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宏不是第一次面对要发疯的南野隐,但是这人同上次不同,上次南野隐的眼中是恨,而这次,他的话中似乎带着些莫名的兴奋。
谋宏咽了口唾沫,说道:“就算我弄丢了军粮,那也是要押我回都听凭皇上处置!你无权动我!”南野隐轻轻的笑,笑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谋宏,你做出弄丢军粮这么大的事却并不害怕回都,蓟都里是谁在罩着你呀?”
“南野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是天灾!”“谋宏~我可是早就让谋远下令,不到日子,粮食不装船,不出港!还有,你敢说那么多粮船和粮食真的都被台风摧毁了吗?就没有悄悄的进入别人的粮仓?比如说……齐家的,齐展是有多能掐会算,提前在这压了十几万人用的粮食。”“那我也就是失职而已!”
“十几万人要因为你饿死在战场上,你就用失职两个字应付我吗?谋宏,看好了我是谁,我是个公主都会杀的人,我说了,你现在之所以还活着,就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你如何死,所以,说点我会想听的保命吧。”谋宏没了一开始的嚣张,他低估了南野隐发疯的程度。
“我……我就是仗着父亲搞点银子罢了,这次,这次也是,齐展拿了粮只是加价而已,不会耽误前方交战地太多。”“不会耽误太多,这话有意思,我对你搞钱没兴趣,保不了你这条狗命。”
谋宏使劲回想着,他不能供出蓟都的任何人,那他就没有一丝转机了,一狠心,说道:“的确有一件你会感兴趣的事,是疫病期间关于齐展的。”南野隐一直都认定疫病必是人为,只是始终没有线索,冷声回道:“勉强可以听听。”
“疫病之前,宫里要采买一批女子用物,种类繁杂,货源地分散,虽然有的赚但是需要投入的时间和人力都会很多,我找到齐展的时候他是犹豫的,觉得并算不上一桩划算的买卖。后来一直同齐家有商业往来的外域人,说他们愿意以最低价提供,并且出人负责押韵,算是为齐家老太爷祝寿略表心意。这样齐展可以算得上赚了双份的钱,就应了下来。可是后来几地的货物运送均不及时,比预计的时间晚到半个月之久,问了才知道,途中镖局换了好几个,而且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都病死了,没过几天,疫病就大爆发,我猜测瘟疫就是那些人带进蓟都的。”
“还记得货物进都路线吗?”南野隐看不出喜怒的问道,“能。”谋宏说出了几批货物的采买地和进都路线,果真同疫病的辐射路线重合,南野隐明白这必然是外域搞的鬼,至于齐展是否参与其中不好说,眼下也不是杀他的时候,无论如何还需要他的粮食。
中午的时候齐展提供的船到了八闽港,南野隐去申屠军同留下来的一位副将商议后,带着八百人乘船出港。目的地是一处海盗的老巢,剿匪是风在野起家的第一桶金,现在南野隐再次把目光盯在了这处十恶不赦的海盗身上。这八闽地界的海盗三百余人,常年盘踞于此,抢掠商船无数,不被抢的也要交出大批财物。
出发前南野隐直接下令不留活口,他没有时间同这些人周旋,也不想留下什么后患,他现在只想要钱买粮,南野隐只知道自己的劲风还在前方饿着肚子同敌人拼命。申屠军本就训练有素,什么阵仗没见过,因此三百海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屠杀殆尽。
谋远站在岸边,看着入港停靠的船,吃水比去的时候深很多,一颗心终于落地,大箱大箱的金银财物被抬下船。南野隐入港就已经看见齐家的商船列队在港外,见南野隐下船齐展对身后的人交代了一句,那人一挥手齐家的商船就出发了。
谋远向南野隐微不可察的点了头,表示粮食他已经验过,南野隐命人将金银抬上了齐展的马车。“南野公子,日后合作愉快。”“齐公子最好收起你的眼神,否则很难合作愉快。”南野隐淡淡的说道,脸上屠杀海盗的杀气还未退净。
齐展叹口气,说:“商人么,要是能在获利的同时顺路有别的收获那是再好不过,不过,我也不是在学宫时的小年轻了,再美也得有命享不是,况且我这人从不喜欢强迫。下批粮食我也已准备好,南野公子需要的时候差人来即可,走了。”
