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那差人说是唐歌儿炸船,当时门外便有个声音大喝——放屁!
就见大长老领着一群丐帮弟子拥进来——原来他们也在外候着,怒道,
“小歌儿是三长老一手带大,情同父子,怎么可能是他下的手!”
另有一人心中也道——不可能!是成炎坤,昨晚唐歌儿向他动手,被他用火雷指击落水中,当时船上人多眼杂,虽然没留意是谁丢的火雷珠,但唯独唐歌儿当时人已落水,且俩人先前正面交手,小歌儿的手还没快到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炸船。
但他此时却说不出口。
“那可未必!自古人心难测,咱医部办过的案子,有孝子为遗产谋害双亲的,有慈父嫌累赘溺死病儿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多了去!”
那差人冷笑一声,继续说,
“炸船的有人认了,不过偷渡、违法行医这些,大人还得一一再审,你们几个如今只是保释,都不得离京城半步,等下月初十,我医部,会同刑部、京都府三堂会审此案,才有定论!”
于是一行人各怀心事,分别打道回府。
玉棠医馆的一间病房里,林老爷同祝飞鹰站在病榻上不省人事的三长老两侧,林老爷不停捋着下颏长髯,祝飞鹰则攥着下巴,眉头紧锁。
林洁莉在一旁看着,只当他俩谦让,便说,
“你俩都不出手啊,要不,我来试试?”
这回她爹和她师叔意见倒很一致,两双眼一齐望向她,道声——滚!
林洁莉灰溜溜出了病房,有管家来报说罗公子在门口等了一整天,有话对她说,林洁莉哪肯见他,也说——叫他滚!
说完林洁莉转而进了自己房间,罗蝶艺也在,自打俩人小时林罗两家就走得近,她待蝶艺原本也同亲妹妹一般,这些日子蝶艺自然也就在她房里照看。
一进门,见楚雁寒正坐在床尾,一手给罗蝶艺把脉,一手探她额头,一旁还放着精致的茶点和新制的衣裳,林洁莉冲他叫道,
“喂!你怎么进女孩子的房间?!”
楚雁寒不以为然地笑道,
“嗐!咱几个不都从小玩到大,谁还没进过谁家房呀,咱一个当哥的,照顾下妹子怎么啦?”
“你们这些当哥的,没一个好东西,往后蝶艺只有我一个姐,没你们这些哥!”
林洁莉一把将他从床上揪起,却反被楚雁寒一把扯住她手腕,眉间带笑说道,
“好姐姐,罗剑卿那厮对不住你,你别冲我撒气呀,我对你还不是向来忠心不二?”
“滚滚滚!你那点狗头心思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我现在不想见你们,都给我滚!”
林洁莉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思同他调笑,抬起一脚将这货踹出门外,反手关了房门。
被他俩这一吵,罗蝶艺也醒了,见是林洁莉,这才又安静地躺了下去,此时她乖巧地卧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像个瓷娃娃一般。
“来,妹妹,我给你检查下伤势,过会咱们在一同泡个澡,如何?”
“哎?!”
林洁莉坐到她身边,见蝶艺有些疑虑,这才想起什么,笑着说,
“安啦,咱都多大的人了,不会像小时那样骗你玩扎针的把戏!”
罗蝶艺想起那些小时候的事儿,也抿嘴一笑,这才放松了些,由她一件件褪去衣衫,露出粉白的肌肤,林洁莉细细查验,好在只是些淤青和擦伤,可检查到下身时,却见那里赫然印着几块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
罗蝶艺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不自觉地夹紧双腿,手不安地绞起了头发,林洁莉心中一紧,但想着她年纪尚小,有些事情不便直接去问,便暗地里将这些脏了的衣物收起,替她换上干净的,故作轻松问道,
“不打紧,都是些皮外伤……这些日子,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所有人都待我挺好。”
罗蝶艺答道,脸上又恢复恬静的神情,眼神干净的像两汪清澈的湖水。
“那……你有意中人了吗?”
林洁莉突然往她腋下一挠,坏笑道。
“别别……没没没没没没没……”
罗蝶艺被她这一挠,止不住地咯咯笑起来,脑袋却摇得像个拨浪鼓,但摇了片刻,又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一朵红云,悄悄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是哪家的小哥儿这么有福气,姐姐替你把把关?”
