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完赞马山送来的战报，一时没有说话。
不长不短的沉默后，皇帝开口道：“在朕小的时候，先帝就曾经对朕说过，扎勒是一个善战的地方，而且扎勒国为政轻率，仗着武力四处作乱，是大晋西边最大的祸患。曾经朕不以为意，现在看来，先帝果然智慧。”
陈远宁说道：“皇上，领兵打仗的事微臣实在不懂。不过，仅从战报来看，此次扎勒军的偷袭虽然勇武，但也只算和我军交了个平手，可见扎勒并非是打不败的顽敌。”
汤正初接话道：“是啊。郗辅确实是个不错的将才，难怪那日在金銮殿上他有此等勇气，能在众人都觉得是烫手山芋的情况下站出来接任。只不过，后面的路就越发难走了，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想到办法。”
皇帝喝了口茶：“这还只是第一仗，眼下说什么都还为时过早。陈远宁，后勤补给方面如何？”
陈远宁回答：“此次派出了四十万人，京城到冲营路途遥远，目前为止，户部拨出的银子已经不少，但尚在可控范围。皇上要看具体的账目吗？待微臣......”
“好了，不用，朕相信你，”皇帝摆摆手，“朕的意思是，前线的军粮朝廷当然要支持，但是从京城向冲营运输肯定不是办法。朕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朕知道，粮食运过去，往往一来一回的路上送粮的人就要消耗掉一大半。四十万人，现在是三十五万，还需要就地取粮才是上策。”
陈远宁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皇上，可是，冲营乃我朝边境，自然灾害实在不少，当地老百姓也不喜食用水稻，就算不是这样，也一时拿不出几十万人的口粮啊？”
汤正初接着说：“确实如此。而且，冲营就在甘州上面，此次甘州大旱，冲营受到的影响也不小，想必有许多人已经缺衣少食了。不过，大晋靠西边也并非只有冲营和甘州两个地方。冲营往下是甘州，甘州往下还有银沙和黄云，这两个地方虽然比不上冲营和甘州大，但是风调雨顺，银沙能种小麦，黄云能种水稻，物产倒是十分不错的。”
陈远宁仍然有些疑惑：“不过，现在才开始加大面积耕种，能赶得上吗？”
“今年自然是赶不上了。但是，赞马山的这一仗，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结束的。扎勒作为一个小国，物产也实在不够丰富，等到了战争后半期，劣势自然而然就来了。只要郗辅能撑得过前面几场恶仗，到了后期，虽说不上稳赢，总能有个八九成胜率。”
陈远宁回应：“皇上明鉴。微臣这就通知银沙和黄云的地方官，着重安排后面几季的粮产。”
“不仅是口粮的问题。冲营距离军队最近，要照顾着士兵的其他物资。比如军装，破了烂了，朝廷能送一批，同时也要让冲营的女眷集中起来，制备军队需要的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衣服，也包括枕头、被褥、靴子鞋袜一类的物品。总而言之，陈远宁，你作为户部尚书，虽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不应该你来亲历亲为，但是眼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朕的身边除了你们又实在无人可用，所以还要请你多多上心一些。”
陈远宁赶紧站起来行礼，说道：“皇上实在言重了，这都是微臣应该做的，应该微臣感谢皇上的赏识才是。”
“好，朕既然交给你了，自然也就相信你。”
皇帝说完，略略顿了顿，继续道：“汤正初，前线的事务已经处理妥当，接下来就该是宫墙当中的事了。”
“微臣在。”汤正初答道。
皇帝接着说：“不需要朕多言，你自然也明白，唐氏万万不能再多留。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朕与你们的意见一样，铲除唐氏的第一刀，应该落在护国公府。朕这些日子前思后想，稍微有了点办法，只是还差些细节，需要你们二人支招。”
冲营的天一连几日都灰蒙蒙，翻滚墨色的云如同把人按在海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三天的雨，使得冲营从暑热中走出来，带来了秋天的凉意。郗辅早晨走出帐子时，已经感觉到早秋的寒冷。
“主帅，有些凉了吧？要不咱们进帐去说？”柏罗生迎上来，说道。
郗辅摇头，答道：“不用，这才只在七月中，谈何寒冷呢。倒是你，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得跟着军队跑，确实才需要多加注意些。”
柏罗生笑笑：“主帅这是嘲笑我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不重要，这不重要，哈哈。今早又到了一批粮食，是从黄云发来的水稻，我去看了看，不仅数量足够，连质量都算上乘，皇上对此战的重视可见一斑。”
郗辅说：“这次是黄云，上次是银沙，这两个地方哪里来的这么多粮食？”
柏罗生答道：“这两个地方虽然比不上江南这样的产粮大省，但是也算得上富饶，当地百姓吃不完，年年都要进贡不少粮食。”
郗辅有些嘲弄地笑了笑，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就这样拱手交给朝廷了，他们真有那么情愿吗。再者说，粮食多的地方人就不会少，是真吃不完还是假吃不完啊？”
柏罗生有些尴尬：“呃......这......我想多少是强迫多征了些。不过，主帅，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是扎勒进军我朝国土，第一批受害的就是银沙黄云这些西边的地方，想必百姓们也是能理解的。”
“罢了，我自然都知道，只是有些替他们不甘。”郗辅转头，看着前方的赞马山峰。
“垦荒一事处理得如何了？”郗辅问道。
“今天是第一天，按照先前的计划，在营地后两侧各取五到十里见方的土地，着士兵前去垦荒。冲营地方官送的种子也到了，都是些容易存活长得也快的品种，两三个月后蔬菜的供应就不缺了。”
“不错。这些日子军中有不少人出现了头晕眼花、四肢无力的症状，随军的学医之人说是饮食太过单一，缺少蔬菜的食用。朝廷送来的吃食毕竟供不上几十万人，还得我们自食其力，早早想办法。”
“正是如此。兵书有言，不打无准备之仗。”
“好，不打无准备之仗。你替我去找丁业与赫连付成，速来我帐中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