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去寻找虎骨的？”
孙承光道：“大概是从十三岁那年开始吧。”他沉思着，继续说道，“有一年，我去山上找老虎，遇上了一个帮派的人，虽然我也带了四五个身经百战的帮手，但对方的人手比我们多上许多，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三个本就是人中之虎，为了避仇才来景阳冈的。”
“人中之虎？”薛祥怔了一下，“可是饿虎岗那三个大盗？”
“正是。”孙承光点了点头。
薛祥道：“那个时候你的武功肯定不如现在。”
孙承光苦笑道：“你又说对了。”他顿了顿，“那场恶战，我们输得很惨，我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
薛祥道：“虎骨呢？难道被他们抢走了？”
“没有。”孙承光道，“师父他老人家恰巧在这时赶来，替我拿回了虎骨。”
薛祥追问：“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巧？”
孙承光道：“因为太行三虎曾经劫了他的一批红货，所以他一直在追查此事，一直追到那里。”
薛祥笑了笑，道：“当你发现对方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时，你一定会觉得很倒霉。”
孙承光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
过了半晌，孙承光忽然问薛祥：“你在师……马前辈那里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薛祥垂下头，沉声道：“一点也没有。”
孙承光又问：“他知道你要来杀他，会放过你吗？”
薛祥回答：“当然不会。”
“既然你知道他不会，当初为什么还要救他？”
听完孙承光的疑问，薛祥不假思索地反问：“当初他舍命救你的时候，你可曾有想过去救他？”孙承光哑然。薛祥接着道：“有些事情，轮到你做的时候就大胆去做，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孙承光开口，道：“那你既然要救他，为什么还要让何残那个老怪物也加入进来？你就不怕他知道了你的诡计后反手杀了你？”
薛祥凝视着远方，淡淡地说道：“你只知道何残是个好赌嗜杀之人，却不知他还是个识时务的人。若非如此，昔日在临安府，我和琳儿早死在他的屠刀之下了。”
孙承光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想说，就算何老怪是你的恩人，你今天一样会杀了他，而马前辈就算是你的仇人，你今天也一样会救他。你这么做，只因为你想这么做，你觉得非做不可。”
薛祥道：“马镖头与几个月前亡故的吕镖头是挚友，而吕镖头是因为放弃主持天下镖局大会而死于非命，可见这个天下镖局大会就是个幌子，而据我所知，如果将山东的白马镖局、河北的镇威镖局与中原的三个镖局合并，江湖上因此受益的人就能占到半数以上，如果有人假借大会的名义，将半个武林的人笼络起来，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我救马行远，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整个武林。”孙承光油然生出钦佩之意，道：“你懂得真不少。”
薛祥道：“我懂得其实不算多。”
孙承光道：“你现在是湛卢山庄的庄主了？”
薛祥轻咳一声，道：“严格来说，是代庄主。”
孙承光哂笑道：“薛公子，你就别谦虚了。我早就知道你爹把庄主的位置传给你了。”
薛祥叹息道：“但我的夫人现在还不认我这个庄主。你知道，我薛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话没说完，孙承光就截口道：“听说你的剑法也得了你爹的全部真传。”薛祥闻言，只好回答：“是的。”
孙承光道：“也就是说，如果要比剑法，你与马前辈差不了多少。”
薛祥道：“嗯。”
孙承光道：“你知道马前辈多年前已是武林八大高手之一？”
薛祥道：“他好像排名第六。”
孙承光笑问：“那你呢？你排名第几？”
薛祥摊开手，道：“我就是个无名小辈。”
孙承光冷笑道：“可你的白虹剑不会说谎。”
薛祥苦笑道：“非但不会，它还不会说话。”
孙承光道：“你的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薛祥没有回答，他冷笑一声，反问：“你在试探我？”
孙承光道：“我只是好奇。”
薛祥道：“想不到你这种人也会对我感到好奇。”
孙承光道：“我对你好奇，只因为我们现在已成了朋友。”
薛祥又反问：“就像你和唐琨那样？”
孙承光听到薛祥提起唐琨，面上顿时有了愠色，别过头道：“能不能不要提他？”
薛祥把手搭在孙承光肩上，冷冷道：“你知道吗？有朋友的人通常死得早。”
