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指哪一类？”
比起确认周遭的环境，柯林的脑细胞明显对问题本身更敏感。
“哦？看来不用介绍基础部分了，快找个位置坐吧。”
这个古怪的提问者突然调整回教师的腔调。
直到这时，随着残余的晕眩感淡去，柯林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闯进了教室内部。他猛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瞪大双眼观察四周。
讲台上站着一位披着白大褂，唇上顶着小胡子的中年大叔，他将本该在鼻梁上待着的眼镜给戴到额头处，起到一个撩起刘海，顺便释放狂野的作用。
而比这个大叔的形象还诡异的是，明明是上课时间，这间教室除了自己和大叔，就仅有一位同学在听课。
这位同学同样穿着白大褂，留了条显眼的马尾小辫，坐在正对着讲台的第一排，桌上放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和几张写满数据和公式的稿纸。他一手挪着鼠标，一手轻啄键盘，并没有太在意柯林的到来。
“哈，是这样的。我叫史蒂夫，他叫朗克。至于为什么没人听课的原因嘛，就别深究啦！”
怪大叔见柯林东张西望不肯落座，摆着手糊弄道。
“呵，乌龙一场罢了。自己调了课，然后把调课的事给忘了。”
而这时候，朗克开口了，清澈的语气中明显带着钢针，残忍地戳破了史蒂夫的欲盖弥彰。
“哎呀，没事，都过去了。今天好歹有两位同学在场，就当答疑会啦！”
面对朗克不客气的调侃，史蒂夫也没计较，但柯林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妥协的情绪。
老师怕学生，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朗克绝非普通学生！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柯林秉持着就近原则，将屁股安置在靠近前门处的第一排。
“就先说这第一类永动机吧，它设计的初衷是可以循环一周回复到初始状态，在不消耗任何能量的前提下对外不停地做功。”
说到这里，史蒂夫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掏出教师标配的电子笔，连续按下两个不同的按钮后，天花板上的所有照明瞬间黯淡，紧接着吊在讲台正上方中的投影仪嗡嗡作响，一束圆锥状的蓝光悄然降临于半空中，建构出两个质感如水晶一般的全息立体影像。
左边的影像是一个镂空的转轮，每个镂空处设有一颗铁球，而整个装置的转动依赖于这些铁球下坠所转化的能量。
右边的影像则是一个类似于水车的装置，它放置于水池当中，一根管道连接水池和高处的罐子，水沿着管道从低处攀升并从高处流下，驱动了水车的转动。
“这是前人所设计的两种永动机模型，两位能否告诉我，它们的问题出在哪？”
史蒂夫再次压低嗓音，故弄玄虚地问道。
“能量守恒定律。”
朗克头也没抬便直接丢出了标准答案。
“那只是教科书灌输给我们的，现在我想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嗯......这位同学你怎么看？”
史蒂夫向另一边的柯林投去期待的目光。
“这两种模型的实验我都试过，轮子模型转了28分钟，而水车模型只能循环11分钟，且罐子里必须装水。更糟糕的是，它们的设计逻辑趋向于自身的续航，无法向外部供能，作用甚至不如一对旧电池！”
柯林应其目光起身回答，途中越说越激动，脑海里也浮现出那几天瞎忙活的画面。
“嚯，是你独立完成的？人才啊！快，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班级。”
“嗷！”
“呜哇！”
史蒂夫的双眼迸发出求贤的光芒，当即放下电子笔，恨不得马上冲到柯林面前问个清楚，然而现在教室内的环境比较昏暗，导致他途中蹭到讲台的边角，还在台阶处踩空，然后一个踉跄便向柯林这边撞来。
柯林见状，赶紧离开座位，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这位冒失的怪胎教师。
“阿尔伯特老师，我叫柯林.斯密顿，没有班级，只是个旁听生。”
柯林的表情先是流露出被认可的欣喜，而后又被身份上的自卑所动摇。
“哦，这个不打紧。重要的是，我诚心邀请你成为我们实验组的科研助理。”
“史蒂夫导师，这个似乎不符合学校的规定吧？”
就在史蒂夫拍着胸脯打包票的时候，还没等柯林回应，朗克冰冷的声音便突然响起。
这时全息投影仪莫名其妙停止了运作，半空中的影像自然也跟着一起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教室内所有灯管的闪耀，这使得柯林的眼睛传来一阵干涩感，他眯起眉目再缓缓吊起眼帘，重新适应环境后才发现朗克正拿着电子笔站在讲台上。
“首先，身份上他是旁听生，只有旁听课程这一条权限。而能力上，即使所言非虚，但其行为的本质相当于去求证‘1+1=2’这类问题，显然他并未受过正规教育。简而言之，这个人不够格。”
朗克将电子笔揣进自己的裤袋，然后一边绷着脸，一边说着自认为公正的话语，但柯林还是从他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中读出了傲慢。
“都是同学，给个机会嘛。你想，他是旁听生，对你根本构不成威胁，你又何必打压他呢？”
“我哪有打压他？就事论事而已。”
闻言，史蒂夫屁颠屁颠地又跑回讲台处，挨着朗克讲起了道理，仍然是和稀泥那一套做法。
真是荒唐......
当了一整年的边缘人，还以为刚刚抓到机会接轨科研之路了，结果不过是闹剧一场。
想到这里，柯林顿感心累，名为“逃跑”的选项再次浮出水面。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暖意突然扩散全身，他的视野犹如被激光照射一般，火花四溅之下，焊出一个银白色的词语。
这个词语是——【电脑】。
“喂，你靠近我电脑干嘛？我警告你，别乱碰！”
在朗克的视角中，柯林如同着了魔一般直奔他的电脑而去。危急时刻，他推开碍事的史蒂夫，迫切地想保护自己的私人物品。
“脉冲核磁共振与核磁共振成像......弛豫时间、自旋回波法、反向恢复法、傅里叶变换得到二维图像......”
柯林先一步到达朗克的电脑前，开始解析起屏幕内实验图像中的信息，然后口中疯狂念叨着不同步骤的原理。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没闲着，左手操控键鼠，干脆精准地读取图像数据，而右手则架着自己带来的铅笔，秋风扫落叶般删改和填补朗克的数据纸。
“门外汉，你聋了是吗？停止你的......”
朗克的呵斥只进行到一半便被噎住了，因为屏幕上显示了实验的最终结果——傅里叶变换后拟合得到的二维图像，全程用时八秒五四。
他有些发楞，进而全身爬满了鸡皮疙瘩，然后情不自禁地审视起柯林。
外表没变，但气势上仿佛换了个人......
嗯？我是不是看错了，他的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了一缕白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