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之大,找个隐秘的地方还是不难的。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数米,来到了急诊楼后边的高压氧舱房附近。房后有片不大的小树林,树林前头有几排石凳,供陪同前来的家属候人使用。现在不是秋冬,天气不冷,郊区的老百姓们还没用炭火,CO中毒者甚少,小树林基本没什么人影。
一走到树林深处,站定,言青柏一把将李慎拉入怀。微弯着腰,右脸蹭蹭她的头,紧得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他的动作太过突然,李慎手里的病例本掉了一地。
可惜,他抱着人并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一分钟,便克己地松开了。
啧,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这会儿,她可真希望他没什么为人修养。本还以为他会霸道地强吻她呢。
结果,就这?
两人分开后,不约而同地去捡掉落在地的病例本。李慎起身更快,头顶磕到了言青柏的下巴。
“没事吧?”她担心的小眼神看着他,抬手去摸他的下巴。
他没有拨开她的手,只是冲着她温柔地笑笑。
“没事。”
“你说没事就没事?”
“……嗯?”
“我得补偿你一下。”李慎说着,垫起脚,拿着病例本的双手来到他的脖子后,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往他的下巴处重重地亲上了一口。回身时,一个不小心,又把本子掉地上了。
她这一亲,他可开心啦,弯腰去捡东西,笑容中还带有少有的娇羞。
果然,还是得靠她主动。
言青柏拍了拍病例本上沾染的灰尘,眉毛微微一皱,问道,“程唐经常让你跑腿?”
“呃,那倒没有。程老师是我在肾内科的带教。跟了他以后,运气还不错,比之前清闲不少。”
话说,今天见面的机会还是程唐特地留心给她的,这时要是当着言青柏的面去说他的坏话,有点昧着良心了不是。程唐除了偶尔有点坑人,绝大多数情况还是不错的。
“按辈分来算,他要叫你一声嫂嫂。”
哈?程唐虽然比言青柏小几个月,但好歹比她大八岁,让他叫嫂嫂,他怕是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吧。
“言老师,您这可就有点腹黑了哈。”
李慎走到他身侧,挽着他的胳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病例本全都来到了言青柏的左手,李慎的双手得以空下。
但一旦空着了,她就闲得无聊,去把玩他的右手。摊开他的手掌,描一描他的手心的掌纹,蹭一蹭他的大鱼际,弯一弯他修长的手指,刮一刮他的指甲盖。边玩边走边聊,不亦乐乎。
他被她摸得有些痒,某一刻,下意识地做抓握的动作。李慎还以为在和她玩些儿时的幼稚小游戏,灵巧地把手指抽回。
“诶嘿——没抓着。”她有些小得意。
他愣了一秒,见她玩得开心,还真就陪着她耍起了三岁小孩的游戏。
一抓,一抽,没抓到。又一抓,一抽,还是没抓到。他摊开手,不抓了,她又贱兮兮地用手指去戳戳他的手心,飞快一握,这回把她抓住了。
“嘁,你耍赖欸。”她有些不服输。
“兵不厌诈。”
一个医学博导陪着个刚下临床的小实习生玩这种小把戏,也是没谁了。李慎讪讪地收回手,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丢他身份。
言青柏的右手绕过她的后背,去捏捏她右脸,低头去她左耳旁。
“慎慎,别想太多。”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小名,低沉的声音飘进耳朵,李慎整个人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选择不公开我们的关系,是怕人言可畏,影响你备考。是我身份的特殊,给你带来了难处。”他再次摸摸她的脸,说道,“我很抱歉。”
这其实也是当初他犹豫的理由之一。
“没关系啊,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除了这一点,我不希望你还有其他的什么心理压力。”
“……你不会觉得我刚刚的行为很幼稚吗?”
“既然我选择接受你,那么,就是接受一个完整的你。我不会把你的优点挑出来放到一边,然后把缺点摆出来要求你逐一改正。我喜欢的是一个真实的李慎,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
言青柏几乎不说情话,但这时说的真心话,却比任何“爱你一万年”之类的言语甜蜜百倍。李慎被他的真情实感结实地感动了一把。小嘴一嘟,眼圈有些发红。
单从他们在一起后的发展历程来看,一切进展得太快。第一天吻得忘乎所以,第二天两人就躺在了同一张床,现下,一天没听到她声音,言青柏就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是,放到他们相识的漫漫长河来看,如今的一切,是他迟到多年的温柔。
他真得该好好地和她说声抱歉。只两个字,嘴巴一张一合就能轻易吐出口,说了反而让她觉得自己也有所亏欠。
于是,他决定用一生去补偿。
“你下次说类似的话能不能有个前奏啊,我毫无准备……”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眼泪差点吧唧掉下来。
言青柏温柔地笑笑,不置可否。
又走了一段路,绕了树林大半圈。李慎之前觉得小情侣们绕着操场走路无聊又墨迹,直到自己有对象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别人的感受。
别说干巴巴地逛树林了,就算是干站着说说话,她都能开开心心地和言青柏叨叨上好几年。
“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得差不多了。”李慎停下,微微撩起下摆,“要看一眼?”她这么主动,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了……”按时间推算,确实是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言青柏的真诚让李慎觉得自己自作主张的隐瞒有些不厚道。把对方放在优先于自己的位置,为之做出认为最佳的决定,其实也是一种自负。恰恰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好意,让他们误会了好几场。
“我爸前天来了肾内科的事?”