“阿隐,你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我来办。”谋远看着南野隐日渐消瘦的脸和熬红的眼睛担心的说道,“公子,我没事的,你去看看谋宏吧,毕竟是你的亲哥哥。”谋远知道,如果这人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以他对南野隐的了解,早就把谋宏碎尸万段了。
谋远见到谋宏,内心也是万般感慨,他是恨这个哥哥的,从前那些陷害和刺杀其实谋远都没有那么在意,可是自从连累了一心后,每当想起谋宏这个人,就恨的牙痒痒,加上这次,为了一点银子,居然不顾前方十几万将士的死活,把军粮暗渡陈仓给了齐展,发国难财,这是谋远绝对无发忍受的。
谋远来的时候发现关押谋宏的地方一个守卫都没有,他明白这是南野隐给自己的机会,如果自己不忍心让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死,放他走,南野隐也是会装作看不见的。可是谋远不会那么做,于公于私谋远都不会这样放走谋宏,在他心里,谋宏这人于谋家,于东泽,都是个祸害,死不足惜,只是血脉相连自己不能亲自动手罢了。
“谋远,你还不快派人押我回都!”谋宏现在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他发觉那个南野隐根本不是什么美人,那就是个疯子,当初有消息称公主是被南野隐虐 杀的他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今天说了南野隐想听的暂时保了命,天知道他明日会不会再次发疯。
“谋宏,你平日里坏事做尽,现在还想着要我帮你,除非你说说我前往西域途中遇到的那批刺客是谁安排的,你没那个脑子做如此周密的策划,说吧,是谁?说了我就即刻派人送你回蓟都。”谋远盯着谋宏的眼睛,看着他眼中从带有一丝希望的火苗到彻底熄灭,谋远转身走了。
谋宏所担心的再次发疯并没有出现,这几天都是好酒好菜的供着,在帐中可以自由活动,让他悬着的心落地大半,开始琢磨着回都后要怎么出了前几日的这口恶气。
夷洲交战地战况并不乐观,将无发与其长子将盛都是善战且有谋略之人,况且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原地盘上,就算是申屠军同样战斗的很艰难,尤其是已经两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了。申屠劲风带着三位将军,拼命死守,始终没有丢掉礁石阵地,终于在第三日的凌晨,看见了远处来的船队。看着船上齐家的标识,申屠劲风心里一紧,不用问也能猜到,南野隐那边出现了别的状况,怪不得粮草没有按照预计的时间到达。
申屠劲风向随同粮船而来的申屠军士兵问询八闽处的情况,几个小兵都表示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之前跟随在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子带人出海去清剿海盗,公子回来之前齐家的粮船就到了,他们被谋侍郎安排登船护粮,出发前看到那位公子回来了,在往岸上搬箱子。
申屠劲风一听明白南野隐肯定是在重操旧业剿匪,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想必这些小兵肯定不会知晓,第二梯队登岛时船只被动了手脚的事只能等他回去再告知南野隐,否则他一个人开始查的话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太危险了,现在对方以为是台风摧毁了船只他们做的事没有被发现是件好事。
谋宏这几日过的很舒适,南野隐甚至允许他出营去八闽城中艺馆游逛,虽然一直派人跟着,但是总归算是自由的。
八闽回蓟都的必经之地的钱塘城,此城最有名的酒楼观潮阁内,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在大声斥骂酒楼的小厮。
“不长眼的东西,你他/妈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银子吗?是你这种贱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户部侍郎的长子,是你这种杂碎能沾边的人么?过来给爷把衣服舔干净,否则今天弄死你个不长眼的!”
