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迈上船坞,沙海山就觉出情况有异。
码头斜坡上站立的接客人的人群,虽然高矮不同,竟几乎是清一色的青壮年男子。
几堆盖着篷布的货物也十分可疑。
几十级台阶上一直望着他俩的老葛,这时候来了个向后转,将脊背对向这边。
老葛身边,本来看着别处的人们,却都将目光投向他俩。
“不好!”
沙海山一碰身边谢文光。
两人微微侧脸,看到一艘站满国民革命军士兵和水上警察的快艇,正从客轮尾部方向靠拢。
稍稍回脸,数十公尺之外直到码头出口最高处,数十双眼睛都看了过来,盯在他们身上。
“老葛叛变了,这个混蛋!”谢文光低声说。
沙海山哼了一声。
“绝不能束手就擒!”
两人豪情陡长,对视一眼,要说的话尽在不言之中。
“多少同志战友,为了事业,早已经将热血洒尽!咱们为主义献身,看来就要在今天了!”
走在他俩前面的十几个上岸客人,已经快要走出船坞。
沙海山步子稍慢,两手慢慢滑向长衫边。
离他俩二十多公尺远,船坞尽头小屋的门窗突然打开。
他俩听见,有人吼了一声。
这吼声,是洎江市国民政府最高军政长官何启廷发出来的。
“不许动,妈的,把手举起来!"
吼声中,沙海山高举双手过顶,面部显出惊诧。
紧接着谢文光也举起了双手。
两人的惊恐表情,差点骗过了准备射击的机枪射手!
高度紧张的国民政府军警们随即发现,英伟挺拔的高个男人面部表情惊恐,上体僵直,脚下却在快速倒退。他的同伴也在急速后退。
这时候,何启廷又吼了一声。
“开火!”
沙海山刚刚拔出双枪!此刻,他离船坞一角边缘只剩两公尺。手中双枪枪口正在抬起——同时他倒纵跃起!
四挺机枪同时响了。
弹如飞蝗,将一秒钟后就要落下江里去的沙海山,向江心方向又送出去四五公尺。
半空间血如飞雨。
几乎同一时间,谢文光目呲如裂,掣枪如电闪。
晚一秒钟开火的另外两挺轻机枪响了。
谢文光委员的身体左边先中弹。
他的身体向左一转,紧接着赶到的右边子弹将他的身体推转向另一方。
他的头颅爆裂开来,消失不见。
刚才弹道集中在沙海山所在处的机枪们已经赶了过来。
又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像被风雨吹打的断线风筝,飘落下去。
黎之虎拍拍廖社长的肩膀。
“怎么样,廖兄,这出戏很精彩吧?”
他俩在另一艘停在岸边的货轮的船长室里,将刚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廖社长的眼珠子快要迸出眼眶。他看看笑容满面的黎之虎,喘出一口长气。
“顺便告诉您廖兄,刚才那先被打到江里去的高个子,是赤党新任本省军委书记。唔,化名就不用提了,真名沙海山。
廖兄,您的头条已经拟好腹稿了吧?”
廖社长长长吸一口气。
“好,头条有了:赤党头目沙海山伏法,殒命洎江。”
“不不不,”黎之虎摇头,“这标题还是太斯文老套了。
廖兄,我给您出个标题怎么样?‘文武双全人才,效身赤党下场’。副题:‘沙海山身中百弹,命断洎江’。唔,身中百弹,不夸张吧?”
“不夸张,不夸张。”
市党部委员,洎江日班社社长想起沙海山被机枪弹群推到半空去的一幕,连连点头,又摇头。
“好,”黎之虎说,“那么廖兄,就有劳您的妙笔生花了。
韩副队长,你亲自送送廖社长。
今天,咱们枪杆子立了功。廖社长的笔杆子再一出动,洎江,人心必将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