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毗邻四族,各族相互倾轧械斗导致流民甚多,有些胆大命硬的便自立门户,占山为匪。
因着卫子安派了重兵在境内巡视,维系百姓安危,这些贼人很少敢下山打家劫舍。不过,若有谁不小心误闯了人家的地盘,可只得自求多福了。
“宋……”
身旁的柳下蹊不知宋星摇为何带他来此躲避,刚吐出一字,宋星摇赶忙捂住他的嘴,用着力按了按,示意他噤声。
柳下蹊经验不足,人倒是敏慧,见宋星摇神色拘谨难安,明白事情不妙,自己捂住了嘴对她点点头。
两人蹑手蹑脚地缩紧身子,躲在繁密的树林暗处,脸庞上布了层细碎的汗滴,静静听着几丈之外七八个山匪吵骂,连飞虫落在眼皮上刺得心痒也未敢乱动。
“我说二哥,真他 娘的怪了!咱的筏子怎么跑这来了!”
有个精瘦的长脸山匪绕到溪边兜水浣洗手臂,向旁一瞥,发现那叶筏子,伸脚踹了下,招呼身旁的人去看。
那领头的衣襟扯下半个,露出胸膛来,扭头粗粗看了眼,脸上满是不耐烦,嚷道:
“估计又是刘麻子这个杂碎,每次巡山都要藏起来耍奸睡觉,怕老子发现才将筏子扔到下游。等会见到他,我赏他娘个大嘴巴!”
长脸山匪一听,连连称是,弯了半个身子媚笑,甩动手掌替他的二哥扇风,口中应和跟着骂起来。
宋星摇定睛看去,这伙山贼忙着洗脸骂人不曾注意周围,是个好机会,于是扯住柳下蹊的衣领,小心翼翼退后,想着带他先离开此处。
谁知柳下蹊看着文弱,此刻倒有些力气,顿住身形与宋星摇相抗,硬是未动分毫。
宋星摇皱着眉,眼神中满是疑惑,瞪着柳下蹊催促他。
柳下蹊不敢出声,抿直了嘴唇摇摇头,又指了指留在原处的案牍,目光带着祈求看向宋星摇。
宋星摇挤弄着五官表示拒绝,又听山坡下人声传来。
“二哥,今早上抓住的那小娘们还真是俊啊!”
长脸山匪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凑了上去,兴致勃勃地唠起来。
“啧,可惜!可惜啊!只碰见这一个,寨子里几十号兄弟呢……哎,也不知道那帮怪物下次来我们寨子,能不能给我们送几个娘们来!”
几个人一言一语淫声笑着附和。
“二哥,你找老大说说,咱们替他们办事,还捞不着点好处了?”
“是啊!不过几个女的,用不了多少银子,实在不行,咱们用完了再送回去,不占着,啊?哈哈哈哈……”
那领头的伸手轻轻扇了这人半个巴掌,笑骂道:“瞅你这点出息,给你银子还不行?有钱了什么样的娘们你找不到?成天就想着你大腿根那点烂事!”
其他人哄笑一团,那人只道:“本来能忍住,谁知道老大抓个女的进寨子里,兄弟我一看见母的在眼前,这、这要是还没啥感觉,还算爷们了?”
领头的一听,抬腿蹬了手下的人一脚,骂了句诨话,“你娘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那女的今晚跟老大成亲,以后是咱嫂夫人。你小子可管好你那贱毛病,小心老大阉了你!”
宋星摇厌恶地瞟了眼这些山贼,她倒是不太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身边柳下蹊瘦瘦巴巴如同柴鸡,带着他直接强取版牍,怕是自投罗网。
她再去看柳下蹊,见他仍是盯着版牍不放,上半身就快倾斜出去,无奈轻叹,心里暗道,读书人还真死心眼。
宋星摇撇撇嘴角,黑亮的眸子微眯盯着柳下蹊的脖颈盘算,正凝神准备砍他一手刀敲晕他,哪料几步远的位置窸窸窣窣动起来,带动着周围的树杈草叶疯狂摇晃。
坡下山贼笑得火热,听见动静纷纷站起身握着刀斧,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看向宋星摇藏身的附近。
柳下蹊吓得不轻,手臂不住颤着。,宋星摇一时间也有些惊慌,后脊蹿出一阵冷汗,又怕柳下蹊乱动,只好强稳住心神用力拽住他的胳膊。
两人矮着身子蜷在草丛中,屏住气息偷偷观察两端的动静,情况未明,不敢擅动。
“谁!出来!”
领头的山匪高声呼喝,其余几人举着刀慢慢向着宋星摇这处挪过来。
宋星摇喘匀了呼吸,做好暴起与山匪正面搏斗的准备,却听身旁几步之外发出一声闷哼,不知哪里冒出一个人影,横在地上,仿佛被谁狠踹一脚,也不见呼喊,压着草硌着石子一路扑簌簌滚下土坡,脸朝下重重甩到那群山匪脚边。
见山匪的注意力被那人吸引过去,宋星摇缓缓松口气,心底还是紧张,将眼前的草叶拨开一点,伸直脖子悄悄去看。
领头的人用脚踢了踢昏死的人,蹬在那人肩头一掀将他翻转过来,脸上的防备凶悍登时卸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啐道:
“刘麻子你他 娘的!睡觉睡成这个德行也不醒……真他娘的废物!”
他扭过脸对着长脸喊着,“去去,给老子把他扔水里清醒清醒!”
其余几人手脚麻利地抬着地上的人,唰地将他抛在溪水当中,那人一浸进溪水中,腾地爬了起来,惊叫大喊:
“饶命!各位爷,饶命!”
