼,你胡叫什么。”
老周走了过来,看到萧追的样子他呆住了,忽然一声暴喊:“天哪,有鬼啊。啊啊啊,鬼啊,鬼啊,鬼啊。”
何蕖想要安慰他们不要害怕,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孙绣枫忽然撒开魔剑,像是虚脱一般,倒在地上,魔剑也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剑身纯白如银,不再有一丝邪气,和千万把刀剑一样平凡寻常。
不寻常的只有萧追,他看着何蕖,对她微笑,示意无事。
这是,相逢镇的百姓陆陆续续走出来,拿着种种武器,棍棒,石块,人群不断发出倒抽冷气之声,场面一片惊惶。
在他们眼中是萧追凶性大发吸干了孙绣枫的精血。是个比黑山老妖还要可怕的怪物,他们拿着石块对着萧追投掷起来。
萧追一手抱起何蕖一手捞起孙绣枫,乘着魔气的余威,飞步离开。进入一处密林,萧追将何蕖孙绣枫放下,这时痛苦没顶,他感到有些顶不住了,他倒在地上,痛苦蜷缩起来,口中呜咽道:“蕖儿帮帮我。”
何蕖慌忙将背上背着的琴解下来,十指一拨,飞速弹奏起来,弹奏的正是雪飞炎海。
何蕖十指飞速,弹得又急又快,争取同样的时间,多弹出一些,让这空间更多被琴声充满。
她救人心切,不一会儿十指就磨出了血。弹的虽快却一丝不错,她不容许自己犯错,她一定要救萧追。如此大量的魔气,数万鬼哭,如虎啸山林。萧追在地上打滚,发出痛苦的咆哮。萧追正处在极端痛苦煎熬之中,额头上渗出的汗水也是血红色的,鲜红色的魔气始终萦绕着他,越来越多萦绕着他,似乎要将他吞没。
这样下去不行,只弹奏雪飞炎海是不行的,要救他出苦海,付出所有,在所不惜,只见何蕖停止弹奏,双手放在琴弦上,用力一抹,双掌立刻出现道道血痕,她抽出护身匕首,过去抱住萧追,萧追这时已近乎失去理智,但是他认得何蕖,唯一的所爱,是他对抗血魔珠的力量,伤害何蕖的人不能是他,艰难压制住乱窜的魔气,他又过了一关。
何蕖用匕首在他的双掌之上各划了一道,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丝丝魔气不断涌出。
只要双掌一合,萧追身上的魔气便会源源不断渡何蕖的身上,这是二渡之法。
萧家后人虽有天生对抗魔气的血统,但是渡魔凶险万分,难保次次顺利,总有无法承受化解的时候。
何家守护萧家,自然要同甘共苦,在萧家人无法自控的时候,帮助他们共度难关,研究了二渡之法,危难关头,以死相救。
只是何家后人没有萧家后人天生魔抗的血统,使用二渡之法十分凶险,九死一生,轻易不用。
只是在四十多年前,萧博的父亲萧洋在渡魔的时候,心志被魔气侵蚀,痛苦不堪,险些堕入魔道,危难之际,何千的父亲何群冒险为萧洋渡魔,魔气之毒,一般者实难以承受,魔气入体之后,何群不堪折磨,几天之后撒手人寰,萧何之间的深情厚意由此可见一斑。
正是因此,萧博对何千非常好,这既是两姓间宿命般的情谊,也是想要尽力报答何家的守护之恩,其实两家世交至今,彼此守护,彼此付出,互相亏欠的情,早就算不清,理不明了,其中有多少恩,就有多少怨,所以到了何千这里,他会战胜不了心中的怨恨,背刺萧博,生死相依的情谊太重,当重到无法承受的时候,这就是必然的结果。
