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楼的出租屋中，刘影和李天盛相对而坐。
一只壁虎趴在墙角，黝黑浑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仿佛在旁观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明争暗斗。
刘影喝了一口一次性纸杯里的凉白开，他在等待李天盛宣传介绍原可火星公司的福利。
“嗯，凉白开，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喝过了。”李天盛也喝了一口凉白开，但却没有马上进入主题，“平时在公司里，那些美女同事都只喝咖啡、可乐等饮料，甚至最差的都是桶装水矿泉水。”
刘影皱了皱眉头，催促道：“有事说事，我不想听你们公司的员工福利和办公环境，我只想知道使用你们的VR设备有什么福利？如果没有明显的好处，你就把这些设备拿回去吧。”李天盛抬手示意刘影稍安勿躁：“不要急嘛，刘影先生，这就是你的福利之一。”
他又喝了一口凉白开，把一次性纸杯放下，起身绕着整个房间走了一圈。
“福利二，你可以搬到更大的豪华别墅居住。我看你这里连基本的卫生间、厨房都没有，如果你搬到了那个豪华别墅，连最小的卫生间、厨房都比你这里大。”
听到这种丰厚的条件，不论是哪个城中村的人都会对此羡慕不已，甚至口干舌燥。
刘影喝了一口凉白开，滋润了他干燥的喉咙，清凉的感觉在他全身游走，驱散了身上的热量，使分散的理智集中起来。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福利？”
“刘影先生，不要着急。最后这个福利，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
李天盛停在装有一大堆书籍的折叠桌前，笑着伸出五根手指。
“那就是每个月给你5万元的工资。”
“5万元？”刘影又喝了一口凉白开，看似平静道，“为什么不是20万元呢？”
李天盛转身，嘴角挂着一丝难以琢磨的微笑：“刘影先生，你的胃口真大。”
“呵呵。”
刘影冷笑一声。
“不是我的胃口大，是你们吹牛的能力还不够强！甚至连骗子都比你们会吹牛。
不可否认，如此丰厚的福利，是个人都不会拒绝。但人没有猪那么笨，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一个坑，谁会傻愣愣地往坑里面跳？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更何况，我明知道你们的目标就是我，就更不会往这个坑里跳了。”
李天盛叹了一口气：“看来刘影先生对我们还是不够信任，差点就让我的任务失败了。幸好，在我来之前，公司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特意让我展示相应的诚意。”
“什么诚意？”
刘影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衣服下的肌肉却在紧绷着。
毕竟，他并不认为原可火星公司会提供如此丰厚的福利。因为他们是公司，是商人，是要赚钱的，不是来做慈善的，更不是来做亏本生意的！
只见李天盛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下，然后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不具备危险。
“刘影先生，你还是谨慎过头了，请你用手机感应一下那张用户卡，我们的诚意已经到了。”
刘影将手上的纸杯放在一旁，抱着怀疑的态度拿出红色用户卡，靠近手机。衣服下的肌肉仍然紧绷着。
他并不是很担心会发生突发情况，比如有几个戴墨镜的黑衣人突然闯进来把他打晕带走。
以前做外卖骑手的底子和这段时间的养生锻炼，足够支撑他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冲出房间，再加上对城中村的熟悉，在这个杂乱无章、私搭乱建的环境里跑酷脱身不是问题。
幸运的是，他预料中的突发情况并没有发生。
手机如往常一样感应到了用户卡，发出滴的提示声。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张银行卡的信息，显示着这张银行卡账号、账户余额、开户行等信息。
而账户余额，刚刚到账5万元！
刘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银行卡信息上显示着这张卡的开户行，是华夏银行！国家权威认证的银行之一！
没有人能伪造华夏银行的银行卡信息，因为能伪造的人都被抓进监狱吃牢饭了……
即便如此，刘影还是不相信，他打开了华夏银行的官方软件，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用户卡的账号，生怕出错，软件就无法正确查询到这张卡的信息。
当然，此时的他更希望软件查询不到这张卡的信息，那便证明这张卡是假的！伪造的！李天盛在骗人！
李天盛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悠闲地拿起折叠桌上的《资本论》，翻开阅读。
“哦，对了，忘了提醒你，银行卡的密码是6个6。卡里的钱你可以任意支配，不用承担后果。”
刘影诧异地抬起头，他刚好走到输入银行卡密码的流程。
其实走到输入银行卡密码这一步，他已经相信李天盛没有在骗人，但他还是要眼见为实！
输入完“666666”的密码后，华夏银行官方软件的界面开始跳转。
最终的结果使刘影大吃一惊，他的瞳孔瞬间扩大！
手机屏幕显示着这张银行卡余额：￥50，000.00。
李天盛没有抬头看刘影，慢悠悠地翻阅着《资本论》，徐徐道：“怎么样，刘影先生，对我们这份诚意还算满意吗？我们已经说到做到了，你应该不会再拒绝我们了吧？
