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楂经历过阻风楼那次事件后,几乎对南野隐不愿离寸步,南野隐温和的笑了,摸了摸小山楂的小脑袋瓜,说道:“你家公子我厉害着呢,况且你们往返也用不了几日,放心去吧,回来公子带小山楂去买糖。”“真的吗?我可以自己随便选吗?”“当然,公子最近不是发了笔小财么。”
堂溪染看着眼前的南野隐,方才的寒意渐渐退去,自己的主子是一个会在生死之际优先把解药留给他们的人,是一个会为了侍卫丢命哭嚎得流出一地血泪,并在每一个初一十五都会去上香祭拜的人,他对敌人如何残忍于自己而言说明不了什么,想到这堂溪染开口道:“公子,那你一路小心,这几日在营地也要警惕,尤其是夜间,我们三个完成任务会即刻返回。”“放心吧,你们也一路小心,如遇变故,首要的是保命,任务无所谓,本就是为了减少些麻烦而已。”
南野隐再次出现在营地的时候正好遇上谋远,谋远看到南野隐身上的衣服不是早晨的那件,心下明了,自己的这位大哥是再也不用见面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过也就那么一瞬的感慨,还是快步走过去随南野隐进了营长。
“公子,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南野隐觉得谋远像做贼了似的,怎么说也是当了礼部侍郎的人,而且还能跨界主理户部的事,谁不得说一句前途无量,私下里居然还是这副模样,南野隐觉得非常有意思的笑着等下文。
只看这位侍郎大人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后竟是几块桂花酥,其中一块还碎了,小声的说道:“今晨出去察看八闽城中的粮价情况,顺路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阿隐你快尝尝。”南野隐笑出声,也小声的说道:“公子,咱们悄悄吃,别被发现了。”
两个人都笑出声,南野隐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桂花酥很香甜,还带着谋远的体温,想必是一直藏在怀里没敢拿出来过,谋远把那块碎掉的吃了就不再动,说道:“阿隐,剩下的你都吃了,你最近瘦了好多。”
“公子,我是习武之人,这点消耗不妨事的,倒是你,要在蓟都和八闽这些人之间周旋,现在又多了个齐展。”“齐展这厮,的确是个奸猾之辈,阿隐以后同他合作定要处处小心,尤其那家伙还不是个正经人。”
南野隐心里暗自想,谋远的确是个智慧卓越之人,单就从这一次粮食的交易,就判断出自己日后要与齐展合作,不知道他们能否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情谊不变。
“阿隐,我在和你说话,你想什么呢?在想申屠三?”谋远一脸晦气的问,南野隐回过神,摇头道:“不是,不过,我倒是要问问公子,有没有想西域的小和尚呀?”南野隐挑着他那如画的眉坏笑。
谋远先是红了脸,继而坦荡的说道:“想是想了的,可我不知道这种想念算不算是喜欢。”“我的傻公子,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体会。”
第二批粮食运往夷洲岛的时候,南野隐就派人带了字条,上书:思君成疾,可否随船,前来求医。申屠劲风大笔一挥,回了两字:驳回。南野隐看见字条气笑了,转而是担心,想必交战地的情况一定很艰难,否则怎会不让自己前去。又过了七日,随着第三批粮食再次带了字条,内容是:榻冷,想出墙。申屠劲风看了把纸揉成团扔进嘴里嚼了,回了两个字:你敢!