掌柜的闻声赶紧上前赔礼道歉,并说今天谋大公子在观潮阁的一切开销都由他来付,这人才拂袖上楼。
接着姑苏城最大的青楼中,这位公子再次上演闹剧,非要花魁作陪,可是今天花魁房中已经有客,是当地富商的公子,平日里一掷千金得罪不得,老鸨说换别的姑娘或者明日再来都不成,闹了个沸沸扬扬,老鸨听了这位公子的身份,同样是不能得罪的主,好说歹说把人带去了后边的独院,并送进去四五个姑娘作陪才算息事宁人。
谋宏虽然在八闽过的很滋润,但是不看见南野隐还好,哪怕远远看见他的背影都觉得汗毛直立,偏偏这人最近总时不时的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内不说,还会转头对自己微笑,偶尔还要在他的营帐附近传进来慢声细语的说话声,搞得他精神紧绷得无法入睡。
这天南野隐过来找谋远商谈第二批粮食的运送事项,正好身边人多,谋宏抓住机会横着一步一步挪过来,提出要回蓟都去领罚。南野隐人畜无害的微笑着说:“谋大公子说笑了,大家都是为朝廷办事,偶尔出去散散心再正常不过,况且您花的都是自己的银钱,我们不会干涉您的私事。”
谋宏像是没听明白南野隐说话的意思,呆立当场,南野隐也没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抢先说道:“如果谋大公子刚才指的是船只的事,就更没必要了,谁能预料到突然刮台风,现在齐家愿意租船给我们运粮,事情已经解决,我和世子没必要把您这点小事禀报上去,所损船只我已经让您的弟弟谋侍郎并入了战损中。不过您要是还有其他事需要回蓟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和手下人交代好就行。”
谋宏越听南野隐的话越不对味,就算他忌惮自己的爹,也不至于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心想还是离开这里的好,赶紧出声说道:“我的确是应该回都把这里的情况和家父当面说一下,好让朝廷拨款重新建造战船。”南野隐当场应下,并在晚间设宴亲自为谋宏送行,席间不断的暗示,希望谋宏能同他的父亲谋正义多美言几句,尽快拨款造船。
第二日谋宏带着三名亲信离开八闽,南野隐带人再次亲自相送至营地外。直到出了八闽地界,谋宏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只是这表情只延续了一日,在钱塘和姑苏的交界处,谋宏的马车被拦住,他刚想发火,负责驾车的亲信回头小声说是南野隐。听见这三个字谋宏全身都软在了马车里不能动弹,最后还是南野隐下马进了马车,当然那三名亲信已经先一步去奈何桥等着他们的主子了。
“谋大公子~呵呵~怎么样,最近过的爽快吗?”南野隐几乎是带着欢快的语调在问话,不知道情况的会认为这是在同熟识的好友讲话,只是真正面对这张脸和语调的谋宏知道,这人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个物件,一个死物。
“南野隐,你想……干什么?今天若是杀了我,我爹……不……不会放过你的!”谋宏舌头打着结,使劲的往马车的角落里躲。
“不不不……怎么会是我杀的你呢?我没有杀你的理由的,哈哈……”南野隐说着一手捏着谋宏的下巴,一手把一瓶药水灌进了他的嘴里,谋宏以为自己肯定是要当场毙命,可是想像中的毒发之痛并没有道来,恐惧的瞪着眼睛问道:“南野隐你给我喝得什么?到底是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穿肠烂肚的毒药?哈哈……你想的可太美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死的这么痛快。这药啊~可以让人四肢无力却保持极度的清醒,只有这样你的表情才会是完美的。”
“南野隐,你他妈就是一个精神病,我搞点钱怎么了?这钱我不赚也会有别人赚,申屠劲风又没饿死!”“可是……你让他多饿了大半日呢,你再算算,最初登岛的人饿了几日了!那些饿着的人正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他们正在做什么!?他们在杀敌啊,你让为这个国家完整而浴血奋战的人饿肚子,他们是军人不假,可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比你要低贱吗?就要为你的贪婪丢了性命吗?没有这样的道理,起码……我南野隐不认这样的道理!”
“南野公子……这样,我……我回到蓟都,把这次……不……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都给你拿去,以后……以后你的风在野缺什么……我都照办,怎么样?”“我想要什么都行?”南野隐再次体现了那种人畜无害的状态,“是的,我保证。”谋宏整个人哆嗦着回道。
“我呀……只想要你的命呢~药应该见效了,咱们开始吧,谋大公子。”“啊!我的脚,我的脚!南野隐你他妈……我的腿,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马车里的惨叫和咒骂足足半个时辰才停止。
南野隐下了马车,三个侍卫看着自家公子满身满手是血,他自己也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抬头吩咐道:“处理干净,把那堆东西送过去吧。”说完自己去河边洗手,顺便换了套衣服。
堂溪染掀帘进入马车,浓烈的血腥味冲进鼻腔,他原本的心理准备是看见一个被捅成蜂窝的人,然而并没有,谋宏脸上干干净净,外衣也未有破损完好的穿在身上,除了血迹看不到伤口,堂溪染纳闷南野隐是如何做到的,是针吗,可是当他想把谋宏的尸体拉起来拖出马车的时候差点吐出来,因为被自己拉起来的胳膊就像一根面条,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一个布袋,里边都是骨头。
堂溪染强忍着全身寒意把谋宏和那袋骨头都装进麻袋后拽出了马车,楚河同小山楂一起把谋宏那三个亲信也装了麻袋放在马上。堂溪染看着河边的南野隐,这人不论站在哪都觉得像一幅画那样,美的不那么真实,根本无法同刚才的情景联系起来。
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南野隐回头走过来,说道:“把这些东西送到姑苏最大的青楼,那里会有人接应处理。”
小山楂纠结的问:“公子,你要一个人回吗,我们三个留下一个陪着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