萧何之盟已经破裂,成为仇人,不会再有任何恩怨上的纠葛,随着何千那一掌,一切都结束了。但是何千怎么也想不到,何蕖会对萧家有这样深厚的感情,他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淡化一切,所以何蕖在外漂泊他没有过多干涉,他以为经过了这么多年,可以了足够了,何蕖已经忘掉了,出乎意料的是,何蕖不但没有忘,这么多年,何蕖一个人想得更深,爱得更深。
二渡之法玄妙高深,何蕖从未练过,不得法门,只是儿时听母亲讲过爷爷和萧爷爷的事情,对此记忆尤其深刻。关于二渡之法,何蕖知道的唯有“割破手掌,四手相合”八个字,以伤口为媒,魔气会循着鲜血渡过来,然而不得其法,之后无法排遣,何蕖会死的,但是她不怕,这么多年,她深深记着二渡之法,就是她对萧追永远不会忘记的深情。为你渡魔,与你同在。
这时孙绣枫醒来,她见何蕖使出二渡功夫大为震撼,一刹那间明白了萧追为什么说,何蕖带给他活下去的力量。这么多年矢志不忘,需要怎样强大的意志与精神的支撑才能做到。
何蕖这样做,轻则堕入魔道生不如死,重则魔气冲顶一命呜呼。何蕖强行渡魔非死即残,到时候,萧追该怎么办。
孙绣枫终于彻悟了,自己这么多年不择手段所做的一切,她的心愿,她的目标,都会以一种更加光明的方式实现。实现的前提,就是何蕖要活着,世上只有她能陪伴萧追支持萧追。她必须活着。萧追此番是因为魔剑,才如此痛苦堕落,孙绣枫知道这都是自己的罪过,她应该偿还。所以她一把将何蕖拉开,击昏了她。
孙绣枫将自己的精血全部渡到萧追身上,护住了他的心脉,救了他一命。修炼魔剑与修炼血魔珠的方法异曲同工,皆是以活人为祭,萃取精血,凝结而成奇异的力量。孙绣枫自然掌握了精血转化之法,于是她将自身的精血渡到萧追身上,护住了他的心脉,帮助他在与魔气的对抗中重新占据上风。
孙绣枫变成他的一滴血,融入了萧家的血脉。而她的魂魄则进入了血魔珠中。孙绣枫一生遭遇之坎坷复杂,乃是史无前例的冤魂,最强悍的厉鬼,她进入了血魔珠,进去与吞噬萧追的万魂万鬼展开厮杀,血魔珠渐渐平静下来,也从此多了一份意识,萧追脸上笼罩得红得发黑的那团血气逐渐退去,他渐渐清醒过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风声,好像是又回到了七八岁的时候,他背着何蕖在蛩鸣的草地上奔驰,何蕖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孙绣枫跟在他们身后,喊着:“追儿,蕖儿,你们慢一点。别摔着了。”
他们不知疲倦玩到日暮将天地万物勾勒得一般颜色,三个人会踏着缓缓的步伐回家。小时候从来不觉得,蛩鸣是一个那样美丽的地方,只有梦里才能见到,宁愿流连于梦中不愿睁开双眼。
忽然听到了孙绣枫的声音,她说:“追儿,我要去找你大哥了,可是我害怕,他不会见我。”
萧追虽然听见了孙绣枫的声音,却并不能够看到她,他喊道:“绣枫姐,你在哪里?”
