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虎安县城,来去走过进山剿赤的队伍,也来去走过以此城为起点站,开始扮作客商,准备混进赤党占据区域打听情报的专业人员。
专业情报人员去了匪区之后,很少有再回来的。这边的人估计,“多数是死在那边了”。
剿赤的军队出发之后,有的干干净净再不见回来。有的丢盔卸甲,奔逃回来。当然,也有少量的,抬着伤的,赶着俘虏和猪羊得胜出山!
这次,国民革命军一部,战斗得胜,回程到了虎安,停下。
本来准备审问一通俘虏,不投降的,毙了。
结果,上面来了紧急命令,要利用这些俘虏,大做文章。
上面命令的另外一点强调,“要严防赤党借机捣乱”。
“宣传大捷”的行动开始,国民革命军士兵们层层设防,光机枪就架了十多挺。
士兵们把二十多个俘虏赶到县衙门前的平地上,由从省城和洎江赶来的记者拍照。
俘虏们面黄肌瘦,都是男的。有的应该有六十多岁,有的大约只有十四五岁。有的还有伤。
俘虏们有的穿着便衣,有的穿着红军军装,都破烂不堪。
记者们照相的时候,俘虏们大多神情木然。
有记者,绕老绕去地找问,碰了好几个钉子,也毫不灰心。
终于有俘虏愿意答话,记者大喜,边问边记。
这是一个年纪大的,对记者提出的问题,一一作答。
“年龄?”
“五十六。”
“在匪军里做什么的?”
“我从来没在白匪军里干过。”
“我说的,是红军。”
“哦,红军啊,你说清楚点嘛!我在红军里,烧饭的。”
“辛苦吗?”
“当兵嘛,哪有不苦的。”
“苦到什么程度,能说说吗?”
“连着打仗,没时间烧饭吃。有时候,刚刚烧好了饭,白狗子——嗯,好,国民革命军,国军打上来,我们就得跑,一连翻过几座山,才能吃几口用被子包着的饭。”
“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去当匪?”
“我当的是兵,不是匪。”
“哦,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当红军?家里人愿意吗?”
“家里人?没家里人。去年白狗子,啊?好——去年,国军,到我们那里,家里人死光了。”
“怎么死的?”
“两个崽,一个在山上砍柴,不知道要打仗。白狗子,噢,国军,从那里过,说他是红军探子,吊起来打。我那崽说不出来,被捅了两刀,死了。”
“有这样事?是不是赤党宣传,造的谣?”
“不是造的谣,老子——唔,我的崽,我还不着急搞清楚?是白狗子,哦,是国军,国军长官,把我崽拖下山,挂在村头槐树上,要大家去看。”
“那后来呢?”
“后来我和我的小崽,就参加了红军。白狗子,唔,国军,知道了,把我的堂客和大崽媳妇正了法,就是杀了。”
“你的小崽?现在那里?”
“当然是红军,只要他不死——呸呸,先生你不要在意,我这乌鸦嘴——我的儿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这么大年纪,这样和政府作对,知道后果吗?”
“什么,后果?”
“就是结果的意思,当红军,和政府对抗,是要杀头的。”
“知道知道!人怎么都是一个死,早一点迟一点罢了!”
“你不后悔吗?”
“后悔?老子——我,当然,有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