我想，应该很少有人能拒绝这么丰厚的福利，尤其是在脏乱差的城中村、贫困的底层生活的人更难以拒绝。”
“这两天我大致看了一下附近的环境，可以说每走到一处，都会看到地上的垃圾，墙上五颜六色的广告，各种电线房屋更是私搭乱建，稍微发生一些火灾地震，非死即伤。
这里，不是文明的国度，而是城市的伤疤。”
李天盛的语气很淡定，仿佛在说着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仿佛5万元的月薪对原可火星公司连一根毛都算不上，仿佛别人就应该同意他的条件。
他的话，像是恶魔在耳边的诱 惑，蛊惑着人一步步走入精心设置的圈套。
刘影的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原本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却不得不让他相信。
而李天盛对城中村的看法，更是刺激了他的欲 望！没有哪个城中村的人不想逃离这里。
只要他趁着李天盛不注意，稍微动一下手指头，银行卡上的5万元立刻就转到自己的账户上。
只要有5万元，他马上就能搬出去！所以，他很心动！
现代社会，谁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在城中村、底层生活的人！
他上一次见到这么多钱的时候，还是月光人偶在直播间打赏的8000元。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5万元银行卡余额，有些酸痛的右手则伸向放在一旁的一次性纸杯。
他需要喝一口凉白开！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刘影拿到了一次性纸杯，也递到了嘴边，猛然灌下！
可他的嘴唇，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凉白开的凉爽。他把纸杯倒置悬空，没有一滴凉白开流下。
杯中已经没有凉白开可以让他冷静了。
尽管他知道地上的热水壶里还有凉白开，尽管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尽管他知道原可火星公司的目标就是自己……
但只要他开口说同意，就能离开这个脏乱差的城中村，去住豪华大别墅；就能放弃讨好粉丝的直播工作，只需体验VR设备，轻松领取5万的月薪，难道体验VR设备还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吗？
刘影抬起了头，看着李天盛，喉咙有些干燥，他似乎准备要说些什么。
李天盛也抬起了头，与刘影对视，他嘴角挂着微笑，似乎认为此次任务即将结束了，因为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相似的结局了。
刘影看着李天盛，自然也看到了那本《资本论》，他突然露出了微笑，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拒绝。”
“什么？这么丰厚的福利你还是拒绝了？”李天盛表情愕然，“我觉得刚才是我的耳朵听错了，或者是你没有想清楚，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
刘影没有任何迟疑地回复：“不用再给我机会，我的回答依然是拒绝。根据贵公司的承诺，如果我依然未改变主意，你们将回收VR设备。虽然一切回收费用均由贵公司承担，这一点令我很惭愧，而且我也没有钱支付高额的邮费，但帮助你们搬到楼下，我还是做得到的。”
李天盛合上《资本论》，好奇地问道：“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是拒绝吗？”
刘影伸出有些酸痛的右手，反问道：“对于这只右手，你看到了什么？”
通过仔细观察，李天盛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不好意思，我还是看不出什么。”
刘影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李天盛看不到，解释道：“《资本论》里有一段话，我觉得可以用在这里。
‘因为资本会异化劳动，所以工人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在自由地发挥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遭受折磨，精神受到摧残。’”
刚才在抬头时，刘影已经打算要答应李天盛了。
然而在看到《资本论》的瞬间，他猛然想起缠绕在右手上的血红色丝线，这使他悬崖勒马，回归初心。
右手上的丝线，并不是《资本论》带来的，而是腱鞘炎带来的。《资本论》只是让他能够看到这些丝线。
但腱鞘炎又是如何来的呢？
当年他刚刚成为程序员，自以为找到了一份高薪的工作，然而却被老板和领导无情地剥削和压迫，在高强度、长时间的熬夜加班中，逐渐患上了腱鞘炎。
也就是说，高薪的代价，往往是各种各样的职业病。有时候，这些疼痛常常无法忍受，最后，人们还不得不花费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去治疗。
“可《资本论》说的是资本，跟我们的福利并没有什么关系。”李天盛表情疑惑。
刘影把那张存有5万元的用户卡递给李天盛：“货币就是资本的表现形式。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我都会拒绝，请回吧。”
接过用户卡，李天盛低头看着它。
刘影觉得他似乎还无法相信自己能拒绝如此丰厚的福利，也不过多解释，转身去开门，方便等下搬设备。
“哼哼哼……”
刘影听到了李天盛突兀的笑声，第一反应不是回头，而是继续紧绷着身上的肌肉，一旦有突发情况，他会立刻像猎豹一样飞速逃离现场。