孙绣枫的声音从一个又近又远的地方传过来:“追儿,从此后,我存在血魔珠之中,帮你镇压它。我知道即便我这样做,也不能够赎罪,希望你能原谅我。”
萧追虽不甚明白,他晓得一定是孙绣枫舍命救了自己,要怪她什么呢,怪她如此放不下萧家,以至于刻骨的爱变成刻骨的恨,终于被心魔主宰做了这许多无可挽回的错事,不论一个人做了再多的错事,在世人眼中如何不可原谅,但她的亲人,她的爱人,终究不会怪她,尤其是萧家这样将爱与责任贯彻终身的家族。爱上一个人就是认定一个人,萧追对何蕖是如此,萧逊对孙绣枫也是如此,萧追萧逊是亲兄弟,对于萧逊的心事,萧追还是有着非常深的体会和感触,即便萧逊不肯承认,他知道大哥对孙绣枫爱得很深,他道:“绣枫姐,你一定能见到大哥,他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
孙绣枫喜道:“真的吗?可是我做了很多他不喜欢的事情。我是柔桑是岑岚,不再单纯的是绣枫。”萧追:“是命运无情,大哥也身受这命运的捉弄,岂会怪你。在他心里你永远是绣枫,他不会怪你。”
孙绣枫说:“追儿,你真好,你跟蕖儿一样好。蕖儿,她是一个好姑娘,在你差点入魔的时候,她要用二渡之法救你,真爱难得,她是真的爱你,多年来没有片刻忘记。”
萧追道:“我都能感受到。”
孙绣枫道:“你们彼此守护,我就可以安心去了。”萧追胸腔中传来一种很温柔的痛,他醒过来看着孙绣枫的尸身,她满头白发,形容枯槁。萧追紧紧抱着孙绣枫,短短几天,与孙绣枫何蕖的重逢带给他巨大的欢乐,尤其是在孙绣枫与何蕖和好之后,有那么几个瞬间,看着她们好像感到回到了蛩鸣。现在又失去了。他永远也不能回去了。
他在情绪波动之时,会有堕入地狱的感觉,在他吸食魔气之前,他的身边像是始终有鬼魂围绕,趴在他身上,一个又一个,一层又一层,永远无法挣脱。堕入地狱,越陷越深,每当心中产生怨恨,便难以自救,冤魂怨鬼,永远在冤苦的地狱中缠绵。他感到身边是烈火,是热油,是铁链,皮鞭,刀山剑丛。是为无间地狱。听到了何蕖的呼唤,烈火不再燃烧,热油不再烹着,铁链不再紧缚,皮鞭不再挥动,刀山隐去,剑丛无光。我的天使向我张开了双臂。将我从无间地狱中拯救出来。
萧追抬头看着何蕖,眼中流出一滴血泪。何蕖是那样懂得萧追,从萧追的眼睛里读出了一切,读出了孙绣枫的牺牲与奉献,读出了萧追的伤痛和怨恨,她看着孙绣枫的白发,再一次感受到了何千之罪不可饶恕。
萧追何蕖安葬了孙绣枫。
二人站在孙绣枫墓前,都是心事重重。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应该去哪里呢?
凌璋死了,梨花宫就绝对不会置之不理。而萧追的出现闹得相逢镇人心惶惶,只怕不日便会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萧追回来了。
她好担心,她虽然认识凌琛却并不了解他,而且她觉得凌琛是一个极难了解的人,不了解他对萧家的态度。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对萧追不利的事情,如果他和他的父兄一样,那么真的要萧追以一己之力对抗梨花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萧追现在的身体实在是不好。孙绣枫为救他而死,死在他的怀里,给了他极大的打击,更让他深切体会到亲人死在眼前的痛,他已失去了所有亲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何蕖。
他们结为夫妻携手共度一生本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现在却不能了。
何蕖对家里的感情,不用说,他也明白,这是何蕖的痛苦所在,这个结,他却不能解开,他怎么解开呢,说他从此不怪何千,请何蕖把心放在肚子里。
不能的。
控制血魔珠,抵挡它对自己的影响本就已经如此艰难。再加上魔剑的魔气,他越来越难以压制,勾起了他内心原始的冲动,眼前一幕幕血与泪。他胸膛涌动的血气,生发为喉咙的悲鸣,那些魔鬼试图摆布他,他害怕自己口出恶言,只能闭紧嘴巴,萧追如此沉默,何蕖知道萧追的心里可能有些怪她。
埋葬孙绣枫的这个寂静的黄昏,对萧追来说群魔乱舞,何蕖只能为他一遍一遍弹奏雪飞炎海,为身在炼狱的萧追塑造一个大雪纷飞,清明圣洁的世界,没有任何痛苦,抚平一切创伤。
正是萧追疗伤的紧要关头,何蕖的琴声昼夜不停。雪飞炎海早已烂熟于心,可以说,何蕖的手指放在琴上,琴声便会自然流泻而出,不到三天,何蕖的十指已经全部磨破。十指连心,钻心的疼痛袭来,她的心却平静喜悦。
