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申强等人乘小船,走一段,躲一段,向洎江城赶回来的路上,洎江这边已经出了惊天大事。
“今天天气不错啊,哈哈哈。生意吗?马马虎虎,托您先生的福啊!您先生走好啊1”
佘家木器行佘老板绸衫飘飘,满嘴套话。他一转脸,看见从黄包车上下来的费烈。
费烈西装毕挺,昂首阔步向店内走。
“佘老板,上个月贵店给我们老太爷打的仿明‘西坡卧虎’太师椅,老太爷说了,四把都不错。”
“啊李先生,多谢夸奖!这是什么?啊您家老太爷也太客气了。小店承蒙您贵府关照,这里谢过了。”
佘老板又改成急急的低声。
“老费,我们队长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他接到了来的同志没有。”
“唔,”费烈也低声道,“沉住气。小心敌人探子。”变成高声,“啊,佘老板,你这仿万历年间的雕花茶几,有那么点意思。”
“李先生您看得上,赏光搬走——怎么,有任务么?”
“啊,佘老板,您这是镇店之宝,我怎么能够掠人之美——敌人在码头上封锁严密,摆开的架式,还从未见过。妈的,远远看过去,看得见的,连重机枪都架了两挺。你这里摸到什么情况没有?”
“啊李先生,您太客气了——好几个人出去,都没摸到情况。内线有什么消息么?”
“---看来这回是大事,敌人的口风把得极严,内线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
“---我们怎么办?”
两人满嘴客气,满脸笑容。显出生意场上的高手风范。
外人看来,他俩在客气话堆里做成了生意,低声说笑间议定了价钱。
二人走进后间天井作坊。
费烈伸手比划一下。
“妈的,不知是人还是货。”
这话外人听不明白,佘老板一听就懂。
若是人,就是地下党的人,国民党要抓要杀。
若是货,就是国民党的货,地下党想抢想偷。
“好久没见敌人这么大阵势,”费烈眼中放光,“真想干他妈的一下。”他眼中光芒又随之暗淡,“没法子干,都不清楚敌人是要作什么。”
二人都觉得纳闷。
现在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天下,他们竟然把消息封得死死,跟我们玩起捉迷藏来!
费烈在天井作坊里转游一圈。他看见两名队员正在呼呼拉锯。
他们紫铜色的光膀子,肌肉如同小动物上下滚动。汗珠映着阳光,在小动物光溜溜的身体上淌下来。
“来,休息一下,弟兄们。”费烈递给他们香烟。掏出火机,想想不对,又收了起来。
他看看佘老板。
佘老板做个手势,“这儿没外人。”
费烈啪地打着了火。
凑近点烟的队员们看见,西装革履的上级费烈同志手执打火机,脸上笑容绽动,目光先游移,又定下了。
“唔,准备出动!”费烈关上打火机,“老佘,按照我们上次研究过的,通常向码头方向的出动路线,出动二组三组,慢慢走。申队长如果赶回来了,由他指挥。如果不到,由我来指挥。
记住,现在情况不明,我们提前出动,是准备随机应变。
到位后,等候情报和命令。
妈的,怎么搞的,没有情报来呢?敌人他妈的到底是要干什么?”
佘老板知道,队伍出动后,没有确实情报,还得一枪不发地撤回来。
这是手枪队的规矩,以前就这样执行过。
申队长多次强调,“城市武装斗争,不同于在苏区和敌军作战。
没有极特殊的情况和特别命令,不和敌人进行面对面的持续战斗。
我们的任务就是打冷枪,打黑枪,决不能抱有和敌人对面硬拚硬撼的正规战思想。”
那天申队长还拍拍屁股说了个比方。
“同志弟兄们,打个俗点的比方,我们的战术,有时候就是要冷不丁地在敌人屁股上踹上一脚,让他们火冒三丈,到处想找我们算账。我们再看准机会,一枪上去,一拳上去,打瞎锤碎敌人的眼珠子。”
佘老板他们都知道,队长说的敌人的眼珠子,主要说的,就是从党的阵营中叛离到国民党那边的人。
这样的眼珠子贼亮贼尖,危害极大,是毒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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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老板和几个队员吆喝着,将一只堂皇庞大的衣橱装上了一辆破卡车。
可拆卸的大衣橱夹层里,藏了一挺捷克式轻机枪。
车移动了,慢慢地向洎江渡口二号码头挪去。
洎江地下党手枪队的人们此时仍不知道,国民党人为了这次行动成功,在二号码头上下内外,一共布置了轻重机枪共八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