李天盛像是撕下之前的伪装，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啪！啪！啪！
“好！很好！不愧是我们公司关注的目标。”李天盛拍手称赞，“刘影先生，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考核！”
“考核，什么考核？你莫不是疯了？我要提醒你一句，根据贵公司的承诺，我不需要承担任何的责任，而且我没有签署你们的保密协议，也没有任何类似身份证的抵押物在你们手上。”刘影失笑道。
“不不不！刘影先生，你还是误会了，我们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你的意图。刚才只是我们公司对你的一次考核，想要判断你是否值得加入我们的项目计划。
你在考核过程中的出色表现，超过了很多考核者，你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挑战，能够不忘初心，不为诱 惑所动。”
“？？？？？？”刘影满脸问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参加XXX界模范人物表彰大会。
“不是，我没时间跟你们玩，下午还有直播工作。作为一家大公司，我相信你们是有足够的胸怀，不会因为我而小肚鸡肠的。”刘影眼神变得锐利，正色道。
李天盛叹了一口气：“我就说公司这种考核方式有问题嘛，我说的真话别人都不信。”
他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刘影先生，由于之前的一系列事情，让你对我们公司产生了很强的敌意与防备心，我们表示理解。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你应该相信它们。”
他举起两本书，左手《教员选集》，右手《资本论》。
刘影轻蔑一笑：“它们跟你们有什么联系？我不会相信一家骗子公司。”
他不相信一家具有负面声誉的公司，会与这两本书有任何联系！
那简直是对两本书的亵渎！
李天盛耐心讲解：“刘影先生，自从我们公司与你接触以来，是否有伤害过你？又是否需要你抵押支付什么东西吗？”
刘影思索了一下：“没有。”
“那又何来欺骗一说？”
刘影陷入沉默，好像是因为他觉得这个时代的公司与商人不太可能做亏本生意，所以他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原可火星公司是骗子。骗子的惯用伎俩都是先画大饼，然后用小诱饵来钓鱼上钩。
但不论是地上高端、上档次的VR设备，还是那存有5万元的用户卡，都在否认这一点，毕竟这诱饵也太大了。
“对于过去认为你们是骗子这件事，是我莽撞了，但我仍保持怀疑的态度。”刘影神色缓和，继续问道，“那么，请告诉我，你们与这两本书究竟有何联系？”
李天盛也不生气，他放下了手上的两本书，取而代之的是那张红色用户卡。
“刘影先生，这张卡的正面是否印着一句话？”
“确实有一句话。它写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你觉得我们原可火星公司与它有联系吗？”
经过李天盛的提醒，刘影发现“原可火星”正是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首尾字逆向组合而成！
刘影依旧有些不信：“这并不代表什么，有可能只是碰巧而已。”
李天盛轻笑一声，把红色用户卡放在折叠桌上，摊了摊手。
“反正话我已经说完了，信不信，就由你自己决定吧，刘影先生。”
刘影变得迟疑起来，事情的发展超乎他的预料，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信任是相互的，我对你们知之甚少，自然怀疑。比如你们为什么要选择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正如我之前所说，你出色的表现超过了很多考核者，你并不是特例。一旦你获得了那张用户卡，你将成为公司观测的目标。当符合条件时，类似我这样的人将被派遣来对你进行考核。”
“如果不符合条件，是否就没有考核了?”
“是的。”
“如果在考核中，我接受了你说的福利会怎么样？那张卡里面的5万元，只要刚才我稍微动动手指，便能把它取出。”
李天盛耸耸肩，无所谓道：“区区5万元而已。
观测目标进入考核，需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某种程度上，通过这笔钱排除了一个目标，是一件好事，这说明此目标只值5万元。至于其它福利，更是想都别想。”
刘影指着VR设备，接着问：“你们一直试图让我使用这个设备，到底想干什么？探究宇宙真理吗？”
“具体情况我不能透露，我只负责第一次考核。”
“第一次考核？难道后面还有考核？”
“这个VR设备就是第二次考核。你现在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卡里的5万元都会属于你，我也会再来一次。敬请放心，它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最多会占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考核。”
李天盛再没有说太多，向外走去。
“哦，对了，如果你还是太谨慎，不敢使用的话，我这里可以给你一个理由。”出门前，他停下了脚步。
“什么理由？”
“你最近是否因为害怕右手上的血红色丝线而不敢努力直播工作？”李天盛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也许你能在第二次考核中找到答案。”
李天盛轻描淡写的话，令刘影很震惊！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些血红色的丝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