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强压着不悦,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谁说不是呢,我们自然是希望祖母能够长命百岁的,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甚至有些族人已经在暗示你的父兄,给他们施压,到底不是自己的亲人不心疼,若你祖母出事,则你父兄要背个不孝的名声,若不牺牲老的,就要牺牲小的,总之,这事实在难办。”
“甚至,我们都希望,要有再有什么他国使都前来求亲就好了,我们就趁机将莫愁提上去,虽说和亲也不什么好婚事,但总比落在那姓曾的手中强。”
......
莫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娘子这话,虽然有些荒唐,但多少还是寄希望与赌,虽然希望渺茫,但好歹,也有赌赢的几分希望。
“母亲不必太过忧心,倒是该多多注意祖母那边的情况,府中下上关系盘根错杂,万一,我只说是万一,总之......小心为上。”
莫离倒底在大陈皇宫浸泡了一段时间,见惯了人心,成长飞快。
他不愿以恶意揣测别人,但却不能不多留此心眼。
大娘子点点头:“我明白,伺候你祖母的人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倒是莫愁,你待会去看看她,从小你们兄妹感情就好,你劝劝她。”
莫愁自然是要看的,一路上除了祖母之外,莫离最担心的就是她。
但莫离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因为着急赶路而变得皱巴巴的衣裳,摇了摇头,决定先回去将自己收拾好了再说。
自己可不能就这样狼狈地出现在莫愁面前。
免得她担心。
回到自己院中,莫离简单地洗漱沐浴之后,才带着给莫愁的礼物进了她的住所。
为了方便侍疾病,莫愁现在暂时住在祖母院中的一处厢房。
“莫愁,哥哥回来了。”
莫离盯着眼前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相信,眼前这个憔悴消瘦,神思无华的女子,正是莫愁。
不过离开一年有余,那个温柔机敏,秀外慧中的莫愁似乎已经消失了。
见她那副样子,莫离便觉得带来的那些红宝石格外烫手。
“哥,你回来了。”
莫愁见到他,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宣泄真实情感的对象,也不顾还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嬷嬷,冲上前一把将人抱住,最开始还能压抑着小声啜泣,到了后面,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害怕与悲伤,放声大哭起来。
君家家教森严,规矩苛刻,尽管两人有着血缘之亲,但这样抱着嚎啕大哭,实在有失体统。
那嬷嬷面色难看,下意识就要开口苛责,却被莫离眼带杀意地给吓了回去。
这位祖宗的性子可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那嬷嬷只能带着人退了下去。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莫离知道,她这是压抑了太久,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胸口,将怀抱借给她,暂时充当她的巷弯,一边柔声安慰,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还是小的时候,她被人欺负了,总喜欢躲在自己怀里头哭。
毫无顾及的宣泄一场之后,莫愁总算觉得心里头松快了许多,意识到自己失态,略有些不好意思,急忙从他的怀抱里头退了出来,见莫离胸前衣裳湿了一大片,莫愁又羞又窘,哑着嗓子道歉。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
莫离似乎没有看到她的窘迫,与从前一样同她玩笑:“都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些爱哭,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但心中的愁苦不会随着一场宣泄而彻底放下,提起家中的烦心事,莫愁的眉眼之间又重新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忧愁。
“别担心,有哥哥在,不怕告诉你,哥哥已经想好了对策,实在不行,就让人直接弄死那个姓曾的,最近我新收了些人,杀人的手艺绝对不顶尖,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莫愁当然知道他不是在骗自己,也相信以他的能耐,即便在是大陈也能抽空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但这事,又岂是杀个人就能解决的?
“哥哥不必担心,我刚才只是一时失态,我虽然不想死,可也不怕死,那些人折辱我只不过是个借口,他们真正要想针对的,是父亲,是两位兄长,是整个君家。”
“切莫冲动,否则事情会更加棘手。”
莫愁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哥哥的手:“你放心,在事情还没有不能转圜的时候,我绝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君家传家数代,无论如何,也不能因我而毁。”
莫愁这话说得坚定,除了眼眶还微微有些红肿之外,实在看不出她刚刚大哭过一场。
果然都是君家养出来的孩子,骨子里头那点子傲气一脉相承。
“我不会冲动,在大陈近两年,什么诡谲手段没有见识过,原先我还担心你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没想到,你这丫头倒比我这个当哥哥的还要强。”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莫愁终于不愁了,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见她笑了,莫离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也能放心地将礼物送了出去,顺便还将梁楚对自己说的话改了几句,用来试探莫愁的意思。
莫愁先是感动,然后紧接着摇了摇头。
“哥哥,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那么好的男儿,自然值得女儿家一嫁,但我总觉得,这样的承诺后头总该有些什么,若我失去了现在的身份,失去了美好的容貌,没有那些被世人所称赞的品格,那么他还会那么执着吗?”
莫愁在男女之事上一向清醒,甚至正因如此,反而让人心疼。
“他总该图些什么,如果一旦我达不到他的期许,只怕等待我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下场,与其相信男人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我更相信家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既然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好处,也有责任承担起家族带来的责任,以哥哥你的看法,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良配么?”
莫离摇了摇头,选择实话实说。
“老实说,他只不过因为没有真正得到,才生此执念,一旦得到,便会原型毕露,毕竟他只不过是征服欲作祟,将你视为证明自己的一个物件,这样的男人,顶多只能做为万不得已的退路,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也不会让你嫁给这样的男人。”
莫愁听完这话,浅浅一笑。
“所以,我只相信你们,只有你们,才会真心实意地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为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