幽寂的深谷之中,只有萧追和她,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这里当成蛩鸣,在这里与萧追厮守终身,远离尘世一切烦恼,再也不离开了。
从血魔珠进入婉阳的身体,就是终身的诅咒,是每一个萧家子孙所无法摆脱的,天涯海角都是如此,馥园外、相逢镇前不少人都见过了血魔珠,血魔珠举足轻重,现世之后一定会掀起惊涛骇浪,毋庸置疑,他们不会放过萧追的,否则萧何二氏也不会躲在蛩鸣八十多年。
何蕖行走天下自然清楚,江湖之中始终没有放弃过寻找血魔珠,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牵涉之广、人数之众可能会超过何蕖的想象,与平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不同,会是史无前例的危机,何蕖不会退缩,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萧追,她会守护他,何家后人的使命本就是如此。
何蕖始终全神戒备留心风吹草动。果然还是来了。
这天傍晚,万雁逐暮,就在大雁即将飞过深谷的时候,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大雁纷纷坠落,何蕖心惊不已,她回头看了看萧追,他正盘膝而坐,身材枯瘦,好像是坐化的老僧,看起来没有生命力,在他一动不动的时候,何蕖看着他都会感到心惊肉跳,她无法确定萧追是否还活着。
萧追正在渡魔运功的紧要关头,斑驳的血气和墨杂的魔气交缠在一起,他可以听见也可以看到,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否则前功尽弃。越是这时,琴声越不能停止。而大雁的叫声分明让萧追预感到危险来临,他看着何蕖,目光中的意思,你先走别管我。何蕖看着他,目光中的意思也十分明确,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追兵循着琴音很快便可找来,何蕖不管不顾为萧追弹奏,先捱过这次渡魔再说。却只见六人迎面而来。
这六人,一人持单刀,一人拿长枪,一人使长鞭,一人握短剑,一人操铁棒,一人秉铜锤。只听那使长鞭的人喊道:“就是他们,抓住他们。”
刹那间,刀劈,枪掠,鞭打,剑刺,棒打,锤落。同时向何蕖攻来,何蕖临危不乱,放下萧追。以攻为守、以刀作剑,一刀挡住单刀,一刀挑开长枪,一脚踢开短剑,一脚踏住铁棒。
何蕖修炼凤凰真言,进步神速,她的功法与她的意念合为一体,她的意志越强,出手越快,方才这几招电光石火之间,似有分身一般,快捷无伦,然而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左手的刀被长鞭绞住,铜锤当头袭来,刹那之间,何蕖松开左手的刀,使鞭之人电射一般,退开几步,何蕖双手握住长刀,劈向铜锤,昔绝宝刀果然锋芒无匹,铜锤碎成两半,倘若这刀光划到脸上,脑袋也是碎成两半。
操铁棒的大喊道:“当心!”将秉铜锤的向后一拉,何蕖却倏然掉转剑锋,攻向那手握短剑的女子,刷刷刷连递三刀,第三刀割中她的手腕。
这时拿长枪的在她身后狠命一刺,何蕖被迫跃出半尺,萧追失去保护,长枪掉转向萧追刺去,何蕖大惊飞扑过去,这一枪刺中了她的右肩,将她挑至半空,她不顾右肩骨肉挫磨的剧烈疼痛,用昔绝宝刀将长枪砍断,她自己跌落在地,咬牙拔出枪头,血流了一地。她不顾疼痛迅速起身,将枪头反掷,挡住了铁棒的进攻。
她右肩受伤,每一次挥动穆剑都是钻心的疼痛。保护萧追的意志坚定不移,就是疼死也绝不放手,她知道萧追渡魔已经进入了一个新境界,他要将魔气逼出体外,暂时感知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这是个极为痛苦的境界,他也在战斗,地狱中的恶鬼,要让他永远留在地狱。
为什么要奋力挣扎?为什么不愿意沉沦?就算意志如同钢铁般坚强,面对这样的痛苦也会很快缴械投降。
他对父辈有承诺,父辈对人间有承诺,多年来已经牺牲得太多。这份坚强的信念,在血脉中流淌,给了他挣脱命运的力量。
还有何蕖,他交给何蕖的不能是一个魔,他不能让何蕖面对一个魔。
他要战胜自己,战胜命运。萧追是为了何蕖,何蕖也是为了萧追。这次自然不例外,她是死也不会让。因为她不怕这疼痛,力量更加充沛,将宝刀舞动得虎虎生风,攻守兼备,浩然正气,沛然凤鸣。
