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虎的尸体封存好之后,沈宁派了一队人马护送回东平郡大野泽。
队伍进了太原城补充了粮草,沈子城又加派了五百人的骑兵护送到永济渠,然后队伍会坐船南下,在黎阳南面进入黄河,然后再顺黄河而下进入东平郡大野泽。
将棺木送走之后,沈宁便下令起兵往苇泽关的方向急行军。
在此之前,沈子城已经派了大将屈突通率军五万赶往苇泽关,而沈世永的队伍距离苇泽关最近,若是全力赶路的话用不了三天就能到。
到这个时候,世家之人的行事手段沈宁才算真的领教了一次。
拓黑汗王呼乞那延世吉死在了败退途中,他的弟弟呼乞那埃利佛继承了汗位,称处景可汗,狼厥十六七万残兵跟着呼乞那埃利佛疯了一样想回到草原上去。
而他们显然对唐军的防线很了解,没有去攻打重兵镇守的雁门,也没有去攻打马邑,而是选择了只有五千人马驻守的苇泽关。
狼厥人竟然如此了解苇泽关兵力空虚,这其中隐藏着什么样令人恶心的事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
没有人告诉呼乞那埃利佛,他怎么可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那个给沈宁下跪求他出兵救援苇泽关的校尉临走前曾经流着眼泪说了一句话,怪就怪小姐手里有十万兵!
这句话中有多少辛酸苦楚,又有多少的冷酷无情?
连他都看得出来,沈宁怎么会看不出来沈家人打的什么算盘?
沈子城和沈元昌手里有最少十五万大军,沈世永手里有八万精兵而且距离苇泽关并不远,那个来为沈子城传信的校尉如果不是悲伤绝望到了极点,又怎么可能会对沈宁下跪求援?
沈家如今兵强马壮,就算是号称绿林义军实力最强的云清寨与之相比也要逊色几分,那校尉如果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有损沈家颜面的事?
而一想到这里,沈宁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虽然他接连设计阻止着,但沈家崛起的还是太快了。
因为沈原的身份,那些世家大户立刻蜂拥而至,这样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在那些世家眼里,沈原是他们一路人,而像窦士城和杜伏威这样的人,他们不会真的依附过去。
急行军了一日,大军在一座小山下扎营,这山应该算是太行山脉的一个分支,并不高大险峻,但光秃秃的看起来也没什么灵气。
山上的树木极少,整座山看起来都呈现一种灰蒙蒙的色彩。
不仅仅是树,这矮山上就连野草都很少,倒也不必担心被人偷袭顺风放火。
沈宁站在山脚下,想起那个自称叫做李户的校尉。
他招了招手,在山下暗影处戒备的几个密探立刻飘了过来,只看他们的身法就知道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穿黑色长袍的密探隐身在暗影中就算仔细去看也很难发现。
为首的密探组率躬身行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沈宁的吩咐。
“联络在太原的密探,查一查一个叫李户的校尉,应该是沈蝉衣手下的人,现在在唐王世子沈子城手下做事。”
“要不要擒来?”
密探组率低声问道。
沈宁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即便你想抓他只怕也抓不着了。”
“查查就行,回头你直接把消息告诉孤。”
“喏!”
密探组率应了一声,带着人又退回暗处。
沈宁站在山脚下四处打量了几眼,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回身叫来亲兵吩咐了几句,随即那亲兵队正带着几十个人找来铁铲,就在山脚下随便选了个地方挖了起来。
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那队正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跑过来想沈宁报告说,挖出来不少黑炭,看样子整座山土层下面都是这东西。
所谓的黑炭,就是原煤。
沈宁笑了笑,现在正值冬季,这东西倒是用的着,下令士兵们动手多挖一些出来,让辎重营能带多少带多少,以后行军的时候做饭就省得再四处去寻干柴。
一想到辎重营,沈宁就想起王崇山来,也不知道那个家伙现在在洺州是不是过的很滋润。
整日花钱如流水一样宴请窦士城手下那些文官,估计此时已经混出了人样。
王崇山在洺州有了人脉,这对窦士城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正看着士兵们劳作,忽然几个身穿黑衣的密探快步朝沈宁走了过来。
“主公,塞外有消息送过来了。”
军帐中,沈宁看了手下几个重要将领一眼,让那传讯的密探将塞北的消息又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露出几分轻松的神色。
因为事关机密,所有塞北送来的消息都是口传而不是书信,为了稳妥,传讯的密探一般都是三五人不等,走的也不是一条路线。
“这下呼乞那埃里佛要哭了!”
秦勇笑了笑道:“只要把这消息散出去,狼厥人只怕立刻就会吓破了胆子。”
“不过说起来,从今天开始倒真是不可小瞧女子了。”
“从今天开始?”
雄阔海撇了撇嘴道:“自打我娘在我屁股上把木棍子打断那天开始,我就从来没敢小瞧过女人。”
和胜笑了笑道:“你娘会很欣慰的。”
雄阔海瞪了他一眼,和胜讪讪的笑了笑道:“不过每次我在山寨里看到雄大娘我都心惊胆颤的,大娘好像手里从来就没放下过那根擀面杖。”
“那你也没少去!”
