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申强和寻云川意料，在市委扩大会议上，最先出头，对总起义方针提出异议，“放炮”的，是市委的那位老资格委员，绰号“老代表”的老同志。
会议甫始，巴秀江宣读了中央最近全会精神。
“－－－革命大潮已经来临，中央决定，开始实施全国总暴动的斗争方针。－－－
－－－望各地组织和同志们，振奋精神，立即展开向反动派的全面进攻。夺取重要城市，在全国广大范围内，建立红色苏维埃政权，取得中国革命的最后伟大胜利！”
巴秀江并做专门发言。
“－－－洎江党组织力量雄厚，工作成绩显着。
－－－现在，苏区红军一部正由本省西部向东进攻，已经攻下三个县城，建立了崭新的苏维埃政权！
为了配合洎江行动，红军计划，将沿瓜县，四方县方向向洎江进攻。
洎江总暴动时机完全成熟，胜利就在眼前！”
费烈已经专程从农村赶回来，参加会议。
“我说说，”费烈说，“这一段，我从省城到下面农村，走了一些地方，正像特派员同志刚才传达的中央精神所说，工农群众的革命情绪正在不断高涨！我们应该坚决地，毫不犹豫地听从中央号令，立即组织发动洎江大暴动，让这一片地区，从城市到乡村，都红成一片！早日建成苏维埃政权，早日迎来全国革命成功！”
第二个发言的，就是老代表。
“中央总的精神，我可能理解不够。
可是，恕我直言，我们市委，下属县里的不算——算上也没多少——能够掌握的和敌人动手的力量，除了申强同志的手枪队，其余的大部分能够投入战斗的工人同志，都缺乏训练，缺乏枪枝弹药。
这么仓促地发动紧急起义，付出巨大牺牲，是一定的！而且，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之后，能不能有把握地消灭掉敌人，建立起红色政权？”
费烈的脸微微涨红。
“老代表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上面中央会议的精神有误？或者，你对敌人有恐惧心理？”
老代表将烟袋锅在椅子腿上磕一磕。
“费烈同志，我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暴动了。据我的经验，凡是我们力量比敌人弱，或者人数上相差不大的条件下，暴动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你的另一个意思是说，我怕敌人？你是说我怕死吧？
我从参加革命以来，从来就是一句话撑着！怕死，我就不会干这个革命！
是的，几次暴动，我的同志战友们牺牲了许多，我这条命，算是捡来的，什么时候革命需要，我立刻献出！
我是不忍看到我们在洎江，在本省，逐渐发展起来的革命力量，作无谓的牺牲！
上级精神怎么了？顶级领导那么远，他们知道我们洎江这一块的具体情况？他们知道我们洎江的同志们全都发动起来，还不到这里反动派力量的十分之一？”
费烈站起来：“不要忘了，特派员同志就是中央派来的。他讲的，就是中央会议的决议精神！”
费烈这句话，很管用，立刻就有两三个与会者表态，同意中央特派员同志的发言精神，表示，“时不我待，应该立即部署大暴动。洎江反动派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同意老代表同志的意见。”申强站起来，说了这么一句。
好几个人都有些发楞。在他们心目中，申强是红军指挥员出身，军事过硬，对敌斗争坚决，按说，他应该最喜暴动一类的军事行动，可以亲历战斗，向反动派讨还血债！
申强和七号老师，两人目光接触。
申强记得老师的话：“有不同意见，可以发表，注意方式方法，都是自己同志，都是希望革命胜利。”
他灵机一动。
“自从来到洎江后，我成了买卖人。”
大家都笑了。
“作买卖，就讲究是赚还是赔。”申强继续道，“尤其做大买卖，大赚固然好，如果赚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大亏的可能性无限大，这买卖就不应该硬做下去。
明知要大亏，还要硬做的结果，我们输的不是一点钱，我们会输掉革命的实力，同志的性命！”
随后，他列出了一二三四五，说明现在不宜与敌人展开大拼杀的基本理由。
老代表频频点头。另有两个同志也点头。
费烈觉得有些意外。
他原想，“－－军事行动，申强拿手。大暴动行动，申强将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最高军事行动负责人之一。”
费烈看看七号老师，又看看特派员。
七号没说话，特派员的脸微微涨红。
费烈想想：“－－－还是等上级领导说吧。”
不料，巴秀江根本没做多的解释和劝说。
巴秀江看看怀表。
“同志们，时间紧迫，形势逼人。我们，作为党的队伍中的一员，服从上级，是纪律所在。
理解不够，可以在暴动准备的过程中，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加深理解。
我们现在，必须加紧大暴动的最后准备工作，尽快发动大暴动，消灭洎江城内外之敌！”
他看看都望着自己的同志们，微微笑笑。
“同志们，我们不是孤立的力量！我们的苏区红军，已经调动了相当的力量，配合本省各暴动城市的行动！有一支红军主力部队，正在向洎江方向运动！”
巴秀江事前就相信，这个他刚刚得到不久的消息，定会给与会的同志们以巨大鼓舞！
果然，好几个人都兴奋起来，捏紧拳头，连连挥动。
申强却皱皱眉头。作为一名军事指挥员，他早已经形成了随时了解敌情，了解敌我双方实力对比，并常常看地图作分析的习惯。
苏区的力量有多强，他实在太清楚了。毫无疑问，敌强我弱！
尤其是，最近敌人大量增兵，加紧从这一方向向红色根据地的“围剿”。
不要说一支红军主力部队，就是苏区的全部红军，都摆在面向洎江这一线，都无法阻止强大敌人向根据地的大举进攻！
红色根据地已经有了一套对付强敌的办法。
难道根据地的红军，要按照新的中央精神，全力投入和反动派的正面较量?
申强想着，只觉身上发热，冒出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