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稀客啊！司大人。”
桓轻依着高大的椅背，见来人愈发靠近，他却并不急着起身。
“我来同你做个交易。”司褪下黑袍，随手扔到了身旁的桌案上。
“哦？什么样的交易？说来听听。”
“我需要灵犀角，我……我愿倾我所有……”司下意识地捏了捏拳头，青藤般的筋脉便爬满了他的手臂。
桓轻笑着，“这灵犀角什么时候成了众人皆知的东西了？竟还都跑到这里问我要？”他顿了顿，扶着额继续言道。
“我虽有这东西，但……早已许了别人了，司大人还是请回吧！”
司不再保持一贯的冷静模样，他又上前了两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要灵犀角的目的……与她一样！只是……我只是想亲自确认！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大概，但还是不愿死心，我想……想亲眼看……”司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说过，为了灵犀角我愿倾我所有，只希望它可以成全我的念想。”
“众生为何都苦于执念？一个既定的答案对你而言，就显得那样重要吗？”桓不解地摇着头。
“那是我永远都无法忽略的人，我的兄弟……我的挚友……我与他相约相伴数百年，可如今却……”
“得挚友相陪，共谋天下方为趣事，若孤身在此，则天下尽在我手又有何乐焉？”
桓不再言语，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个赤色木盒递与他。
“你且先拿去吧！至于要你交换的东西，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司紧握着木盒，就像曾经握着挚友的手那般。
窗外的月牙从浓云中浅浅显露，藏于黑暗中的万物开始有了身形。一阵清风将数百年前的回忆吹到了这里，香案上的炉火忽明忽暗，袅袅青烟又随着风飘向了远方。
“司大人！”一名侍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朝堂上的众人行礼。
“何事？”
“司大人布下的棋盘……被打乱了！那人只是一味地嗤笑着，面对我们的盘问也是不加理睬，说要等大人亲往！”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如此折辱司大人？他是不知道大人高超的棋艺足以冠绝昌泽吗？”一旁的将领沉不住气了，迅速地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你们随我去将那人压来问罪！”
司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了。
“那局棋摆在崖口已有百年，至今却仍然无人敢与我对弈。不知是他们全都敬畏我的名声呢？还是昌泽果真再无能人？”
“大人何须多言？我这就将他绑来！”
“慢！让我去会会此人，毕竟那棋盘已寂寞许久。”司便朝着崖口的方向走了。
那人正靠着背后的松树打盹，闻觉有脚步声临近，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玉面郎？果真名不虚传！今日一会只道相见恨晚。”
司听了，便觉此人又是趋炎附势之徒，于是转身离开。
“请留步！”那人追了过来。
“这盘棋，我下得！也必定不会输！”由于两人相见的气氛有些紧张，修的额间已有了细密的汗珠，阳光照在他脸上，亮晶晶的。
“还请阁下驻足一观！”
“可原先的棋局已经被你打乱了？还如何下得？”
“哈哈！”修放肆地笑了出来，“我扰乱棋局的本意并不是为了解你的局，而是想引你出来！独坐此地破局又怎能比得上两人当面对弈呢？”
司又觉得此人不俗。
“你就不怕被当成闹事者抓起来？凭你的身板倒是可以去营中做个苦力。”
修继续笑了几声，“你的话若是被少主仲听了去，也不知是谁会去做苦力呢？”
“少主仲？”司警觉起来，“你是他的部下么？怪不得见你如此面生。”
“是又如何？我便是故意这样说的，即便此时二位少宗主势如水火，可这与我们底下的人何干？宗主的位置不是谁坐都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这事关……”
“好了！你还是打住吧！趁现在还有些空闲的日子，你就来陪我下一盘吧！”正说着话的功夫，修已经回到石桌旁开始收拾棋盘。
其实司早已技痒难耐，事到如今便也只好允许自己放纵一把了。自从他成为少主老师的那日起，他几乎没有再摸过棋。
二人一边落子一边闲聊。
“我虽是仲的部下，但却时刻听命于戊，戊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就更愿意呆在仲那里。仲有空的时候也会找我下棋，但他总说希望能和宗主一起。”
“啊……说了这么多，还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修。你就不用再介绍了，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司大人！还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二人一同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山崖间回荡着。
“看来，你更擅长进攻。”司捏着棋子的指尖轻轻地抵了抵眉角，“满局的厮杀之势尽出你手。”
“是啊！我并没有你的那种耐心，下一子必要想出许多，做出好些铺垫来。我也学着这样下过，却总觉得不像自己的风格了。”
司没有接话，只是静静落下了棋子。
“也许，你是对的。”司又突然开了口，“乱世不可不如此！”
“但一味地杀戮却也不能改变什么，杀人虽然容易，安人心却难得多。”修仰天长叹，“也许世事总是艰难的，很少有人能如愿以偿。”
“所以我才说……宗主的位置，不是谁坐上去都一样的。少主伯有安世之才能，但太过心慈手软，而少主仲却……”司落子不再犹豫，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然而那颗棋很快就被修围住了，成为了毫无价值的废子。“是啊……是啊！仲又稍显暴虐，在他眼里，只有杀敌才能立功。”
二人一同叹了口气，“难呐！难……”
“昌泽的未来……你我今后可会兵戎相见？”
“我相信，难局也终有解法。”司继续落子。
“可惜……”修失落地摇了摇头，“可惜那时，我们早已不是这场棋局的对弈者了。”
两人默契地对视着，“我们都成了别人手里的棋子，是生是死……全凭他人调遣。”
“棋子有棋子的命运，它们如何能跳脱出这棋盘呢？”司继续试探着，尽管他已经猜出修的言外之意。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先保全自己。我愿与君联手，将你我二人命运同系与此，而后共谋天下。”修放下最后一子，“此番平局！”
司诧异地看向棋盘，果然和棋。
“棋逢对手，真乃人生幸事！”司从石凳上起身，“我愿对着崖边这棵青松起誓，至此，我便以昌泽为棋盘邀君对弈，共谋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