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轮科，李慎选择按照学校安排照行。这在言请柏意料之内，其实，某些方面，他们还是很相似的，比如，都对自己认定的事情倔得慌。
实习小组四人拿了入科条来到二号住院大楼九楼东区，护士站不见人影，估计去交班了。医生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隔着门正中透明的树脂玻璃，李慎隐约看见了程唐的身影。
正对着门口这排，最里的那个。
没一会儿，交班完毕，待护士姐姐们出来后，四小只入了门，三人乖乖站在一排等待安排，作为队长的白木把入科条交给教秘。
肾内教秘名为王坚，三十左右，在整个办公室里算是中等年纪，个字不高，长得面善，问话时姿态大方，声音相当洪亮，但有着与其年纪不符的啰嗦劲儿。
“既然轮到了我们科，就要遵守我们科的规章制度。基本的：不能迟到、早退，无故不能矿工，尤其是晚班，要跟着带教收病人。每周和研究生们一起，跟着主任大查房一次，每周三一次疑难病例大讨论，每周五一次科室学习交流会……”
趁着他正在啰嗦，李慎和纯纯互看一眼，随后去瞄程唐。后者在查看患者的生化检查结果，没和她们对上信号。
“行啦行啦，赶紧分配人手吧，等着用呢！”
这回说话的主治医生名为张霞，坐在程唐对面。三十五左右，一张瓜子脸，长得像佟丽娅，皮肤整洁光滑，但有些泛黄，黑眼圈很重。她性格大大咧咧，和她温婉的外形八竿子打不着。
“霞霞，给个面子嘛。”
王坚有些抱怨，却还是诚服于对方的白眼回敬，提前结束了入科宣教。瞄了一圈办公室里的人，刨除了几个带了研究生的，筛下几个带了规培生的，宣布四带四结果。
“我、霞姐、汪总和小程正好没人，各带一个。”
“孩子们，谁想到我这来？最好是个男丁。”张霞摩拳擦掌，一副资本主义迫切需要劳动力的样子。
男丁？他们这组不就杜仲一人？话音一落，杜仲乖巧地绕过椭圆形的办公桌走到对方跟前。
“好家伙，又把男实习生给抢走啦？”这时，一个又高又壮的青年男子抱着一螺病例夹进了门。看见剩下的都是女学生，他有些无奈，“女娃子不好意思过度使唤啊。”
“汪总怜香惜玉，谁跟了他有福气了哈！”张霞得了便宜，反手夸汪国平一句卖乖。
顿时，办公室里爆发出哄笑声。
肾内科，这架势，虽然忙，但科室氛围还是不错的。
李慎放松地吐出一口气，这回应该遇不到奇葩的带教了。只要是能有所收获，不会平白被割韭菜，再苦再累，她也甘之如饴。
嗯……对方不嫌弃她旺病人就好。
“行吧，那其他三人我随意点了。”王坚抖一抖手里的入科表，招呼他们上前来签到。
“霞姐带了杜仲，还剩三个，白木，肖纯纯……”王坚说出名字时，对面的程唐猛然抬起头，被盯者心虚地向他笑笑，程唐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肖纯纯这孩子又来坑人了？
与此同时，王坚还在继续边念名字边熟悉面孔，“李、慎——李慎？”
某人跟着他的惊讶也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是那个……李慎？”张霞疑惑问道。
好吧，该躲的躲不掉，她的“臭名”已经在北院传开了。
李慎冲着在座的各位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李慎。
王坚立马就近拉了白木过来，“姑娘，你就跟我吧。其他两个，汪总和小程，你们自己商量。”
好家伙，肖纯纯和李慎让他选一个？这不是一个比一个坑吗？都不是省油的灯。
程唐焦头烂额，向汪国平卖惨，“汪总，真真还在哺乳期，我回家还得给孩子泡奶粉、换尿布……”
李慎：“……”
纯纯：“……”
虽然目前不知汪总这称号是怎么来的，但他这大手一挥的模样，确实有老总的气势。
“小老弟，你先挑！”
程唐的眼神来往于李慎和肖纯纯之间。
肖纯纯想法又多又臭，不是个好人选。李慎虽然能力比肖纯纯更强，但运气太差，病人一多，他工作和生活都不得安宁。