雄阔海白了他一眼说道。
“谁叫大娘做饭烧菜的手艺那么好!”
和胜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秦勇年纪最长,见他俩扯皮摆了摆手说道:“先说正事,草原上的事既然有了眉目,只要沈家的人不存了别的心思,呼乞那埃里佛手下那十几万狼骑一个也走不了。”
“现在只要军师那边没大事,咱们收拾了呼乞那埃里佛之后就能安心到塞北去转一圈。”
“沈原的人?”
和胜撇了撇嘴道:“我现在已经在担心了,打完了这一仗,狼厥人元气大伤,最起码二十年内别想再南下来。”
“沈原没了后顾之忧,他立刻就会想怎么对付咱们宁军!”
“主公,以臣之见打完了这一仗咱们立刻回东平郡去。”
“如果出关的话,无论是从马邑雁门这一线回来,还是从幽州渔阳那一带回来都不安全,沈原,景守信,这两个人没一个靠得住。”
“军师那边不会出什么事。”
沈宁点了点头道:“窦士城被茂功拖着根本没办法渡河回去,景蛮子的人马却已经打到拒马河了。”
“钟万彻和钟万均他们兄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窦士城麾下能挡得住这两个人的手下本来就没几个。”
“王伏宝和程名振还在大牢里关着,只怕窦士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两个放出来。”
“景守信若是不能趁机一口气把窦士城的地盘吞进去一半,那他才真的让我失望。”
“凭白送了景守信这么大好处,他该谢谢主公。”
和胜道:“不过这一战过后,窦士城对景守信的仇只怕比对咱们宁军还大,让他们两个不死不休去吧。”
秦勇道:“其实咱们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水师。”
沈宁嗯了一声道:“水师是咱们能不能安全回东平郡的关键。”
“徐鸿雁是个老成持重的,还有裴廷玉,刘进达也已经赶去水师,有他们三个在不会出什么事。”
“现在除了江都水师之外,没有人能威胁到咱们宁军水师。”
“说到江都水师……”
沈宁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密保递给离他最近的秦勇道:“江都那边也不安静,来之武和司徒伯山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他们两个都想做江都第一重臣,自然水火不容。”
雄阔海道。
和胜笑道:“江都第一重臣有个屁用?”
“江都那个皇帝是形同虚设了。”
“来之武和司徒伯山要的不是什么第一重臣,他们要的是刘武这个人,只要皇帝在手里他们就觉得好办事。”
“说起来,还不是学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那一套。”
“令个屁。”
雄阔海讥讽道:“如今大周这天下,还有谁听刘武的命令?”
“说来说去,就是要个所谓正统的名号罢了。”
“沈原难道自己不想做皇帝?”
“他现在把刘竞捧起来无非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等刘武一死,他立刻就会废掉刘竞!”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高声道:“报!主公,捷报!”
沈宁让外面的人进来,一看来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赶了不少的路,沈宁问了之后知道,原来是徐一舟派来报捷的。
“主公,一个半月之前,军师率军与窦士城在济北郡决战。”
“军师以伍招将军为奇兵,直接抄了夏军后路,窦士城大败,只带不足三千人逃走。”
“此战杀敌四万余,俘虏近五万,窦士城南下带来的十几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
“漂亮!”
听到这个消息,雄阔海猛的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喊道。
“可惜……”
和胜却叹了口气道:“可惜没能杀了窦士城。”
“窦士城孤军南下,估计着粮草也已经快耗光了,军队士气低迷,人人思归毫无战意,景守信又在河北大杀四方,没能趁这个机会除掉他,确实可惜了。”
说完,他看了沈宁一眼却发现沈宁也正在看他,沈宁的眼神平平淡淡的洒在他的脸上,却让和胜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心里一慌,连忙低头去喝手里的茶。
可他却全没看到,手里的茶杯已经空了。
沈宁没点破和胜话里的意思,视线移开,似乎根本没有在意。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带着些苦涩。
“你休息几日,回去告诉军师趁机过河去,能抢多少粮食抢多少,不要抢地盘,得让窦士城将主要精力都用在对付景蛮子身上。”
“一会儿我会写一封信,你带回去亲手交给军师。”
说完沈宁摆了摆手让那信使退下去休息,忽然笑了笑道:“这次轮到王崇山做事了,苏定方战死,曹旦不堪大用,窦士城回去肯定会想着重新启用王伏宝和程名振。”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题又回到了狼厥人身上。
和胜有些感慨的说道:“消息一旦放出去,呼乞那埃里佛只怕会吓尿了裤子。”
“苇泽关危险了。”
沈宁淡淡的说了一句,脸色看起来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就在大军行进的第三天,密探在太原查到的消息送到了沈宁手里。
果不其然,那个叫李户的校尉回到太原之后不久就死了,据说是暴病身亡。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沈宁叹了口气,随即下了一个让手下震惊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