孙承光忽然也盯着他，道：“没朋友的人，活着和死了差不多。”
薛祥怔住了。
这句话在他听来莫名觉得熟悉。
在那一刻，他蓦然想起一个人。
唐琳！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在唐琳的闺房里，当他问起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到唐琳的真面目时，唐琳给他的回答是 — —“我不让她见你，是因为她现在活着和死了已没什么区别。”
难道说，唐琳口中的“活着和死了没区别”，并不是像薛祥所想的那样成了活死人，也不像唐琳自己所说的那样成了傀儡或着炉鼎，它的真正含义，是原来的唐琳已经成了没有朋友的人，她能够相信、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语言有时就是如此巧妙。它能伤害一个人，当然也能点醒一个人。
薛祥回过神来，大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就回去找她！”说罢，他兴奋地跑开了，留下孙承光一个人愣在原地，喃喃道：“他？”
薛祥快步跑回镖局，却看见殷默受伤倒地，马车也不见了，急忙将他扶起，道：“默叔，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受伤？还有，琳儿他们去了哪里？”
殷默拉着薛祥的手，老泪纵横，道：“都怪我一时大意，让那贼人得手。少夫人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
薛祥闻言一惊：“什么贼人？”
殷默叹了口气，道：“就是一个书生打扮的淫贼，他趁着我们休整的时候上了马车，少夫人没有反抗，怕是当时就已被那贼人用药迷晕，他拉起马绳迎面撞了过来，我试图拦住他，可是……可是他竟然躲过去，倒把我给撞伤了。”
“书生？难道是……马良？”薛祥瞳孔一缩，握紧拳头，道，“一定是他！这个天杀的马良！若不除掉这个败类，我薛祥誓不为人！”
“行了，你还是先解决一下你自己的事吧。”马行远走过来，冷冷地说道，“薛公子，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父子过不去，但你好歹也是薛大侠的儿子，如今薛大侠驾鹤西去，作为儿子难道不该去送他一程吗？”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薛祥情绪有些激动。
马行远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殷默。殷默含着泪，沉声道：“他说的没错。我也是刚得到消息，师兄他……他今早就已归西了。”
“这……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薛祥拼命地摇着头，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叫喊着，“爹爹他不会死的！他说会亲眼看着我解开白虹剑的秘密的，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了呢？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我看到他的伤明明好了啊，他这段时间都是和谁在一起生活的？你们说，快说啊！”
“祥儿，你冷静些！”殷默平复一下心情，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师兄他这段时日都是一个人在医馆里过的，每天都有温老先生给他送药，煎药的是他的徒弟阿蛮，除此之外，嫂嫂也在沈小兄弟的陪同下看望过他一次。我可以保证，这些人的身上都没有问题。”
“默叔，你的意思，我爹的死不是人为造成的？”薛祥沉住气，道，“就算温逐流没有害死我爹的想法，但他知道如何解阎王帖的毒，必定和阎王帖的发起者脱不了干系，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说完，他转头对马行远道，“马前辈，借你快马一用！”话音刚落，便骑上一匹快马，疾驰而去。
薛祥日夜兼程，赶到温逐流的医馆时，整个人已经累倒了。他勉强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到了灵堂见到薛老爷子的灵柩时，话都说不出口，一头撞在棺椁上失声痛哭起来。沈非白扶起他，安慰道：“薛兄，请你节哀。”薛祥推开沈非白，盯着他道：“沈兄，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薛大侠他……”沈非白欲言又止，良久，他叹息道，“他是在睡梦中离世的。那日清早，我给大侠煎了副药，大侠喝下后就睡着了，谁知他……他……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