这怎么选？
末了，他把李慎收入麾下。
就当给青柏赔罪了吧。
“我会好好表现，不拖你后腿的。”
对方显然已经绝望了，“你今天下班后，去西街头那间观音庙上柱香吧……”他不是不愿意相信她的专业实力，只是，实在是怀疑她的运气。
李慎当然没去拜观音，且不说人家观音菩萨管不管这事，古人云，“求只求张良，拜只拜韩信”，学医这事，中医当拜神农、张仲景，而西医必拜老贺。
不过，她似乎有否极泰来的兆头，谁也没拜，病人来的不多。反倒是对面的汪总，白班和夜班都能收上一大茬，程唐看不下去，好心地转收了几个尿毒症患者。
而纯纯跟着汪总忙得不亦可乎，更加确定言青柏是她李慎的紫微星，一旦回归，妖魔鬼怪统统退散。
苦的是，一不小心，转接到她肖纯纯这儿来了。
而言青柏那边，明明在一起还没几天，实习期间基本的相处模式已经定下。晚上会打个电话确定她有没有熬夜，会听她讲几分钟医院的八卦，多是一些难忘的病例，还有汪总和程唐、张霞和王坚的相爱相杀。听得出来，她在肾内科待得还挺开心的。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见面少。
中午和晚饭李慎都坚持和纯纯一起吃，不想因为脱了单而疏远了闺蜜。而言青柏也默认她的做法。医院熟人很多，再加上他副院长儿子的身份，和李慎走得太近，会招致闲话，对她备考不利。晚饭后，学霸夫妇甜蜜的小烦恼是保研去Ａ医大名下的哪家医院，而李慎和纯纯则是背着书包往老校区的自习室里冲。
一切似乎没什么改变，除了晚上那通固定的查岗电话。
但是，一切却又已经悄然变了。
周三午饭后，科里患者大多在午睡，非急症患者也已在上午入科，算得上是难得的安静时光。
而这天，汤贤主任悄咪咪地关上了医生办公室的大门，王坚打开投影仪，介绍上周的一个死亡病例基本情况。随后，全体科室医生大讨论。
从实习生到主任，科里医生众多，椅子数量有限，实习生们各自站在自家带教椅子后边，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做笔记。李慎有位置可坐，倒不是因为她有伤在身。她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程唐把椅子让给她，是因为教秘王坚让她做会议记录。
讨论接近尾声的时候，办公室大门被敲响，未得室内的回应便被推开。如果是一般人，某位医生会耐心解释原因，请对方稍等片刻。
这回来的，显然不一般。穿着白大褂，左侧的胸牌正好背扣着，露出白色的反面。重要的是，汤贤主任看见此人自来熟的开门非但不生气，反而眼前一亮。
李慎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在生理实验室见到言青柏的时候，他的胸牌也是背扣着。
“哎哟喂，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汤贤春光满面，语气里有不期而遇的惊喜，而非简单的逢迎。
应该是旧识，只是，他这等职称的旧识，级别怕也是低不到哪里去。
“过来看看你啊老同学！”
某刻，程唐悄悄地拍了一下李慎的肩膀，冲着来人那边使眼色。至于眼神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不知所以然。
一附院主任级别的医生，她应该对病理科最为熟悉，好歹呆了近一年做勤工俭学生，还给人家惹过麻烦。实习轮科的主任多是在查房的时候咨询或回答专业相关问题，并没有值得程唐这么特意要她关注的。
李慎仔细地盯来人。身形和程唐差不多，应该有50来岁。虽然上了年纪，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一沓的鱼尾纹，但眼睛晶亮，精神矍铄。骨相佳，可以看出，年轻时怎么着也是个大帅哥。
隐约间，这张脸似曾相识。
李慎有些摸不着头脑，纯纯冲她八卦地挑眉。
就连纯纯都明白了什么吗？
“会议开完了吗？”那人问道。
