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那老道士下手还真是狠。
莫离半趴在床上，用枕头将头垫高，任由他们给自己上药。
所谓的狠，若只是皮肉伤，那还不算狠，老道士狠的地方在于，趁着教训自己的功夫，生生用内力将自己的四肢经脉震伤，现在他体内精血受阻，内息不能凝聚，只稍稍的提气运行，便浑身酸麻，无法使力。
他是在提防自己么？
他们带上来的人，除了自己之外，似乎都是克瑞娜提拔上来的人。
也对，他们都是小心谨慎的人，有这样的举动实在在正常不过了。
莫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其实在这里呆着也没什么不好，这一路过来，自己心里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轻松。
别看处州这事只不过是一桩贪污的小事，但区区一州之官却能瞒着朝廷压制灾情不让百姓多话，可见其身后势力之强大。
都说官官相护，若无他们的庇护与同流合污，又岂能做到？
露出来的，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再往下挖，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生怕万一有什么，动摇的可是一国之基，大陈这才和平了多久，再起纷争恐怕谁也吃不准外头那些豺狼们会不会趁机动手，裂土而治。
说不定，他们大梁也是这么打算的。
以各国国力培养出来的谍报系统可不是摆设，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设在大陈的眼睛，耳朵。
到时候，若战乱又起，只怕君家那些世家贵族们第一个受到牵连。
父亲与二位兄长都是文官，一时半会还好，但与君家联姻，或有旧的，却有不少世家是培养武官起的家，得的势，他们一旦上了战场，便如同一枚被推到悬崖上的棋子，无论胜败，都有无尽的猜忌与危险等着他们。
那么，他们君家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燕都，莫离忽然又想起了这个人，想起了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或许，在所有人都讨厌战争的时候，唯有他，却期待着战争的来临。
战争当然会死人，而且会死很多很多无辜的人，但同样，战争也能颠覆原本牢不可破的阶级，只要抓住机会，他就能凭着青云，扶风直上。
那么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与之相处。
如果到时候，他依旧想要自己的妹妹，那么君家是否会选择献女求饶？
会的。
莫离绝对相信他们会这么做，毕竟与家族相比，他们已经舍了一个儿子，更何况，妹妹还不是母亲所出。
那到时候，妹妹会怎么做呢？
莫离不由的，越想越多，那些不能说的思绪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兜头罩下，将自己死死拢在里头，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在想什么呢？”
三九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头端了一碗苦药。
“你是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这山上都不是外人，三九也懒得作戏，自他们上山以来，两人的关系逐渐疏离，除了任务之外，再无任何瓜葛。
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莫离知道，一个人要像压制住自己本来的性子，从言语到举止，事无具细的模仿另一个人，那实在不是一件轻松愉快地事情。
能有岂会做回自己，哪怕只是偶尔，也值得尊重与允许。
只是，她似乎有什么地方变了，十分细微，但却无法隐瞒。
一时半会，莫离说不出什么缘由，只是凭着感觉，提醒自己要小心些，再小心些。
“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自己喝就好。”
接过碗，莫离皱着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举着碗，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
三九难得见他如此厌恶一样东西，整张脸都皱成了个苦瓜。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惊讶，莫离忍不住有些苦笑：“我虽是个男人，但却十分怕吃苦药，有时候宁可身上难受些，也不愿意乖乖吃药，后来被我母亲发现了，狠狠臭骂了一顿，自此之后，每每熬了汤药，她都要亲自盯着我喝得一滴都不剩，不许我再嚯嚯那屋里那盆兰草。”
想起往事，莫离忍不住柔和下来，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是不知道，在家的时候，祖母与母亲最疼我，但父亲与两位哥哥却十分严厉，那盆兰草还是我大哥送的，被我迁怒，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活了。"
三九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出神，莫离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与她这样肆意地说起自己的家人，是件十分不礼貌的事情。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
意识到这个，莫离生怕她难过，急忙道歉。
“没什么，其实我很羡慕你，真的。”
三九回过神来，强忍住泪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她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今日来，是那老道士同意将那宝物交给他们，等过了今日，他们就该下山了。
一提起这个，莫离自然颇有兴趣，立刻让人收拾了下，由两人抬着，到了老道士的房间。
老道士早早将那玉瓶拿了出来，莫离盯着那只玉瓶看了好一会，除了玉质上乘，雕功不错之外，这只玉瓶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外。
但能让克瑞娜惦记的东西，又岂是空穴来风？
老道士也不卖关子，直接当着两人的面给他演示了一遍。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莫离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张大嘴，满肚子都是不可思议。
他已经被眼前的景像所震惊，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说这是真的，实在难以相信。
若说这是假的，可他确确实实看到了一枝枯木是如何重新发芽，重获生机的。
他怔怔地伸手将那朵花摘下，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满口清香顿时弥漫腔内。
他又伸手将瓶子里头的清水倒在手心，用舌头浅尝了一下，就是寻常的山泉水，除了比寻常井水更清洌些，也没有什么特别。
但是，无论是眼睛，还是舌头，都无一例外的告诉自己，刚才这些都是真的。
莫离再一次确定。
难怪，克瑞娜非得指明了一定要这东西。
就算是阅宝无数的人，也无法拒绝这样的宝贝。
只是，这世上，当真有枯木逢春的事情吗？