伤口在不断涌出鲜血,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何蕖越来越感到无力,她的刀也渐渐挥不动了,她拦不住那使刀的和使剑的,他们向萧追砍去,何蕖越过他们,扑到萧追身上,紧紧抱着他,要替他承受着一刀一剑。
这一刀一剑正要向何蕖背上砍去,忽然大放血光,乃是萧追顺利完成此次渡魔,魔气在他体内稳定下来,形成护体神光。
血光震开了刀剑,刀剑如同砍上了一堵硬墙,血魔珠与萧追的感触相连,虽然未能伤他,但是他还是感受到了疼痛。他身躯一颤,何蕖急忙扶住了他。
众人见萧追有血光护体大为惊骇。
萧追见何蕖受伤不由得大怒,怒容如同魔鬼,六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用刀的那位说道:“他果然是魔鬼。”何蕖最听不得这个,她知道萧追的苦,希望旁人能懂得他的苦,懂得他的付出,她希望旁人能够明白萧家是为什么而存在,这能够带给萧追力量,反之对他来说则是伤害,于是说道:“他不是,你们误会他了。”
那使鞭子的冷笑道:“误会,难道相逢镇三万百姓不是他所杀?”萧追何蕖闻言俱是大惊,萧追紧紧抓着何蕖的手,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冒险吸干魔剑的魔气,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就是希望相逢镇的百姓幸免于难,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就像这八十多年来,萧家何家枯守蛩鸣也认为自己做到了一样。
但是都没有。
何蕖颤声问道:“相逢镇的百姓,真的全部都死了?”
那用铜锤的说道:“倒也没有死得干干净净,否则魔王萧追残害生灵的事便没有人知道了。”
十年之中,有人假冒萧追,称作魔王杀人一事,何蕖一直不敢告诉萧追,萧追压制魔气处在崩溃的边缘,何蕖真不知道,萧追倘若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感想。
萧追听了这话,果然不解,他看着何蕖,目光中尽是询问疑惑之意。
何蕖柔声道:“那不是真的。”萧追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那用短剑的女子厉声道:“你当真是魔王萧追?”
萧追此时心中已明白一二,这世间丑恶的真相,原比他想象的更加不堪,反而十分淡然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无需向任何人证明。不论你们怎么想,都不会改变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持长枪的说道:“看来你是执意要残害苍生了。”
何蕖悲愤无已,高声道:“他的确是萧追,却并非魔王。十年前孽镜台上,他被白辉夜所救,隐身于万毒窟中,这十年来,他一直兢兢业业守护着血魔珠,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啊。相逢镇的三万也绝不是他所杀。”
那操铁棒的怒骂:“杀人狂魔,还敢狡辩,兄弟们齐上,把这魔头杀了。”说着纷纷持着兵器攻上,萧追无奈,将何蕖护在身后,自己却一动不动,六种兵器纷纷砸来,却如同撞上一堵硬墙,跟着反弹回来,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暗中操控,武器纷纷调转矛头,刺进自己的心口。
这六人立时大惊,惊魂未定之际,萧追身子一动,双手快捷无伦的将这六样兵器夺了下来,边夺边掷,这六人看着自己的兵器在地下打转,死里逃生之感涌上心头,他们以充满敬佩又畏惧的复杂的目光看着萧追,萧追道:“你们走吧。”
血魔珠当真如此威力。当真如此威力。
六人彼此使了个眼色,一齐跪地,道:“复惜社六雄感谢魔王不杀之恩,从今往后,愿为魔王效犬马之劳,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萧追一声苦笑,叹了一口气。
何蕖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所谓的魔王实在另有其人。”说完便携着萧追的手离开,萧追见她受伤严重,心中恼恨非常,何蕖看穿了他的心意,柔声道:“我不碍事。别动气,守护血魔珠最要紧。”
萧追点点头,二人便要离开。
这时那使刀的喊道:“二位慢走,在下有重要的话说。”
萧追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人,问道:“你有何话说?”
