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小又旧的破卡车,装着外观富丽堂皇,闪闪发亮的大衣橱,开向洎江二号码头。
佘老板坐着一辆黄包车,跟在卡车后面。他不时地吆喝着在车上扶着衣橱的伙计,“小心,不要碰着。”
费烈也坐上一辆黄包车,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小破卡车哼哼唧唧地爬行。
在离二号码头还有二百多公尺处,被国民革命军士兵的哨卡截住了。
一位中尉过来,很客气。
“佘老板,您请过我们弟兄们看戏,我怎么会不认识您哪?
不过,今儿这事儿,您看到了。别说是您这车过去,就是您两手空空,也得我们何司令亲自来,下达命令才行。
这可是何司令当着我们的面宣布的。
弟兄们,我没说假话吧?来来来,弟兄们,咱们站队。立正——!
给佘老板赔不是啦!”
佘老板哭笑不得。
码头上早已经森严壁垒,他已经听说,可没想到这么远就把路给封了。
佘老板瞟瞟藏了捷克式轻机枪的大衣橱,掏出两盒香烟。
中尉眼尖。
“佘老板,您别瞅,没用!今儿您这车,这衣橱甭管是送到谁家。现在就是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能再放您往前走!
您这烟倒递得是时候。我们弟兄们紧急出动,到这会儿十几个小时了,真还馋烟了。
咱可说好,您这烟,跟让您过去不过去可没什么关系,我们弟兄们才敢抽。不然,您老干脆,照我这脸上来一巴掌,算是我给您老赔罪!
要不这么着。您把这车靠这儿。待会儿,要是撤卡的命令下来,我们弟兄们护送您到码头。送这什么,噢,李老太爷的定货上船,怎么样?”
中尉说着,把嘴凑到佘老板耳朵边上,几哩咕噜地悄声说了几句。
佘老板有些无奈。
“那这样,就不难为老弟你了。”
中尉乐道:“好,还是佘大老板通情达理。那佘老板,这烟,我们可就抽了啊。谢谢您了哎!”
中尉一口北平外通县话,比北平城里话脆响。
他的几个部下也都乐了。一天多的疲累,让香烟薰走一点儿。
佘老板发出的信号,费烈在百多公尺外就看到了。
费烈走到路边的烟摊上买烟。
这时候,他又看见从小巷里转出来的申强,和刚才离开去找人打听情况,无果而返的黄包车夫发老大。
申费二人一碰头,先讲几句客气话,见周围无可疑迹象,才低声交流信息。
二人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七号老师负责省委兼市委领导工作,现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不知道。
另一位市委领导在乡下串联农民抗税。
现在是一无上级指示,二没内线情报,三不知码头上国民党人如临大敌究竟是要干什么。
情况不明,意味着不能作出任何决定。
费烈抽一口烟,脸色不好看。
发老大蹲在一边吧嗒他的烟袋锅子,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申强看看发老大,心里一动。发老大的表情提醒了他。
“是了,不了解情况,干着急倒也真的没用。”
费烈低声说:“妈的,闹不好,这次敌人要嬴一招。”又沉思道,“看来只有等到天黑之后,让寻云川用电台联系,问问省委。”
实际上,省委在当晚就要发来洎江地下党的电文已经拟好,电文简短。
“山海经写完,已送去洎江,收到后回复。”
这是暗语,应读作,“沙谢二同志前往洎江,接应成功后报告省委。”
坐在茶摊上的申强遥望堵在哨卡口的小卡车,向费烈说:“这衣柜,恐怕今天送不上船了,先拉回来吧?”
“好。”费烈点头同意。
申强发出暗号。
小卡车晃晃悠悠向回开,到了茶摊跟前时,从码头方向传来了枪声!
枪声密集。
从这里看过去,哨卡处的国民革命军士兵已经趴在了两挺机枪后面。枪口一冲码头方向,一冲沿路这边。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向响枪的码头方向遥望。
除了看见远远的地方,国民革命军士兵密集成群如蚁,列队戒备,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佘老板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到茶摊的长凳上,轻声告诉费烈和申强,那守路口的中尉刚才悄悄告诉佘老板的话。
中尉也不知道码头那边要干什么。只是警备司令部何司令早就下达了死命令。
何启廷司令的命令是,“人在哨卡在,如有情况发生,任何人要闯卡,格杀勿论!放过了任何人,守卡军官提头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