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李慎无畏暴风雨,但老天爷并没有给她这个表现的机会。接下来的肾内科实习岁月安稳渡过,出科的时候,王坚在给他们批改出科考的试卷,程唐李慎的实习册上签字,看样子,好像那么些不舍。
李慎小心地收好程唐递回的实习册,狗腿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你要是在你言老师面前也这么夸夸我就好了。”程唐回敬他一抹假笑。
某人内心一个大咯噔。果然啊,背后吐槽别人迟早会露馅的。
“抱歉抱歉,您在我心中的形象永远高大伟岸……”
程唐压低声音问她,“比青柏还伟岸?”
“……”李慎照猫画虎回他一个百分百还原的假笑。
这就过分了哈,不怕影起意外战争吗,刀剑无眼的呀。
程唐刻意地咳嗽了一声,弯弯嘴角,当作自己没说过什么挑拨离间的话。
王坚把出科考的分数记录在实习生考查薄上。张霞刚写完新病人的首程,把按压笔一戳,插进左胸口袋里,双手向上伸了一个懒腰。
张霞:“孩子们,后会有期啊!”
王坚:“好好实习,踏实精进。”
汪总:“才熟悉没多久,转眼又出科,怪舍不得的。”
纯纯:“别介——”她把刚拿回手的实习册稳稳地塞回包里。
汪总:“哎呀,小肖啊,出科后别删老师微信啊,我万一哪天值班又正好没带上学生,喊你回来帮忙呀。”
纯纯:“汪老师,我平日里也要实习的,还得备考呢……”
汪总:“哦,这样啊……”
纯纯:“是哇是哇……”
汪总:“考完研可以过来玩啊!”
考完研只有三天假期,之后又得轮科。期间又得准备复试,直到明年4月底才算实习圆满。这还不算实习期间请的那些个假,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录在案,实习完后2倍的时间量往回补实习。
张霞:“汪总也就吓吓你。下一批小鬼一来,他就去压榨别人了。”
程唐:“此话不假,我可以作证。”
接下来,医生们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坦坦荡荡地讨论起了下一个“关爱实习生”的计划。
汪总:“我说霞霞,下组实习生你可别跟我抢男丁了哈?”
张霞:“行行行,让你让你。”
王坚:“下组我就不带了,下个月直接带个规培生。”
程唐:“我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其他几位医生也加入讨论的队伍,一时间,好不热闹。四人组两两互看对方一眼,决定收拾家伙往外撤。
李慎走到程唐身后时,他热心地问道,“你下个科轮的哪儿?”
“泌外……”
告别了言青柏的兄弟科,明日就要投身他老爸所纵横的领域。
”哦~”程唐坏笑地点点头,“那嫂嫂多保重。”
李慎差点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折她寿吗这不是。
泌外虽然有言渊在,但也并不是什么刀山火海。
言渊并没有对她区别对待,在科室里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上级和下级的简单交流。事实上,他们也见不上几回面,早上交班的时候,她站在自家带教后面听着他指正年轻医生,每周一次的大查房偶尔会提问她几个问题,其他时候,言渊要么上手术,要么去学校给学弟学妹们上大外科,要么出省开会。
一切相安无事,纯纯想吃八卦都没吃上。
科室特殊,跟台最多的是男丁杜仲,导尿有护士姐姐,碎石有医生大大,其他女实习生的操作无非是跟在带教后面见识见识膀胱镜。
李慎觉得泌尿科一群大老爷们是有点性别歧视的,暗戳戳地更重视男实习生。
这是泌外,又不是男科。
话说,隔壁男科的包皮手术整天行程爆满。医生们一大早进了手术室的门,临近下班才出来,成天搁里头吃手术餐。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科里有位女大夫。
某日,纯纯和李慎各自领着病人侯在大厅里等着操作室里的巡回护士叫号,看着隔壁门外排队的大架势,纯纯和她开始八卦。
“你说,男科的女大夫成家了没啊?”
“你关心这个干嘛?”
“她每晚回去,不会提不起性趣?毕竟白天看了一整天,不腻的慌?”