这么多年,萧追为了保护血魔珠昼伏夜出,养成了一双极为敏锐的眼睛,黑夜之中仿燃犀而视,他比别人看的更清楚。夜里的萧追比白天的萧追更自信更自如。王者风范,雄狮苏醒,那人感受到了萧追身上骇人的力量,不由得惧怕起来。
这时他们六人已经起身,那使刀的自我介绍道:“在下复惜社佘心虎。这五人是我义弟义妹,我们见识浅陋,冒犯了萧大侠和这个姑娘,还请你们不要见怪,实在是事出有因。”
萧追道:“你们为相逢镇的百姓不平,这我了解,所以不跟你们计较,但相逢镇的百姓真的非我所杀,至于究竟是谁,我也会查明真相,还死者公道。”
佘心虎慨然道:“我们得罪在先,萧大侠却慈悲为怀放过我们,足见仁善。也不愧为萧家后人。十年前,梨花宫给萧家定罪,我佘某人便不服,这么多年,我奔走江湖笼络义士,成立复惜社就是为了推 翻梨花宫,可惜终不成功。现下萧大侠修得神功,重出江湖,梨花宫的好日子便到头了。我等愿助萧大侠一臂之力,为萧家报仇雪恨。”
萧追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从万毒窟中出来之后,发生了很多让他不明白的事,让他意识到这一切并不单纯,尤其是梨花宫的罪恶行径,这么多年他以为受苦的只有他自己,所以才甘之如饴,今天他才明白,像他这样身在地狱受尽苦楚的还有很多人,让他不禁想,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将魔剑的魔气吸入体内之后,他心中的恨意越来越汹涌。报仇的想法在他心里占据了上风。他脑海中每时每刻都有杀人的念头。
杀个片甲不留。
他身负血海深仇,有足够的杀人理由。好像是那些冤魂,他身旁围绕着的那些冤魂,只能通过他得到释放,纷纷涌动在他耳边,说:“报仇吧,杀人吧。我的魔王,你才是这天下的王。
尽管仇恨占据上风,但是他对亲人的爱坚定不移,他相信他们的选择,遵从他们的选择,所以说:“我不报仇。”
佘心虎似乎毫不意外,他道:“这么说,你是要坐视梨花宫欺压百姓了。”
萧追道:“萧家后人自有萧家后人的使命。”
佘心虎道:“好,你果然是萧家后人。既如此,我还有话要说,你们萧家把持血魔珠这么多年,是否觉得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世上所有的人都要承你们的情,感激你们的好意,知情之后,该激动不已,感恩戴德,跪下来向你们磕头叫恩公,哈哈哈,太可笑了。”
萧追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受旁人侮辱自己的家族,微微变色,说道:“你什么意思。”
佘心虎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难辞其咎,今日的冤孽,原本也有你们的一份,萧情创造了冰魄雪心这等邪物,却又带血魔珠远走,从此冰魄雪心祸及天下无人能管,你敢说这与萧情无关,萧情作为冰魄雪心第一任主任,对献功之事岂有不知,你们逃得远远的,避免的人世的审判,就无罪吗?血魔珠杀人如麻,冰魄雪心道貌岸然,何必以守护天下来粉饰。你们萧家自认为有功于天下,你敢拍着胸脯,说你无愧吗?”