“你都知道了?”
“汤伯伯跟我说了。我爸和你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鼓励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有,就是……”话到了嘴边,她又有些不忍心了,“让我真心待你,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没让你劝我转专业?”
显然,没人比儿子更了解父亲,尤其是在他自己的事上。言青柏已经洞悉了一切。
“你都知道了?”
“不难猜。这是他退休前的一块心病。”
“你的想法呢?”
“他当初同意让步,只是让我回D市的权宜之计。过去了这么些年,如果他还试图将他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甚至干涉到我们的感情生活。那这个父亲,不认也罢。”
李慎多少能理解言青柏对言渊的复杂感情。他虽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但是,是个称职的老师和医生。家庭上,言青柏应该恨他;职业上,言青柏应该敬他。
只是,若是仅仅因为工作繁忙忽略妻儿也就算了,却偏偏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去私会小三、小四,不顾及病入膏肓的妻子。
恨,应该是大于敬的。
可他毕竟是言青柏的亲生父亲,事情也已发生多年,两人好不容易走到了如今能平和相处的田地,她不愿他们为自己而矛盾激化。
“他其实是为你好,只是想法太固执。”
“慎慎,”言青柏停下脚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如果他再来找你,说了不该说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
“没这么严重啦。”李慎摇摇他的手臂,想让他放松绷紧的神经,“他毕竟是我的长辈,不会太为难我的。”
“他接受目前的一切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有我当初不婚的想法在前,他肯定不会接纳你。”
“什么意思……”
言青柏耸耸肩笑道,“就算儿媳质量再一般,有总比没有好。”
画风到此突变……
好哇,竟然敢开她玩笑了是吧?老娘年轻貌美,怎么就质量一般了?
“言青柏!”李慎皱着一张脸,伸手去捏他的脸颊,准确来说,是去揉拧他的盛世美颜。又掐又搓的,还是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他也不拦着,左手稳健地拿着病例本,右手无声地护在她腰后,怕她一个情绪激动没站稳。
她恃宠而骄地欺负他,而他脸上的表情配合着嘴里发出的各类语气词而变化丰富。
整了他一会儿,她稍稍松开手。对方一张脸竟然衍生出一种白里透红的美感。她不甘心地踮脚去揉他的头发。言青柏非但不阻止,还配合地微弯下腰。她费尽心机把他的头发扒拉得不成样,撒开手后,看着那顶鸟窝,硬是盯出了一丝桀骜的不羁,还有丝我行我素的非主流憨感。
这人竟然没有丑的时候?
闹够后,李慎有些吃瘪。挂在他身上,双手轻轻拢在他腰后,下巴抵在他的胸骨的剑突处,眼神迷 离地看着他。
言青柏对上她的眼神,笑得花枝乱颤,露出大白牙。
李慎空出一只手去戳他的脸颊。戳得他有些痒了,他偏脸用下巴去碰她调皮的手指,大白牙碰到她的手背。她整个人被迷得七荤八素。
收回了手,她继续去搂他的腰,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跌倒在地。
美男有风险,调戏需谨慎。
“你能不能丑一回啊,你看我头发剪这么短,和只丑小鸭没什么区别。”
“我去毁个容,陪你一起丑?”
“嘻嘻,可以的呀。”
其实,和他撒娇,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反而很是自然,把他哄得很开心,一脸的“姨父笑”。自从在一起后,阔别一年多,两人都在相互磨合,找到最佳的相处方式。
此刻,李慎由衷地觉得,适当地撒娇卖傻可以提上日程。
两人恢复正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小树林里又遛起了弯。快到下午上班的点,言青柏把头低至她跟前,给了她一分钟时间,把头发恢复原状。
随后,李慎把病例本送去病案室,言青柏回肾内科取自己暂存的白大褂。
待李慎再次回到医生办公室时,程唐正好在接电话,言青柏穿好白大褂,提好公文包,在和张霞他们告别。李慎走近言青柏,规矩地鞠躬说了声“言老师再见”。
纯纯在一旁笑而不语。
一个两个的,演技不赖,咋不走红毯去领奖啊,莫谦虚嘛。
程唐挂了电话,不怀好意地笑着瞅言青柏。
“怎么?”
“病案室说病例本上沾了泥。你们……”他压低了声音,附在言青柏耳边,李慎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暧昧的姿势觉得心里发毛。“你带她去钻小树林了?”
短短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言青柏你够可以的啊。
李慎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嘴角僵硬地抽一抽,皮笑肉不笑。
言青柏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瞟了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程唐的问题,而是带有那么点儿威胁地叮嘱道:“别整幺蛾子,照顾好你李嫂嫂。”
程唐黑脸了几秒,随后呈现暴走状态,双眼瞪人。
言青柏,你这就过分了!你们俩成了,他程唐也是出了一把力的吧?现在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居然占他便宜!
咳咳,虽然只是口头上的称呼而已。
但是,他程唐是有原则的,口头便宜也不行!
言青柏不屑于回敬他的反应,再次和其他医生们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走了一个,程唐转而去瞪另一个。
张霞见他这模样,打趣道:“小程,你又被真真骂了?”
不是被老婆骂,而是被好兄弟给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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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哪有这么神的颜,慎慎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大家别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