李慎明白,她口中的“性“趣不是简简单单的兴趣。
“照你这么说,人家男科的男医生全都家庭不和睦?“
“啧,幸亏你家言老师没去搞外科。每天忙得腰酸背痛,胃肠外掏粪,普外清创,泌外冲尿,男科割包皮,神外给脑袋开瓢,骨科三天两头搞截肢,成天戴口罩,长再好看也白瞎了脸。“
李慎语重心长地提醒她,“每个专业有每个专业存在的意义,术业有专攻,每科医生各有所好,职业没有好坏对错之分。“
“话是这么说,要是你言老师真搞的外科,忙得不亦可乎,每天有时间挣钱没时间花钱,待医院比待家里时间长,陪病患比配家人时间长,你乐意?“
当医生的,没几个不忙,不过,外科医生确实更甚,但救死扶伤的成就感也更甚。
只是,医学永远是个学到老活到老的领域,只要上进心和求知欲尚在,永远需要围着医教研轮轴转。言青柏虽然学的基础医学,但却也是和临床联系最为紧密的基础专业。要去医院上班,也要去学校教学,并且教学任务比临床老师更重。虽然没有夜班,有双休,但身兼博导,休息时间全都腾给了科研,他得对手下带的研究生和博士生负责,也得对得起D医大对他的期待。
毕竟身份特殊,更多人看到的不是他是国内顶尖医科大八年制博士毕业,不是他发了多少篇影响因子不俗的文章,而是,他是一附院言副院长的儿子。
他得更谨言慎行才是。
按道理是这样,可依言青柏的性格,他不是不知道里面的道道,只是,他不打算花时间去想这些。只是做好自己喜欢的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乍一看,挺佛系的一个人。
与他相比,李慎的境界确实低了N个档次。她是再普通不过的人,没有坚持理想、顺便赚钱的底气,现在每天为兼顾实习和考研殚精竭虑,读出来后,也会为谋生焦虑不堪。
只是,她够幸运,遇见了言青柏。一切都有他兜着底,再怎么撞得头破血流,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甚至,言青柏会一步步引导她,不会轻易让她有撞南墙的机会。
可她从未想过职业生涯内就倚靠着他这棵大树不思进取,就一如他不会倚靠言渊的成就开后门,不然,他们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她只是个吃软饭的。这样一来,外界对言青柏的关注也会有了新的谈资。
会说些什么呢,会讽刺他老牛吃嫩草,会编排他看人眼光不佳吧……
想到这,李慎笑笑。
他的眼神确实一般,但她眼光好、胆又肥啊。
所谓的引导,从报考专业开始暂露头角。最近每晚的通话中,言青柏开始旁敲侧击。他的要求只有一个,填报的考研专业要遵从内心,不受任何外在干扰。
言青柏想必是把自己归纳在了干扰之一。
李慎始终没给出肯定答复。
“这事我还要好好考虑。“
事实上,她已经斟酌得清楚明白。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泌外轮转第二个星期安排的大查房后,李慎把带教需要主任签字的病例交到主任办公室,言渊首次在科里聊了轮科之外的事。
“你和青柏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他很会照顾人。”
他欣慰地笑道,”他更像他妈妈,不像我。“,随后又感叹道,“幸好,不像我。”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另一种变相认错,为背叛家庭的旧事。李慎不想深究太多,这一切的苦难,言青柏已经坚强地熬了过来,她现在所要做的,是乖乖呆在他身旁给他静好的幸福。
“你们考研已经预报名了吧?”
李慎有些惊讶,他这个年纪,按道理不会对现下的考研安排知晓地那么清楚,显然,他是做过功课的。
“已经填报完了。本校,基础病理。”
言渊面露喜色,十分满意地点头,笑得露出了满口的牙齿。
他的牙齿远没有言青柏的那么白,甚至有些发黄,他既往应该有吸烟史,但现在几乎闻不到香烟味,不知戒了多少年,也不知是为的什么而戒。
“辅助科室清闲,女孩子读这个专业再好不过,成家后能多顾着点家。科室对学历要求也不高,读研期间,把执医考了,你可以到一附院病理科上班。陪伴在青柏身边,也更能把人拴住。”
就医学领域而言,研究生学历几乎没有进三家医院的机会,何况是一附院这样的教学医院。他这是摆明了给她开后门。临退休,霸着位置不放,是还想着给言青柏换专业的事。上回他一脸老父亲心酸地认错,亏她还心软了一把。
李慎眼里的讥讽就快溢出眼眶,硬生生地压住,忍着没开怼。
心里早已汹涌崩腾。
呵呵,拴不拴得住得看跟了谁不是。言青柏妈妈这么美好的人,读的也是病理,不也碰上了您这么个朝三暮四的主儿?临死前病床只有个刚高考完后的儿子,您作为丈夫可是不见踪影呢。
都21世纪了,居然还迂腐地认为女性应该相夫教子、无才便是德。您这博士怕不是个假学历?
毕竟是长辈,是言青柏的亲生父亲,不能翻白眼,忍住!
言渊还说了些家常,全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李慎一问一答,不卑不亢。
聊完后出了门,李慎不得不由衷感慨: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欺我。泌外科重男轻女的风气不是没有源头,同时,言渊的大男子主义也可见一斑。
言青柏的妈妈生前可能过得并不幸福,虽然言青柏隐瞒了言渊出轨的事。或许,过早离世,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这么好的儿子,怎么有这么一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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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从言渊的为人处事中,可以大概推理出言渊当初为什么娶了言妈妈。
首先,从言青柏长相可倒推出,言妈妈相貌佳;其二,言妈妈是病理科医生,相较于其他科室更清闲,满足了言渊"男主外、女主内"的大男子主义;其三,不知各位看官有没注意,之前我在文中说的是,言妈妈去世的时候,才40出头,当时言青柏近成年,推算一下,言妈妈25左右结婚,也就是说,是硕士学历(数十年前医院对医生学历要求还没这么高,现在没博士学历入不了D医大一附院),而当时言渊是博士,少说差3岁。换句话说,言渊并不在乎对象的学历高低,而更喜欢年轻美好,言妈妈年老色衰后,他便出轨院里小护士。
言渊这号人有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