复惜社向来标榜众人皆醉我独清,自认为参透一切,领悟真理,思想观点十分偏激,往往强词夺理、歪曲事实,所以看问题十分偏激,往往另出机杼,别出心裁,何蕖听了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语愤怒不已,萧追依然保持平静,因为他相信他所得到的爱,也相信他的亲人对世人的爱,世上很多事无法两全,没有一种选择能成全所有,他相信先人们的智慧与心胸,这一定是最好的选择,相信亲人的选择,坚定亲人的选择。我的家族,永远是最好的家族。
只听他说道:“不论你如何污蔑诋毁,我心如磐石,绝无转移。我绝不会动用血魔珠,也绝不会让任何人将它夺走。”
佘心虎道:“萧兄弟,你们怎么还不明白,你们萧家做的再多,也没人领情的。而且你们也不能要求他们领情,你们自诩守护了天下,而今的天下都不是他们想要的天下,是你们带走了血魔珠导致冰魄雪心失去制衡,无所不为。无恶不作,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不用得到任何惩罚。几十年前无法预见今日,尚且情有可原,今日既然已经知道了。岂能无动于衷,继续坐视。你们要放任冰魄雪心胡作非为到什么时候。今天守护神高兴,他说不必献功,哪一天他不高兴了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焉知其中没有你我。”
萧追凄然道:“你们一定要我报仇,一定要血魔珠出世,你们真的知道血魔珠意味着什么吗?”
佘心虎高声道:“我当然知道,它是世上唯一能够战胜冰魄雪心的东西,是天下人希望所在。”
萧追道:“这只是你的幻想而已,封印一旦解开,我控制不了血魔珠,没有人能控制血魔珠,届时尸山血海、骨尘肉泥,我不能这样做。”
佘心虎仍不死心,他再劝:“只怕由不得你,而今血魔珠出世的消息已经沸传天下。人人皆知血魔珠出世为祸江湖,欲除之而后快,如果落在梨花宫手里你就活不成了。我实话告诉你,天下想推 翻梨花宫的门派不在少数,只要你振臂一呼,可得万应。只要萧大侠愿意,我们可以奉你为王。举义旗,成大业。复惜社还有些根基,若得血魔珠定能东山再起。推 翻梨花宫夺回冰魄雪心,可为萧家洗冤,也可保万世安宁,如何?”
未来究竟何去何从,萧追并不清楚,但他信念坚定,能保血魔珠一刻便是一刻。说道:“有始有终,善始善终,先生不必白费唇舌了。”
什么话都说了,萧追不为所动,复惜社等人不由得大为恼怒。
这时一阵蹄声从远处传来,复惜社等人相顾变色,佘心虎轻功最好,立刻窜上一颗大树,向远眺望,只见一队白衣人马疾驰而至,最外层的纱衣上绣着朵朵梨花,他低声道:“是梨花宫清正司。”
复惜社惨遭屠戮的场景在眼前浮现,又愤怒,又恐惧,必须马上离开,他回头对萧追说:“胸怀天下不止萧家,复惜社遭到屠戮,只剩下我们六个,遭到昆仑狱追杀,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选择与梨花宫作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萧家守护血魔珠是为了天下安宁,而今天下已经不安宁,你忽视他们的痛苦,必有报应。所以……”
佘心虎顿了顿,四四方方的脸上出现凶猛的杀气,十分狰狞,那是困兽的垂死挣扎,他厉声道:“你守不住血魔珠的,它会诅咒每一个人,尤其是萧家的人。谁也无法阻止血魔珠祸世,你们带血魔珠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行。血魔珠一定要出世灭世,谁也别想阻拦。你们当不成这救世主,你总有一天要成魔,你逃脱不了。”
萧家守护了天下,守护了天下的每一个人,自然也有佘心虎,可是他却如此残忍地诅咒自己,萧追的心痛极了。
何蕖急忙道:“萧追,别听他的,你一定会赢的,它战胜不了你。谁也别想夺走血魔珠,谁也别想伤害你。”
只见尘土飞扬,梨花飘逸,清正司的人已经到了,却听佘心虎高声道:“恭喜魔王,以相逢镇三万百姓精血练成绝世魔功,攻破梨花宫,斩杀守护神,夺回冰魄雪心指日可待。”说完便逃得无影无踪。余音不绝,绕在萧追周围。
恰有妖风四起,吹得草木悚动,月光下,萧追身后拖着长长斜斜的影子,当真是魔王祸世的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