岛上的战斗的确是陷入了困难之中,申屠军现在占领了夷洲岛的一半,但是岛内那么多平民百姓,让他们很难全力出击,将无发这个老奸巨猾的,不光把士兵混在百姓之中,甚至有一次还把百姓征来作为第一线,却不给他们铠甲和武器,这让经年在战场上杀外域人的申屠军没法下手,平叛之战陷入了焦灼的状态。
申屠劲风现在每天都会隐隐盼着粮船的出现,带来那人的只字片言。终于在下一个七日后,字条来了,写着:病入膏肓,彻夜滚烫。申屠劲风被这四个字烫得心跳加速,呼吸粗重,平息了好一阵,画了幅简笔春 宫,寥寥几笔活色生香。
南野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幅画,展开后瞬间羞红了耳尖,迅速折好贴身藏了,却在晚间悄悄拿出来偷看了好几次,越看越羞,暗骂自己下流,可是身体反应证明了骂自己是没用的,根本阻止不了这种下流,又不想自己疏解,真的就只能彻夜滚烫了。
现在平叛大军粮草充足,虽然将无发父子诡计多端,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在逐步的退败,申屠劲风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占领了夷洲的三分之二,石坚和陆正两位将军的风格也被申屠劲风摸透了。
陆正算得上一位儒将,骑在战马上依然带着股风雅之意,谈吐也颇有文人名士的韵味,是个上马可杀敌,提笔成文章的人。而石坚恰恰相反,性格火爆,喜欢突击,笔在他的手里,总觉得像是拿着一截树枝在乱戳。这两人不论是性格还是作战方法看着根本没法配合,却又总在战场上展现出出其不意的搭配效果。
唯一不好的是申屠劲风每天都要听这二人吵嘴,互看不顺眼,陆正说石坚粗鄙,石坚讲陆正装叉。一开始申屠劲风都怕这两人没等开战,他俩先把对方砍死了,可是后来到了战场上发现两人能心有灵犀似的,不用传令就知道对方的作战意图和战略变化。申屠劲风总结,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敌人与敌人之间才是了解的最透彻的。
现在只剩下最后的决战,双方都在做破釜沉舟的准备,申屠劲风带着三位将军反复沙盘推演,想要在尽量减少伤亡和危及百姓的前提下,彻底收复夷洲岛。这次的战斗中,之所以能如此之快从将无发手里夺得三分之二的阵地,其中也有南野隐当初推荐的那三人的功劳,他们研制了很多新型的武器,不论是攻城还是巷战,都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五日后,平叛之役的最后一战打响,将无发的军队却也在最后的存亡之际爆发了最强战力,精锐尽出,使得双方战斗一天一夜,各有伤亡,却都未曾取得彼此想要的战果。
将无发承认自己一开始轻敌了,并未把这个二十出头的毛小子放在眼里,甚至不认为申屠劲风会比自己的儿子强,等他开始认真的时候已经丢了三分之一的地盘,并且几次出击都没能反扑成功,现在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存亡在此一举,双方都深知这一点。申屠劲风不是没有考虑过让留守八闽的那三万人进入战场,可是左思右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清晨天一亮,战斗继续,申屠劲风以身作则,冲在了最前方,在敌阵中浴血厮杀,踏雪的眼神都跟着拼出了杀气。混战中,敌方中的一人并没有攻击的姿态,而是顺势靠近了申屠劲风,然后一个骨碌滚开,就像是被申屠劲风猛力推开那样,接着就找不到人了。申屠劲风暂时无暇他顾,今天这场战斗他的预计就是削弱,再次打掉将无发的一部分精锐,逐渐蚕食。将无发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未至晌午就鸣金收兵了。
申屠劲风回到营帐,打开了刚才混战中那个人塞给自己的纸条,上边只写:子夜偷袭,署名引路人。申屠劲风琢磨着是否有诈,但是这个署名让他想起当初在西域刺杀自己的那批夷洲刺客,这人应该就是当初引他们前去抓人的那位。遂叫来几位将军商量,部署阵地。
子夜临近,并没有敌军前来,但是申屠劲风的直觉告诉自己,那人是可信的,同时他觉得空气里有危险的味道,因此下令就算今日无人前来偷袭营地,也要原地休息,不可掉以轻心。
子时已过,营地周围依然一片寂静,又过了一个时辰依然没有动静,大部分人都开始原地入睡。直至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的时候,将盛带着大军潜伏而来,几位将军的眼睛全都熬的通红,看见人终于出现后,眼睛更红了,是激动的充血,按耐不住的战意。待偷袭的人踏过第一层陷阱的时候,平叛军提刀起身,开始合围。
就算提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战斗依然不易,奸猾如将无发父子,不可能不做退路的打算,但是申屠劲风怎么可能放过这种送上门的机会,在这里远离百姓,放得开手脚不说,今天来的必然是他们的精锐,若全部歼灭,平叛大局即定。
将盛几番厮杀,断定今日已落入陷阱,不可能取胜,他观阵后,下令向此处营地的东南角突围,敌我双方经过这么久的对阵已经互有了解,将盛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上石坚那种不要命的疯子,也不想遭遇陆正这种沾边就甩不掉的难缠对手,因此选择了东南角上八闽的那位将军之处作为突破口。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原本申屠劲风对全部罩住这些人没有把握,只说尽量,唯一能让合围百分百形成的可能就是将盛从东南角突围,那里原本绝不是突围的最佳路线,因此申屠劲风思量后把八闽的那位将军安排在了那处,没想到这将盛真的一时慌乱下了如此正中下怀的指令。