看来没人发现躲在草窝的他们,宋星摇略略放下心。总而言之,当务之急还是先尽早离开,看山脚下的这群人粗俗鄙薄,就算发现了竹简也未必当回事,待她将柳下蹊安顿好,再去替他寻回书卷不迟。
她用手肘碰了碰柳下蹊,两根手指在他们之间来回指着,又做出跑路的手势,示意柳下蹊跟她离开。
柳下蹊脸色略白,有些犹豫不定,宋星摇厉起黑亮的眸子瞪着他,他这才泄口气,点头同意。
宋星摇满意地笑了笑,趁着下方的山贼七嘴八舌地嚷嚷叫骂,手心向后摸索着找路,扯了柳下蹊一点点后退。
草叶缓缓倾倒,硌在皮肤上划出酥麻。
两人正蹑手蹑脚地挪着,宋星摇猛然间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小团带有温度的肉球,她头脑一热,用手心用力按了按、捏了捏,那肉球竟微微一动,在她手中变得紧绷。
是活的!
还有毛!
宋星摇汗毛倒竖,又不敢呼喊,强制压住悬到嗓子眼的慌张,僵硬地转动脖子回头看去,一条黝黑的猎犬赫然入目,它匍匐在草中,勾着眼睛盯着她,宋星摇的手正覆在了猎犬的前爪上。
头顶的阳光将本就密不透风的草丛照得闷热,那猎犬动也不动,连舌头都不吐半分。
见宋星摇无故停下来, 柳下蹊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宋星摇暗道不妙,还未来得及捂住柳下蹊的嘴巴,他便吓得脱口惊喊,半抱着身体像球一般滚了下去!
“啊!啊——”
“喂……”
宋星摇正欲跃起身扯住柳下蹊,谁知脚踝发麻,只伸出半步,便如同千万根银针戳在身上又酥又胀,使不得丁点力气,身子半歪,也跟着摔到坡下。
“哎呦喂!今个怪事真多啊!这山头还从来没像今儿这么热闹呢!”
“哟,二哥,还有个娘们,啊,说啥来啥啊!”
宋星摇、柳下蹊摔得七荤八素,趴在地上未起,几个山匪分散开,团团围住他们两人,歪着嘴淫笑打量她。
那领头的抽抽脸一笑,目光森然,“刘麻子,你刚才说遇到的那伙人,是他们不?”他一身油汗,俯身掰住柳下蹊的下巴问他身旁之人。
一满脸麻子的山贼,眼眶泛着青紫,凑到柳下蹊身前瞧,又转头看了眼宋星摇,摇摇头回道:
“不是他们,二哥,打晕我的人眼神可比这阴多了,一看就不是善茬子!他,鸡崽子一样,不是不是!”
领头的人狠狠撇开柳下蹊,口中骂道:“娘的,还有另一伙人?今天是什么黄历……”
柳下蹊爬起来向着宋星摇靠了靠,轻声道:“宋姑娘,是我连累了你……”
“你给老子闭嘴!”领头的山匪怒气冲冲地吼了嗓子,柳下蹊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事已至此,再想逃跑可需从长计议了,宋星摇盘腿坐下来,打眼瞧着,这七个人不过山野莽夫,若自己先发制人,当有八成胜算。只是……她余光瞄了眼柳下蹊,只是他无力自保,动起手来恐怕吃亏。
“二哥你看,这些木头板子是啥玩意!”
一矮个子站在树旁,手里拎着裤子高声大喊。
柳下蹊目光跟过去,脸色霎时青黢黢地难看起来。
那群人凑过去,领头的蹲着身子抓起一卷,胡乱念道:“苟子日……呸,娘的,什么猫狗驴的,看不懂看不懂!”说着随手扔到地上抬腿便踩。
“住手!圣贤之音不可欺,你们怎能如此粗鄙!”
柳下蹊腿还抖着,见自己的版牍被踢得七零八落,一时奋勇大声喝止他们。
啧!完蛋!
宋星摇无奈摇头。
不出所料,领头的山匪回过头,脸上横肉扭曲乱飞,指着柳下蹊大骂:“小白脸,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去,把他给老子砍了!”
几人还未取来刀斧,有一人凑到领头的身前弯腰贼笑,“二哥,别砍别砍!老大今晚娶媳妇,旁边那个小娘们归二哥,这个小白脸瞅着细皮嫩肉,不如带回去赏给我…我们弟兄?”
一番话激起哄笑,柳下蹊白净的脸霎时因羞愤涨得通红。
他们朝着两人走来,宋星摇绷直了肩,趁着几个山匪自顾说闹无甚防备,一把拉过柳下蹊,腰间的青灵剑抽出,剑身鸣着音儿划出莹莹弧光,扫过几人腰际。
一瞬间,个个腰带断开,裤子簌簌往下掉,山贼绊着腿边喊边伸手去拽裤腰,乌泱乱做一团。
“跑!”
宋星摇扯腿便跑,哪知柳下蹊这厮一个趔趄戗在地上。
那些山匪理好衣服,呼啦围了上来。
没办法,宋星摇叹口气,只得再次折返,挡在柳下蹊身前,左踢右挡,时而翻身躲闪,时而横腿扫过,纠缠了两炷香的光景,终于将那些山匪打晕倒地。
安全只是暂时的,她拽着柳下蹊的胳膊发力,眼中嗔怪,“先跟我离开,保命要紧!”
谁料两人刚一回身,腿迈开半步,只见五人黑纱覆面,不知何时悄然而至,挡住他们去路。
两人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中间一男子身穿褐色短襦,脚踏云纹革靴,身侧跟了条威风凛凛的猎犬,狭长的眼睛盯住宋星摇,冷声道: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