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信安见范冉之即便被黎崇点名相问都不曾回答，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道：“范大人在想什么？”
范冉之故作为难地轮换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三位大人，长叹一口气，语气悔恨地说道：“三位大人不知，今日这事实在是令范某为难啊。”
范冉之话未说完，便被黎崇打断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柳如心欺君罔上，当绳之于法，柳宗义私藏包庇孙女，自当同罪论处。范大人今日抓了柳如心，明日我等一起弹劾柳宗义，也好让陛下看看咱们这位太傅到底是如何蒙蔽圣听的。”
此时的黎崇可是来了精神，一想到能抓住柳宗义这么大的把柄，简直就是给皇长子高颂致命的一击。想起女儿之仇，自己被刺之恨，黎崇恨不得眼下便能前往御前，断了高颂这条“臂膀”。
“黎大人说得固然有理，可……”范冉之欲言又止，惹得黎崇阵阵心焦。
“可什么，你倒是说啊。”黎崇有些急切地催促道。
范冉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仿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范某是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一直坐在旁边不曾言语的史云海终于开了口，“把范大人搭进去？这话又从何说起啊？咱们可都知道，柳太傅素来与大人最是不对付，怎么弹劾太傅竟还能把大人您也搭进去呢？”
“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柳宗义曾无意间救过范某乳母一命，后来因为这份恩情，范某曾违背律法为柳宗义做过一件事。”范冉之停顿一下，似乎是在等众人相问，而黎崇正恰逢其时地开口问道：“范大人为柳宗义做过事？何事？”
范冉之饮了口茶，稳了稳心绪继续说道：“柳家大公子柳誉的侧室本是郢都官妓，原姓林，单名一个茹字，后因柳宗义求到我府上，我便利用职务之便，以死囚假冒了林茹，并为其造了新的丁册，改姓王氏。”
史云海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也难怪范大人心有忌惮。”
“确实如此，这事如何处置还不是全凭圣上一句话，按说改籍换册这种小事本也没什么，可若真是牵扯到当朝太傅，也实在无法保证陛下会不会迁怒。不过范大人方才之言到让丁某想起一则传闻。”丁信安的目光透过窗子再次落在柳如心身上。
“什么传闻？”范冉之问道。
“有传言说，这位柳小姐根本不是柳太傅的孙女。”
“不是柳宗义孙女？”黎崇的声调微微提高。
丁信安点点头，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丁某听说，柳如心实际上乃是柳宗义的女儿。”
黎崇、史云海二人闻言皆不由得瞪大双眼，这么劲爆的消息可当真是颠覆了他们对柳宗义的刻板印象。
丁信安看了看一旁神色并无异样的范冉之，意味深长地问道：“看范大人并不吃惊，难不成是早已知道此事？”
范冉之转头看了看正与李琅向远处走去的柳如心，“诸位大人难道不觉得那柳小姐像极了柳宗义吗？虽说孙女长得像祖父些本也没什么奇怪，可连柳誉都没有几分像他父亲，偏偏这个庶女眉眼间却与柳宗义有八分相似，这难道不奇怪吗？”
“范大人果然早就知道。”丁信安自嘲地笑了笑，“想来范大人还有不少我等不知之事吧。”
范冉之当初不过就是为林茹改了身份，至于柳宗义与林茹之间的恩怨纠葛他又哪里知道？即便是猜到柳宗义对林茹有情，可像柳如心身世这种秘辛，若无高岐在背后指点，他又怎能如此确定。
丁信安与范冉之虽同为高岐麾下，可柳宗义这事二人却并未提前谋划，只不过这两位尚书皆是心机深沉之辈，一来一往之间，竟配合得天衣无缝。
范冉之看着三人的目光皆投向自己，便故作为难地继续说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范某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其实我所知并不多，只知道柳宗义与林茹是在简大将军的寿宴上相认的。后来柳宗义将林茹养在外院，许是忌惮柳夫人过于彪悍，便只能日日与林茹在外私会。”
“我听说，”丁信安接着范冉之的话继续说道：“柳宗义年轻时曾与林茹的姐姐林茵有过一段情，后因种种原因二人阴阳两隔，柳宗义大抵是将对林茵的感情转嫁到林茹身上了。”
“确实如此。”范冉之点点头，“林茹委身柳宗义后，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她不忍孩子背着奸生子的身份出世，便像胁迫柳宗义纳她为妾，奈何柳宗义顾及声名坚决不肯，林茹这才被逼的走投无路，转而嫁给了柳宗义长子柳誉。”
“所以说，林茹嫁给柳誉时便已揣了柳宗义的孩子？”黎崇一脸兴奋地问道，只要此事属实，那么响冠南陈的柳太傅的官路怕也到头了。
柳宗义不似武官，他唯一能被众人信服的便是自己的清正名声，一旦传出这种丑闻，想来也无颜再忝居太傅之位，便是陛下不下旨处置，他也该自请告老还乡以全脸面。
沉默了半晌的史云海，忽然沉吟着开口道：“此事还需确凿的证据才是，范大人的指正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可这事咱们还要想出完全之策，不拖累范大人才是。”
其他三人闻言皆微微颔首，显然四人已就弹劾柳宗义之事达成一致，只不过还有细节需要商榷。
范冉之率先起身，拱了拱手，对众人道：“范某先遣人跟上柳如心，查清她的藏身之处。”
丁信安闻言，轻轻摆了摆手，笑言道：“不必了，我已派人跟着了。”
史云海抬头看了看丁信安，又转头看了看范冉之，他忽然觉得今日之事仿佛是早已安排好的，但他本就是高珌的岳丈，尽管高珌从未表示过夺嫡之意，但史云海却隐隐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婿似乎也并不简单，既然如此，他自然乐得为高珌扫清一些障碍。
史云海看得出，范冉之对此事还有顾虑，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既然丁大人已经派人跟着柳如心，那眼下咱们要解决的便是范大人的问题，不过依下官看来，范大人若主动揭发也算首告，此事若有定论，柳太傅自然是不成了，近半年，南陈去了一位户部尚书，再折一位太傅，想来陛下也不会再对范大人责罚过重。且两位尚书和下官届时也会力保，若再得朝中王爷相助，范大人必不会有事。”
史云海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并未直言范冉之与高奕和高岐的关系，尽管众人心中都心知肚明，可有些话不该说便就不能说。
范冉之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史云海身上，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礼部侍郎似乎也不是寻常人物，但不管怎样，他已得到三位大员的连保承诺，这事也便就万无一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