将盛觉得突围的压力并不是很大,一刻钟的时间自己已经接近了东南角边缘处,只是在他回头望向申屠劲风时,发现这人一边出剑一边对自己笑了一下,顿觉不对,看向身后的形势才明白过来,刚才自己若按照父亲的指定计划原路返回,是不会形成这样的绝对包围圈的,怒从心起,这申屠劲风就是故意的,让两位厉害的人物排在了他的来路上,误导了他的判断。
东方鱼肚白,战场上是惨烈的模样,不见海鸥的浪漫飞转,只有乌鸦秃鹫在高空徘徊。原计划今日的粮草应该如同从前在晚间的时候到达,可是南野隐采购到了不少鲜肉,他想赶早给将士们和自己的那位无肉不欢的家伙送来,因此粮船从昨夜就已出发,就是想他们能在早饭的时候吃到,没想到营地附近战火连天,随船来的二十几名申屠兵士登上礁石阵,远眺看到了自己的兄弟们都在拼死合围,死伤无数,对方的人也都杀红了眼,这样下去只能两败俱伤,到最后谁都算不上胜利。
南野隐听到帐外是去了岛上的压粮兵来报,几步冲过去,问询情况,南野隐断定申屠劲风是遭遇了偷袭,就算已经有所应对进行合围,到最后也是生死难料。立刻亲自去见了齐展,借用了齐家所有的船准备登岛。申屠军会听自己的,可是剩余的那两万八闽军不好说,因此南野隐去见了总督吴立。
吴立听了战况一脸纠结,南野隐向身后的侍卫递了眼色,几人同时上前,吴立慌忙摆手,急切的说道:“南公子别误会,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不参加战斗,我只是……我只是……哎呀,这时候去就像是抢功劳的,不好意思去嘛。”
南野隐听了很无语,这人的脑子里怎么只有这些,开口道:“不存在抢,不论何时前去平叛、做了多少,凡是你所做的本身就是属于你的功劳。”
三万人登船向夷洲岛快速进发,好在今天还占了天时,今日的风向使得这商船速度快了不少,因此这三万人在临近申时便顺利登岛。南野隐下船急掠向营地交战处,一边杀敌一边在战场上搜索申屠劲风的身影,结果就看到了让他揪心的一瞬。
申屠劲风已经弃马在敌群中厮杀,远处的将盛找准了这个时机在他身后策马飞驰而来,南野隐离得太远了,身前还有敌军阻拦,根本来不及过去。好在这时穆塔黄在一侧发现了将盛,在将盛出剑的同时推开了申屠劲风,并凭着自己的蛮力用肩膀硬是撞开了将盛的马,可是南野隐不确定刚才那一剑有没有刺中申屠劲风,只看他身体凹着飞落而去。
“劲风!申屠劲风!”南野隐双眼赤红,因为他没看见申屠劲风起身的身影,倒下去的那处再也没人站起来,双匕首滑落在地都没有察觉似的,不顾一切往那里冲,三个贴身侍卫见状加速拼杀,为自己的主子开路,终于冲到了刚才的位置,发现没人,再往前几步看到了战壕,战壕中都是已经牺牲了的双方将士,错乱混杂的躺在一起。
“申屠劲风,劲风!劲风……”南野隐滚落入战壕,在死人堆中翻找,声音从一开始的呼喊变成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一直说着什么,小山楂警戒周围要靠近的敌军,楚河和堂溪染一起寻找。“公子!公子!世子在这里,在这呢!”楚河一边说话,敢紧试探申屠劲风的鼻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是南野隐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从满地的尸体上爬过去,月白的衣衫和垂落的发梢蹭的满是血污。“劲风,劲风……”南野隐声音颤抖,哆嗦着伸向申屠劲风的鼻下,探到鼻息的瞬间,南野隐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线珠帘,接踵滚落,踏雪也在战壕边嘶鸣,焦急的跺着四蹄。
南野隐从楚河的手里缓缓的揽过申屠劲风抱进怀里,用衣角擦去他脸上的脏污,哽咽着轻声唤他的名字,并从申屠劲风的眉心为他传输丹海之力。“申屠劲风,你这个混蛋,你是想吓死我么……”“告诉你,我……我生你的气了,这回你哄不好了……”
申屠劲风睫毛微动,转而醒来,盯着出现在眼前的脸看的出了神,抬手轻抚,说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战场上怎会有如此美人。”南野隐满眼是泪的被逗笑了,申屠劲风想起身,一用力头疼的他龇牙咧嘴,南野隐扶着人起来,申屠劲风看到陆正在同将盛交锋,陆正定是看到自己的情况过来控阵的,否则一定会乱。
申屠劲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个傻大个儿,提醒我一声不就行了,直接把我撞飞不说,落地时我的头还磕在了下边人的头盔上,差点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被自己的副将撞死的主帅。”说完接过楚河刚找到的他的佩剑,飞身上马。
申屠劲风回头想要叮嘱几句,南野隐先开了口,“去吧,今天带了鲜肉过来,一会儿一起用饭,顺便……求医。”
南野隐说的一本正经,只有申屠劲风注意到,某人的耳尖已经透出粉红,心想真是要了人命了,调转方向奔向战场,恨不得马上卸了将盛的狗头,然后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