“……”
可接下来任林洁莉再怎么打探,蝶艺却只始终抿着个小嘴儿,不再吐露一个字,林洁莉没辙,末了,只能劝道,
“听姐一句,你可别信那些臭男人的,我见多了,管他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还是武功盖世,家财万贯……没一个靠谱的,要我说,不如等你伤好了,跟姐一同上水云台,像我师父和太师父那样,学一身本事当个一代女侠,将那些臭男人都踩在脚底下。”
“好哎!唔……可是……”
罗蝶艺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忽然说,
“听我哥说,林姐姐你武功医术都不咋地,还爱打人,所以一直嫁不出去……”
“哎?呵呵……”
林洁莉此时脸上尽是大姐姐般的关爱之色,拳头早已捏的咔吧响,心道——这个贱人若再让我看见,一剑砍死算了。
……
隔壁房中,祝飞鹰一连将两枚银针打入三长老胫下骨髓腔内,两个囊袋内的净水咕嘟嘟地往里注,可补进去的还不及流出来的,三长老浑身裹着的白纱布换了一层又一层,转眼又成了湿答答、黄澄澄的,到后来伤口上的渗液还带着丝丝鲜红。
光是注水还不够,祝飞鹰说还得输血,血源倒不用愁,丐帮有的是身强力壮的弟子,一听长老用血,各个捋起袖子争着赶到医馆,祝飞鹰按患者体重、烧伤范围、每日所需估算,又接一根管,自鼻腔直通胃里,将净水、血浆和两瓶上好的胎牛蛋白交替输进长老体内,如此才勉强补足身上流失。
如此一连十天,三长老虽仍未苏醒,但脉象、气息渐渐平稳,身上多处创面已结上了厚厚的痂皮,渗液也少了不少,原先一天要换十来次的纱布,如今只需换上五、六次。
这日大长老领着众弟子前来探望,眼见三长老病情好转,都有些喜色,唯独祝飞鹰依旧面色冷峻,眉头不展,他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柄锃亮匕首,拿到火上烘烤片刻,就往三长老伤口结痂处一刀下去。
这一刀透痂而入,没进肉里一寸有余,就像扎穿了血葫芦,就见一大汩黑色脓血喷溅而出,三长老人虽未醒,身子却为之一颤,喉管深处发出一声“嗷”的嚎叫,想来这痛便非常人所能忍受。
祝飞鹰将刀顺着结痂的伤口就是一剐,将黄色的痂皮夹带着些许新生皮肉整层剐除,经他这一剐,三长老又是“嗷”的一声嚎,就见伤口里头尽是黑乎乎的烂肉和脓血,散发着阵阵恶臭,比这伤口最初的模样更要恶心几分。
“他这是要作甚!我三老兄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怎的在他手上越治越差?”
见在他兄弟身上活生生的剐肉,大长老气得拍案而起,被林老爷在一旁劝住,细说其中缘由——原来人体表层的皮肤愈合得快,深部的骨骼、肌肉愈合得慢,外边长好了,里边却还在流血流脓,一旦体表厚厚的痂皮形成,便会封堵脓血流出的途径,脓毒在人体内大量蓄积,最终反噬入血,攻心而亡,祝飞鹰所使的,便是救治烧伤病患的削痂之术。
祝飞鹰剐了又剐,才将三长老伤口上痂皮除尽,直到黑血流干,创面渗出殷红色的鲜血,这才以湿纱覆盖,绷带包扎。听林老爷说,每隔数日就要像这样削一次痂,能否挺过这一关,全赖天意。
处理完毕,众人便说起了那晚京郊运河上的案子,林老爷问大长老丐帮可有线索,后者摇头道,
“我问遍了那天船上的弟子,都说当时被黑衣人所袭,船上乱作一团,无人看清是人丢的火雷珠,想必知道这事情原委的,只有三老兄弟、小歌儿和那黑衣人三人。”
大长老说完,却又转而怒视祝飞鹰道,
“可那黑衣人所使,却是贵帮的火雷指,这个可没假!”
“天下功夫一大抄,什么火雷指、植魂术早就算不得水云台的绝学了,就像你那焖鸡剑法,天下也不只你一人会使。”
祝飞鹰冷冷回应,又叫大长老暴跳如雷,
“你这屁话又是几个意思?!”
“行了行了,祝大侠有心害你三老兄弟,也犯不着守在这儿劳心劳力,几夜未曾合眼……”
眼见俩人又要动手,还是林老爷挡在中间,捋着长须道,
“不过,这案子确实蹊跷,你说那黑衣人先已得手,后又收手,他有什么理由去害丐帮和这一船百姓?再者,要炸船,凭他身手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给炸了,他又何必闹这么大阵仗?再说,唐歌儿这孩子也是打小和洁莉玩到大的,说他会害人,老夫是一百个不信,可他又为何偏偏要认?”
“这谁知道,明日就是三堂会审的日子,看看他们怎么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