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兴奋了。
“你后悔什么?是不是后悔当了赤匪?哦,就是红军?”
“不对不对!你先生从城里来,不知道我们山里人想什么。
我是后悔——当时招兵的营长说:‘这么大年纪了,当伙夫都嫌老!要不,你给我们师长喂马?’
我说:‘喂马,半夜里都要爬起来。再说,师长年轻,跟我崽差不多,我不能给他喂马!说了好久,才让我当了伙夫。要是我去喂马,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是不是那样,这次,就可以跟师长一起跑掉了?”
“不是。我要是去给师长喂马,就能发枪。这次,师长的马夫都领了枪,冲锋时候打死了好几个白狗子,哦,国军。老子——我,是一个也没杀成!”
"听你说的厉害,看你现在的样子,不像。”
“怎么?你看我们没精神是吧?他娘的!白狗子——狗日的国军,一天给我们喝一碗菜汤,两颗洋芋,人还能有精神?
老子现在是不像人,要天天吃这么点东西,还能像人,那是妖怪!他娘的!”
记者一听,老头儿又要开骂,看他那样,根本没把死当回事儿。记者赶紧另外找人去了。
一个年轻的,顶多十五岁,眼睛灵活些,老是盯着记者的照相机看。
回答问题时说,带队的国民革命军长官看他年轻,说是需要营养,每天多给他两个馒头。
记者听了,立刻决定问得详细些。
“你多大了?”
“十四岁。”
“为什么参加匪军?就是红军。”
“我没参加红军啊。”
“不会吧?国军不会乱抓人的。”
“我真的没参加红军!你看我穿的。”
“那你为什么被俘?就是,成了国军的俘虏?”
“我参加的是少年赤卫队,想当红军。队伍上首长,哦,就是长官,说我太小,不要。可我看,队伍里比我还小的,有的是!”
“为什么不要你?”
“队伍上长官说,比我年纪小的,都是家里什么人都没有了,都被白狗子,哦,被国军杀光了,只有红军是他们的家。
我还有家,就不收。”
“你说说为什么被俘?”
“啊,我是给红军阵地上送弹药,到了阵地上,下不去了。白狗子,什么?好,国军,国军的炮,把回去的路封住了。
后来我眼前一黑,醒来,就开始吃白狗子——国军的馒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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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几天国军馒头的少年,显然比其他人有力气。
国民革命军杀了从山里抢来的猪和羊,庆祝胜利。
在土牢里,少年站在几个摇摇欲倒的红军俘虏肩背上,掰弯了高墙上的铁窗栏棍,挤出了铁窗。
他像一只猫一般偷偷潜行,从后袭击,弄晕了一个县保安团看守的哨兵,拿了他的枪和手榴弹,摸回到牢门旁边。
他用子弹顶上膛的枪,和套出了弦的手榴弹,逼着看守兵打开了两间大牢门。
二十多个俘虏前些天总饿得半昏,这两天刚刚吃了一点粮食,有了些力气。他们拼命连滚带爬,出了牢门。
他们在少年的带领下,路过看守室,把几个看守兵的猪羊肉和酒一扫而空,又把看守兵都捆了堵了嘴。
头几个刚出监狱大门,岗楼上机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