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长京城城门,青衣长衫的纳兰云崎,站立在城门口,还是那样眉眼清秀,身姿挺拔。只是以前清亮的星眸不见了,代之的是一双滞涩的眼,呆板的表情。
他身后是女装的少郡,高挑修长,淡蓝纯色大裳、宽袖掩着里面劲装衣裙,腰系墨绿丝绦,长裙及脚面,盖住了特制的绣花靴子。她未缠足,也穿不惯亦步亦趋的绣花浅履,一有事跑跳都不方便。
她从帷帽中透过细纱看着熟悉的城楼,多少年,她出入这里,为着朝廷一点一滴的政务,为着情感纠纠缠缠的琐事,就像倏然一绽的春花,转瞬即逝,而留下的寥寥无几。
哥哥带着父母妻儿回了宁安,永远不再踏足皇城。继父一家和青山书院没受牵连,两位进士都在翰林院,继续着自己曾走过的路。只有霍衍违了祖训弃笔从戎,去了北疆。
赫连伯伯和魏家叔叔为着前线的儿子仍在兵部,兰台已有一子一女。赫连王府也有喜讯,文燕怀孕了,半个京城都知道,因为皇上和皇后赐了贺礼。赫连家没倒,子玉出征抗敌后,劫刑场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婉婷殁了,秦府的敷桐哭的死去活来,抱着周岁的小儿子灵堂认主,要他世代为公主圆坟祭祀。她做主收了金元的聘礼,替兰湮定了婚期,说让两位小姐的在天之灵安心。
少郡思绪回归,尘埃落定,她也要永远离开这里了,没啥好留恋的,各自安好吧。
“菩歌,我们走吧。”
菩歌是云崎的字,半月前她从一个破庙里与纯已的人交接了他。蓬头散发,一身污垢。见人双眼迷离,没有聚焦,看谁都是魂离天外。
她临时雇了个小厮,用半天时间弄干净了他。这半个月,她开方熬药,教他习惯正常吃饭、睡觉、洗澡换衣。等到他能自理后,便把小厮一辞,准备上路了。
云崎默默跟在少郡后面上了马车,车夫姓赵,连车带人都是在城郊雇的。少郡谨慎,如今她和云崎都是要远离京城断了这条线的,所以隔一段脚程就要换乘。
离开长京,在十里长亭见到了等在这里的龙水千和妞妞,还有龙家身强力壮的十几名年轻人。
龙水千把她叫到另一边,问道:“凤姑娘,这个人是谁?”
“他原是青山书院的武教习,家里出事后受了刺激,脑子不好使,我要给他医治,不得不带上他。”
“那姑娘有何打算?”
“没想好,先离开京城,与他四处走走再说。”
龙水千看看站在远处的云崎,那痴呆呆的模样就是累赘,他本以为少郡离开京城就会去找子玉,可看这样,与自己想的不一样了。
“凤姑娘,你不打算去找虞儿?”
少郡一怔,她原本是有这打算,若是子玉不愿回京,她就陪他闲云野鹤度过这一生。可他与文燕圆了房,怀了孩子,战争结束不可能不回京。而自己却不可能再回去,何苦再来一场分离,再说自己也不擅长打仗,帮不上什么忙。真金是统领,自己在那里如何隐藏身份?
龙水千道:“姑娘和虞儿千年来都是背靠背的伴侣,这一世没了障碍,不正是缘分吗。他如今在战场困难重重,姑娘却带着不相干的人游历,为什么?”
少郡无奈,只好给龙水千解释:“他不是不相干的什么人,他一家都被皇族害了,罪魁祸首是我。”
她若不发现那块玉,也不会被纯已知道,她若不给云崎写信,也就没有后来的惨剧。皇上和绿蓉这对姐弟也会永远错下去。她不知自己是对是错,但是人死了,她走不出这件事,面对云崎,她不能无动于衷。
龙水千不知道少郡是因何事,但知道此事在她心里有份量,不便置喙。
“凤姑娘,我是有一事相求。西南叛军已经占领了长江以南的西南大部,南方的局势朝廷也难以控制了。我们龙家有水下特殊的技能,想请姑娘带他们去找虞儿,在需要的时候帮助虞儿。”
“有这么严重,难道叛军敢北上渡江,长江天堑可不是摆设。”
“姑娘哪里知道,朝廷有些消息根本对外封锁了,江南沦陷这么快,就是因很多路府,叛军未到就宣布自立,有的直接杀了当地官员投诚。他们已经在准备渡江了。”
少郡眉头皱起,局势如此了?长江是最大防线,他们敢北上,就是有底气,这些叛军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好,我本意也是向南,就一起走吧。看看战场的真实情况。”少郡说着,看了妞妞一眼:“妞妞也去?”
妞妞肯定的点头,龙水千介绍了十二人给少郡,并对妞妞道:“这次出门要听你姐的话,见了你哥哥也不能任性,根据需要再与你哥商议,记住,你们此去主要是保护他们,不参与战事。”
商量好,少郡走回来,看着云崎道:“他们和我们一起走,南边乱,这样安全些。”
云崎木然看看少郡,点头,吃了少郡的药后,他情绪也稳了,就是不动脑子,少郡说啥是啥。
少郡觉得这样也好,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丢不了。
这一行可就热闹了,十二个大小伙子,就是露营,也不缺干活的。加上活泼的妞妞,傻乎乎的云崎,少郡就成了这伙人的家长,没少操心。一开始不熟,她就每晚数个,不少就行。后来熟了,就找了个老成持重的龙青竺,作为这伙人的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