“就一病例讨论，快完了。”
他来到汤主任身旁，一旁的张霞默默让出电脑。
“那个肾结石合并尿感的病人是几床？”
汤贤意识到他问的是程唐上午新收的８床患者，请了泌外会诊做碎石手术来着。程唐屁颠屁颠地往前跑，介绍患者的基本情况。那人拿出笔，在会诊单上写会诊意见，汤贤则继续作会议总结。
会议结束，会诊单也写完，程唐把单子丢给李慎，她连忙将其写进病程。一拿到手，特意瞄一眼右下角的署名。
抱歉，医生字体龙飞凤舞，她是真没看出来姓甚名谁。
话说，实习生涯的痛苦事之一，便是医生无意间为难了实习生的会诊单，那字写得，狂练草书十八载都认不出来。
汤贤和那人聊些家常话，李慎这边战战兢兢地认会诊单，顺便给８床写转科记录。
中老年人的寒暄没进行几分钟，那人挥挥手准备返回泌外。
“孩子们都是咱们一附院的栋梁之才，好好工作，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这领导人的语气，这敢称“咱们一附院”的架势……
这时，李慎脑袋里的某条路猛地接通了，鼓着大眼睛地看向吃瓜的纯纯。
真的是他？
对方坚定地点点头。
汤贤：“来，咱们多谢言院长的鼓励！”
办公室里响起整齐划一的掌声，“谢谢言院！”
果然，是言青柏的爸爸，这回没跑了。
言渊笑着和大家点头，挥手告别。一路从汤主任那边走过来，特意绕了道，路过其规培生和实习生时，大家都恭敬地问好。一转眼走到她这，她站起身，也学着他人，尊敬地叫了声“言副院长好！”
程唐有些无语，她这是刻意提醒人家没转正吗？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李慎接受到信息，慌乱地摆摆手，“不对不对——那个，言院长好！”头低得更甚。
“你就是李慎？”言渊没计较她口头的失误，面容和善地跟她确认身份。
李慎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随后又诚惶诚恐地点点头。
啧，怎么会没认出来呢，眉眼确实和言青柏很像啊。
言渊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器重，又有着家长对孩子的关爱。
“别紧张，叫我伯父就好。”
言渊的手轻放在她右侧肩头，推搡着她往门外走。“来，咱们一老一少好好聊聊。”
俩人出了门，办公室里的人神态各异。
知情的程唐和纯纯呈现出吃瓜的八卦模样，而汤贤则呈欣慰状。学霸夫妇一头雾水，张霞等其他医生以为是李慎旺病人的名声传到了言院长耳朵里，全当对方是作为过来人在疏导小辈。
张霞：“小李给各科旺来这么多病人，言院长会感谢她为医院创收的吧？”
汪国平：“哈哈，我喜欢你的幽默！”
王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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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哈哈，当初我以程唐的视角腹诽道“肖纯纯这孩子又来坑人了？”的时候，被自己逗笑了半分钟~
我个人不喜欢把背景弄得太复杂（因为以言老师和李慎这样差距大的人设谈师生恋已经挺狗血了，哈哈，自我吐槽一下），所以，言渊不会是男女主情感的阻碍，毕竟，言渊还是知道自己有亏于言青柏的，而且和他关系又半尴不尬的，没立场过度干涉。
不过后续会写一章泌外（言渊所辖科室）。他事业心重，即便在争取转正一事，也不会完全抛开科里的事不管。虽然渣（现实中我见过比他更渣的，他这号人物也算是有原型），但专业能力强，把事业看得比家庭重要，而这和言青柏完全相反）。
【作者致谢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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