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历历,不堪回首。
“当我从荆州返回来找松果儿时,却发现岳父的家被烧毁了,只留下焦黑的木炭和石块。我找到离他们最近的人家,一对老年夫妻,也是我和松果儿的媒人。老人家说,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岳父家起火了,夫妻俩赶过去,只见我岳父岳母倒在地上,岳父已经不行了,岳母还留着一口气。”
太惨了,漓豆低低惊叫一声。
“岳母说,松果儿发现家里起火,拉着父母冲出门口,不想有两个山匪守在外面,抽刀就砍,老两口顿时血肉横飞。山匪见松果儿长得好看,就把她掳走了……”
湖北王陆昭武捂住脸,肩膀耸动,无声饮泣。
楚亭君与陆昭文一左一右拥着他。
“是我害了他们一家!我不到他们家养伤,或者不和松果儿成亲,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和和美美生活在一起,松果儿也能找个踏实的丈夫,过着安定的日子......”
漓豆黯然。多情自古空余恨,情,真的误事!
“我当时不过一个挑夫,又被县令招来剿匪,性命系在裤腰带上,哪里敢考虑成家的事?可是松果儿说,她只要我,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一辈子不嫁人......而且,我其实也很喜欢她......”
漓豆低叹。 没想到眼前这个叱咤风云、差点登上最高位的王爷,也有如此性情的一面。
唉,情海沉浮,当断未断,必受其乱。
可是,面对缱绻深清,又有几人挡得住、放得下?
只听陆昭武继续泣诉:“我原想,岳家在深山老林,应该还算安全,加上剿匪之事十万火急,就拖到荆州安定才回去找他们。松果儿,岳父岳母,我对不住你们!”陆昭武终于痛哭失声。
“到如今,我有无数近侍亲兵,可是再也见不到最想保护的人!”
陆昭文抽抽鼻子,安慰说:“哥,现在不是有消息了吗?也许果嫂子还在......”
陆昭武抬起泪眼望向漓豆:“豆小姐,你读到的郡志说,我还有个孩子?”
说着掏出漓豆的信,这是楚亭君前几天转交他的。
“对的。”漓豆点点头,“您是不是真有一个老姑?”
“有的。”
“令老姑曾经罹患战乱?”
“是的,我后来剿匪渐多,连累到亲人,致使他们也被土匪追杀......”
“那,”漓豆耳朵开始发热,“‘又’字后面那两句,是否属实?”
她指的是“受伤”“不能人事”这两句。
“是。”陆昭武有点忸怩,随即又换了惊喜的语调说,“也就是说,书中写的是真的,松果儿还活着!”
见三人都等着自己,陆昭武就继续说下去:“荆州之战后,我也有了几个人手,就带他们去查这件事。查出是两个山匪为了复仇,探知我养伤地点,又探知我和松果儿成了亲,就趁着天黑,残忍地放火烧屋......后来,我活捉了这两个山匪,他们供认说,押着松果儿没走多远,松果儿一头扎进江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然后,就是艰难的寻找。
陆昭武带人沿着河边,又到周围村庄寻找,一次次失望而归。
这样找了一年又一年,无奈相信,松果儿真的不在了。
他后来又投身推翻伪朝的战斗,将悲痛发泄在战场,立下昭著战功。
七年前,在母亲安泰夫人的安排下,娶了现在的妻子。妻子贤惠大方,无可挑剔,又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就把心慢慢落到了当下。
他给松果儿建了一个衣冠冢,陪葬在岳父岳母的坟茔旁,冬年时节,一个人默默前去祭奠。
没想到,现在有可靠讯息说他还有个儿子,又燃起了他心中的希望。
“豆小姐,书中可写有松果儿?可写到地址?”
漓豆摇摇头:“书中所写都在给你的字条上了。”
陆昭文看着字条,分析说:“书中只写了老姑在战乱中遇到一个女子,女子将怀中的婴儿托付,说是大哥的骨肉。这样推算,应该是大哥荆州剿匪之后的事情。”
“对。”楚亭君赞同,“而且,松果儿应该是循着大表哥您的足迹而去。您回忆一下荆州之战后,您去过哪些地方?”
陆朝武陷入沉思,好一会才说:“我万念俱灰,在张揭县蹉跎了十几天,又带人沿河寻找两个月,最后停留在鄂州。”
“那,老姑最有可能在哪里遇到果大嫂?”陆昭文已经声声称大嫂。
“老姑听说我到了江夏,就从老家赶来投奔。应该是在前来的路上……还遇到了追杀……”陆彰武忽然提高了声调,“应该是在荆门到鄂州之间!”
漓豆则提到另一个问题:“如果郡志没写错,是王爷的妹妹提到老姑有这么一个遗言,那,不妨找令妹来问问。”
陆昭武兄弟想到了一个问题:到底是哪一个妹妹听到了老姑的遗言?又为什么隐匿不报?
他俩对豆小姐提供的讯息已经深信不疑。
三个妹妹,晴茵今年十六岁;晴萱六年前夭折,走时才五岁;晴禾,今年八岁,老姑去世时才一岁,老姑不可能将遗言传给她。
“晴茵!”兄弟俩异口同声。
“树上喜鹊叫喳喳,赏心乐事到奴家......”陆晴茵手里甩着草茎,嘴里哼着歌,向涤园走去。
大姨母将她从匡溪渡带回王府,和母亲姐妹相认,二人拥抱着又哭又笑,一连十几天同床共眠。
这种氛围下,大姨母倒不好提起外甥女在匡溪渡的所作所为。一个月后才慢慢讲起。
母亲很生气是真的,但是陆晴茵的深刻反省是假的,居然把母亲骗过了。
大姨母的恨意也消减不少,只要求她每天到佛堂抄经、打坐,自省自警。
在大姨母的“陪同”(监视)下,陆晴茵无可奈何,装模作样天天将木鱼敲得节奏响。
后来,大姨母的监视日渐松懈,有时就不再跟来佛堂,陆晴茵趁机从佛堂后面的侧门溜出去,到涤园玩耍。
这次也一样。
而且,今天天气特别好,心情也特别好。因为,何可鹏来信说,他即将到达鄂州,到时定来王府拜访。
漓豆没想到会在涤园遇到“晴阴雨”。
蝶羽、蝶风在后边跟随,她和青芽在前面慢慢赏景。
漓豆说:“涤园其它景色一无可看,我们去看象石山和间歇泉即可。”
青芽抗议:“楚小将军说午膳后去王府,时候还早咧,我们多看看呗。好不容易来一趟。”
漓豆伸出右手想去钳她的脸颊:“眼馋了你,将来大把山川美景任你看!”
忽然听到耳边有人疑惑地说:“楚小将军?称楚小将军,你们是什么人?”
嗓音有点耳熟,莫非是......漓豆飞快转头看、
真是冤家路窄,“晴阴雨”跟在后边。
“丑盲流,真的是你!”
疾风扑来,漓豆眼前掠过阴影。
不好,“晴阴雨”要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